顿了顿，她说：“宋见渊引我们到这来，肯定知道我们会发现宋晓的尸体。我总感觉他想直接借着这次毁了晶核。因为他明显急了，所以这次引我们过来，肯定准备搞个什么大事。”
其实叶浔在将计就计，答应宋见渊过来这烂尾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宋见渊这次要有大动作了。
郑丝萝知道他一向是运筹帷幄好算计，但他们即便是有准备，却无法完全看透宋见渊的计划，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所以她又重复一遍：“真没事，你快检查吧。”
这话说着，她语气微微颤了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莫名觉得痛意加倍了。
话说到这。
叶浔却突然也感觉到右眼一阵疼。
虽然伤害共享，但换在以前，她眼睛疼，他是根本无法一同感应到的。
可这次不同。
眼睛里那种针扎刀刻似的疼极为真实，说明这次的疼痛与往常不一样。
他说：“真没事？”
他分明感觉到痛了，不是错觉。
如此一来，郑丝萝所受的痛肯定比他的更甚。
他看着她，目光不动，生怕她隐藏痛苦。
郑丝萝闻言，刚要说话。
但还没来得及说呢，就看见叶浔脱掉手套，然后走近她一步。
见他离得近了，她下意识要挪步给他让一点位置，但他却道：“别动。”
说着，他手落在她右眼皮上，指尖轻轻蹭了下，然后俯首凑近她：“我看看。”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太近了，温热的呼吸交缠着，融于屋内潮湿陈腐的气息里。
如果不是这里环境太过诡异可怖，郑丝萝觉得自己真的会脸红。
但周围环境无一不昭示着他们正在敌人预设的陷阱里，所以郑丝萝低声催促：“那你快看，看完赶紧检查宋晓身体。”
叶浔“嗯”了声，指尖小心翼翼下滑到她眼睑，然后扒开她眼睛看了一下。
这只眼睛虽然是假的，但和真眼没什么不同的地方，扒开看，也没有看见任何受伤破损之处。
叶浔见状，于是稍稍闭眼，用空间异能感应了一下。
下一秒，他眉头皱了皱。
郑丝萝接触游戏的时间不算久，眼睛里这芯片虽变成了晶核的形态，但感应起来仍是能感应到芯片的特质，甚至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芯片。但如今，她眼中这芯片，或者说是晶核，正在发烫，像是马上要烧坏掉的电脑。
与此同时，叶浔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另两个晶核也在发烫。
他向来一副处变不惊的平淡模样，但此时却难得地严肃起来。
把另外两枚晶核从空间中拿出来，然后就见那两枚晶核不仅在发热，更是从核心处缓慢裂开几道蛛丝似的浅浅裂痕。
就像是毁灭的先兆。
现实世界里有种罕见的技术可以隔空操作芯片，只要事先在芯片和电脑里录入相关联的代码即可。先前在研究院的时候，郑向明和黑口罩他们用芯片控制着郑丝萝去他房里拿晶核，便也是利用的这项技术。
所以极有可能，宋见渊直接用程序开始毁芯片了？
这样倒也能说得通，但叶浔有些疑惑——
之前有那么多机会毁掉芯片，宋见渊为什么之前不毁，偏偏现在毁？
而且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再毁？
叶浔把疑虑暂时放在心里，但把晶核的事情和郑丝萝说了一下。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宋晓摆在面前，两人只是确认了下晶核快要被毁掉的事，然后郑丝萝就让叶浔去翻宋晓的尸体了。
不仔细翻看，单是远远看着的话，很难看出宋晓的肚子被剖开了大口子。
就像是妊娠破腹产的妇人一样，这口子可以直接可以看见他脏器，但是他肚子里又被塞了不少活性炭和纸棉，血迹都干涸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前就成这样了。
即使已是末世，即使已经见过不少死亡，但郑丝萝仍很少见到这样残忍的画面。
她蹲着身陪叶浔翻了一半，在看见宋晓肚子里被塞得满当当的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闭上眼，侧过头去。她道：“你先看，我眼睛有点疼，缓缓。”
她这次转回去分明是嫌这画面血腥。
叶浔心疼她，但抬眼看见她这副嘴硬样，还是忍不住笑笑。
他继续翻宋晓的身体。
然后把宋晓肚子里那些东西都掏出来。
掏到最后，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堆纸棉里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那是个黑色的小东西，外面被一层塑料纸密封着，可以防止被水浸透。
再仔细看，像是U盘一类的东西。
这年头很少有人还会用U盘了，这像是几十年前科技刚兴起的时候的老古董。
叶浔也是听说过这东西以及它的用法，却从未用过它。
他思索几秒，然后把那U盘捡起来。
郑丝萝还背着身呢。
听见他那边的动静，她问：“你检查完了吗？”
叶浔说：“好了。”
郑丝萝闻言，就要转头。
叶浔却立刻又道：“等一下。”
郑丝萝虽然疑惑，但听他这话，还是依言停住了转头的动作：“怎么了？”
叶浔把宋晓的身体放回墙柜里，又简单用了个火系异能把满地纸棉烧尽。
等地上干净了，他才道：“可以了。”
郑丝萝刚才听见他那的动静，现在回过头就看见地上干干净净。
几乎是一瞬，就知道刚才他不让她转回来，是因为知道她不太习惯于看这些。
其实刚才要转头的那一瞬，她自己都没想这么多。
但他想到了。
郑丝萝心里一动。
叶浔先说：“他肚子里有个U盘。”
郑丝萝越来越迷惑：“U盘？”
叶浔“嗯”了声。
这里有个电脑，还有供电，只是刚才他们一直都没打开。
这会儿叶浔把U盘外面的塑料纸撕掉，然后电脑打开，找了个接口把它接入进去。
电脑一开，最先弹出来的是一个硕大的倒计时——
「00:52:23」
只是在看屏幕的功夫，那时间又少了两秒。
再往旁边看，初始倒计时是一小时整。
刚才从他们进入烂尾楼开始，再到他们找到这间复式，再到现在，应该一共过了不到八分钟。
所以倒计时大约是从他们进烂尾楼开始计算的。
叶浔低声道：“宋见渊应该在附近。”
郑丝萝问：“你应该之前就猜到了，但是不确定？”
叶浔点头，把倒计时关掉，一边试着把U盘里的文件调出来，一边和郑丝萝解释：
“不出意外的话，宋晓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从你十六岁那年就死了。”
叶浔说：“也就是四五年前。在那之前，宋晓还经常露面，但后来有一天突然宣布重病修养，所有事情都交代给管家宋一去做。然后他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郑丝萝问：“但这些年，你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吗？”
叶浔道：“我和他接触不多。”
所以就算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也不会深思。
直到游戏开始之后。
他顿了顿，又说：
“我刚才看了宋晓的尸体，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保存的尸体，但是根据他身上的东西来看，应该就是四五年前的时候死的。那时候你十六岁，宋见渊杀了他，然后接过了游戏的项目，顺带也开始监视你。所以这些照片，都是你十六岁以后的。”
郑丝萝想了想，说：“所以宋见渊一直在接手游戏，完成宋晓没完成的事。宋见渊是因为想要操控游戏，为了夺权才杀了宋晓，还是……？”
叶浔摇头：“我也没想明白。”
话说到这，U盘里的东西已经全都跳出来了。
上面只有几个关键的笔记，看起来是匆忙中写的，像是宋晓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所以写这些东西要交给手下的。但最终也没能交出去。
这笔记上记录了游戏的运行模式，还有游戏的最终目的。
游戏运营模式是逐渐让现实和游戏中间再产生一个虚拟宇宙，但由此概念可以再延伸，让游戏和现实世界融合，这样的话谁操控游戏，就可以完全掌控整个融合后的世界。郑氏私立帮着游戏投放了许多活人进入游戏世界，但那些人都没意识，唯一一个装了芯片投放进游戏的人是元首。
只是元首进入游戏后习惯了呼风唤雨，便弄出了许多丧尸来。这游戏本不是丧尸游戏，被元首这样一搅合，彻底乱了套。
从笔记来看，宋晓虽在郑丝萝和叶浔身上放了和元首一致的芯片，但到他死的那年也暂时没有把他们投放进游戏的计划，只是一直在观察着他们。
按时间推测，应该是宋晓死后几年，宋见渊做主把叶浔和郑丝萝联通进游戏的。
最初叶浔进入游戏，郑丝萝上了三十三楼，因为两人身上有同样的芯片，所以一靠近彼此，郑丝萝的手机上就会多出游戏软件。而因为她身上有芯片，所以她才能主控游戏。
共享伤害的机制也源于两人身上有共同的芯片，并且他们身上的芯片虽和元首的类似，却做过迭代，所以只有他们两人身上的芯片是完全一样的。
笔记上的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余下的是芯片的用法。
芯片是特殊研制的，当年做芯片的工程师死了，所以再也没人能制作出一样的芯片。
这几个芯片分别可以接入主机的三个接口里，接入后即可终止游戏，哪怕有一天游戏和现实融合了，把三个芯片一起接入主机，也可以启动游戏的自毁程序。游戏自毁后，世界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但如果毁掉其中一个芯片，游戏就再也无法重启。
正常状况下，杀掉芯片的携带者并无法毁掉芯片。
郑丝萝看到这，道：“怪不得宋见渊怎么都不把我们杀了，而是一定要抢那个晶核。你当时芯片都融身体里去了，他要是杀了我们，说不定芯片毁不掉，还再也找不着了。”
叶浔“嗯”了声。
继续往下看，就见笔记最后还有几句话——
「如决定再也不让世界复原，紧急时，可启动主机上的芯片自毁程序。届时，三枚芯片将同时毁掉，但需要三枚芯片距主机的距离小于二十米。」
「如芯片还放置在人体中，毁灭时将会连同人体存放芯片的那部分一起毁坏。芯片自毁程序启用后将有一小时倒计时，启用后无法撤销操作，慎重。」
郑丝萝看完笔记，看向旁边的倒计时：“所以这一小时是——”
话未说完，倒计时滚到「00:50:00」。
还剩下五十分钟整。
而与此同时，郑丝萝眼睛的痛意又上一阶梯。
郑丝萝有些痛苦地捂住眼。
这次是忍不住又重重按了下自己眼睛。
叶浔身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紧了。
其实这些事情，之前他都推测得大差不差，郑丝萝也有相对的猜测。
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宋见渊要把他们引到这来，然后才开始毁晶核。
现在知晓了。
甚至他都想过怎么无伤害地把郑丝萝眼里的芯片取出来，然后把三个芯片收集起来，一起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但偏偏没想到芯片自毁会把郑丝萝的眼睛一起毁了！
叶浔侧目看她。
不料正和她对上目光。
郑丝萝右眼有些发红。
但此时她却前所未有地冷静，这冷静是出乎意料的。
她向来怕疼，但此时她却撇开所以个人感受，确认自己应该取出那芯片：“你试试能不能把我眼睛里的芯片拿出来？”
……
烂尾楼对面的居民楼上。
宋见渊抽着烟。
这居民楼也就五层楼的样子，和烂尾楼高度一致。
宋见渊这会儿正坐在屋顶天台上，面前烟雾四散升腾。
他难得没戴眼镜，难得抽着烟，不是平时那副楚楚斯文的模样。
没人见过他这样。
两栋楼离得近，垂眼看，能看见烂尾楼三楼窗口。
窗口里，能看见郑丝萝闭着眼，而叶浔手指落在她眼睛上。
宋见渊看着里面两人，拿着烟的手微微用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丝萝要取芯片了，他神色带点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里面两人似乎已经谈妥了取芯片的事。
取芯片倒是不需要挖眼睛，直接用全息眼镜操作就行，流程也不难。只需要郑丝萝戴上全息眼镜，然后让自己和电脑程序连接，这电脑程序就能直接检测到她眼中芯片，叶浔在电脑前面操作程序，把芯片提取出来就行。
只是取芯片的过程中，郑丝萝可能会有点疼。
然后取完芯片，郑丝萝右眼可能会短暂失明一段时间。
郑丝萝最怕疼，哪怕受了很多伤，但也还是怕疼。
想到取芯片时可能会出现的痛感，她又有点后悔。
刚想开口反悔，但瞥见时间还剩四十七分钟，于是她咬咬牙，抓紧全息眼罩要戴上：“那你快点，我——”
话还没说完，叶浔稍稍抬手。
然后他挡住郑丝萝戴全息眼罩的动作。
眼罩在她眼睛上方、额头偏下，约莫是眉毛的位置停住了。
郑丝萝诧异看他。
叶浔凑近，在她右眼上轻轻吻了一下：“没事，不会疼。”
他惯常感情笨拙，太露骨的情话不太会说，这会儿半天说出句：“都还有我在。”
郑丝萝刚还一直担心取芯片会疼。
听见他这话，她突然笑开了，手索性也从眼罩上拿开了。
她朝着他仰了仰脸：“那你帮我把眼罩戴上。”
说完她又措不及防亲了下叶浔的脸颊，
然后她闭上眼。
叶浔：“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