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大笑起来,可他却一点也不快乐,镜中人几乎笑出眼泪,哪怕面容年轻俊美,皮囊之下的灵魂却早就衰老苍白了。
云姒的死,夺走了他全部欢喜。
他恨那些愚民,恨谢青山,恨七杀门,更恨他自己。
可他又立了噬心咒,对天道起誓,他答应云姒要好好活着,不行报复。
云漠看着额心的黑色纹印,明明心如死水一般,却还是在深夜里牵扯出阵痛,与云姒有关的一切,都成了云漠的心魔。
他走出大殿,绕过回廊来到专门供奉云姒的祠堂,里面只有一块牌位,云姒连尸首都没有留给他。
听探子说,她化为飞雪,融入尘泥中,散在山川湖海,唯独不肯回魔域来看一看。
不夜城许多年都没下雪了。
云漠又想起云姒腹中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那个叫晏宁的姑娘一般大了吧。
说来也巧,晏宁很和云漠的眼缘,他原本不喜欢心眼多的人,但这个小丫头是例外,她给他的感觉很舒服,让他觉得亲切。
她还有一手难得的好厨艺。
以前云姒在的时候,也很喜欢做各式点心,她会用不同茶点搭配不同的茶汤,顺应时节,每一日都有惊喜,来见云漠的时候,云姒鬓边总簪着当季的花。
海棠,春杏,玉兰和腊梅。
她喜欢色浅的衣裳,鹅黄,淡青,灵动又活泼,笑时还有梨涡,算不上倾城绝色,却入了他的心。
只可惜云漠明白得太晚。
他还以义父的名义给云姒招过婿,所以她后来不喜欢他是应该的。
是他活该。
云漠收回思绪,天色不知不觉大亮,远山处的雾霭升起,他恍若历经大梦一场。
殿外有人敲门,说过来伺候魔君梳洗,他拂袖开门,也如愿看到宫婢手中捧着的早点。
和以往精致如宫宴的菜式不同,这份早膳显得家常,一碗燕麦粥,几只玲珑烧麦,但味道比魔君从前吃过的都要好。
这是晏宁亲手做的。
她来魔域后除了修炼就是做饭,阎焰好几次想去找师父,都只敢离得远远的,从窗口看她几眼。
一是怕晏宁怪他隐瞒身份,二是怕自己心思外露被小外公抓住,怕云漠像毁他的护腕那样毁掉晏宁。
云漠对阎焰向来严苛。
就连魔修下属都觉得魔君对少主过于冷漠,不近人情,有时候魔君对少主的惩罚比外人还重。
虽然是为了少主炼体,但也不用如此严厉,这让大家不由议论纷纷,猜测阎焰是捡来的。
云漠听后都是一笑置之。
他可从来没有亏待过阎焰。
以阎焰的身份,云漠自认为已经给他应得的一切,如今的少主之位也算是弥补,足够偿还当年没有护下阎焰灵根的旧债。
云漠用完早膳,准备去看看晏宁,她住在他单独安排的院落里,不知情的魔修还以为魔君金屋藏娇。
笑话,他要是看上哪个女子,需要藏吗?
*
日光正盛。
云漠出现在墙头上,他屏息敛气,垂眼看着下方练刀的少女。
青翠竹林中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人是不错,这刀……
云漠眉心微皱,他凝着那把破旧唐刀仔细观摩,虽然刀身面目全非,但云漠还是发现,刀柄上刻着一个极小的“朗”字。
阎朗的朗。
他是阎焰的父亲。
和晏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阎朗四处留情,又冒出来一个私生女?
云漠的面容冷淡下来,他悄无声息离开,回到大殿,唤来身边的旧奴:“阿蛮,去取一滴阎焰的血。”
魔域有验血石,倘若晏宁真的是阎朗的子嗣,她的血和阎焰的血同时滴在验血石上就会有反应。
至于那柄唐刀,云漠还是在云姒那里看见过,大概是阎朗赠给云姒的。她划清界限,离开魔域的那天,什么也没带,只拿着这柄刀。
云漠瞧着“朗”字熟悉,是因为这是云姒的字迹,是她亲手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