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白琥目光明亮,凑过来亲他一下,“其实我猜到你会这样了,哈哈……”
就是这种地方,獜沧心里别扭的时候她却笑得出来,仿佛两人心意完全不能想通。但白琥的笑容极富有感染力,贴在颊边的嘴唇纵然并不百依百顺,却也足够甜蜜动人。
真拿她没办法啊。獜沧笑得无奈又宠溺,他想自己是真的爱她,她也确实爱自己,这不就是够了吗?
这时候他觉得满足,过几日又会生出不满,之后再如此循环往复。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渴望,得到,然后不满足。
阳光底下哪有新鲜事,爱侣变怨偶的都大有人在,他们俩感情和睦已经很难得了。
白琥也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通过了巡狩军考核,重获自由,再度出现在大众视野中。除了每月要参与例行巡狩,日常已经与受刑前无异。
獜沧自然跟着回归族中。
离家这些年,足够他父亲过继叔父家的孩子,将这位堂弟培养成继承人。
或许是怕了獜沧这个前车之鉴,獜族族长早早给新的继承人订下了婚事。
那是个与堂弟门当户对、借联姻归顺于獜族的部族。堂弟还未继任,就通过婚约给獜族带来好处,是以广得民心。
衬托得獜沧格外尴尬。
他可以不去理会外界的议论,但他无法不成长,无法不以更成熟的眼光去审视自己当年的举动——
何其,鲁莽啊……
白琥纵然被发配,归来仍是少主。自己呢,原本有机会成为一方首领,接受万人敬仰,今后却要依附于伴侣,平白比寻常雄性矮了一头。
年少时满心满眼情啊爱啊,添了年岁后,才惊觉似乎那并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早已被他轻易丢弃。
獜沧极其不愿意直面这个事实,但架不住噩梦会在入睡后降临,令他日夜难安,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扪心自问:我抛下一切换来的就是这样了吗?真的值得吗?
獜沧也明白,若非当初白琥执意救他,他根本没命抱怨这那。
可现实就是他还有漫长的余生,血管里流淌的不甘与渴望,难道终此一生都要纠缠着自己吗?
在这个海清河晏的年代,在少主未婚夫的光环下,在旁人多少含带羡慕的目光中,看似苦尽甘来的獜沧,竟然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有时候我想我宁愿死了,也好过这样活着。”
与白琥争执时吐露的并非一时气话,而是长久压抑的心声。
若说本来还能粉饰太平,鲛蘅的到来就是撕开了最后一层遮掩,令獜沧彻底看清了命运狰狞的面目。
“家父秦瀚是位剑修,据我娘说,他是被魔族害死的……那时候我娘刚有我,还没来得及通知我爹。我没见过他的面,他至死也不知道我娘肚子里还有个我呢。”
身形单薄的少年提及身世,语带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那般对痛苦习以为常、哀伤到极致而无泪的模样,有过相似体会的人最能感同身受。
獜沧想他跟自己是一样的。
纵然丹田里跳动着属于鲛蘅父亲的金丹,使得獜沧的良心备受折磨,但也因此令他做不到撇下鲛蘅不管。
这个可怜的人族少年,本该顺遂过一生,却失去灵根被逐出师门,转化为灵族也只能融合低等雌性的血脉,难以想象未来该何去何从。
比起诸事走上正轨的白琥,显然是鲛蘅这边更令獜沧牵挂。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啊?
当年的白琥和自己一样年少也一样鲁莽,獜沧可以将那一页揭过。但他有义务向受害者补偿不是吗?
白琥也一样。
一开始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向她挑明鲛蘅的身份,但后来,随着两人一次次争吵,獜沧反倒越发说不出口。
或许是白琥的伤心难过,令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快慰。
——原来她也会为了他失魂落魄。
他需要确认这份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时至今日除了它,他再别无所有了。
……
“可是,如果不是白琥……那,”獜沧六神无主,千言万语都被艰涩地咽下,最后只剩一句,“那会是谁呢?”
白族主沉着脸看不出情绪,没有安慰也没有责备,只是表示听到了,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你说。”
此时他不再是慈爱的父亲,而是威严的族主。
白璃低头沉默良久,忽然迸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几乎笑得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