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威此次虽然立功,却有些膨胀了。”
居然请求他给凉州百姓免去五年赋税?
免去赋税,其实并非不可, 但不该由臣属来提。
看在他有两分本事的份上,他此次就不追究他的僭越之举, 但必要的敲打还是得有。
魏烨和兵部尚书告退之后, 延景帝思忖着这件事,突然想到另一个人。
自从顾韫之去了西北, 就再没有接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凉州卫几次上报军功,其中也没有她的名字。
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一个女人,还是他身边出去的,丁鹏威一定不会让她上前线, 更不敢让她身陷险境。
倒是倔犟,过了这么长时间,仍旧不肯服软。
行吧, 那就继续在西北待着吧,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
圣旨很快抵达了凉州卫。
皇帝批准了凉州卫指挥使丁鹏威兼任护国将军,募兵一万,但并没有给封爵位,只给了金银赏赐和几句勉励,两位指挥同知倒是都得封爵位,左指挥同知贺俊智封宁远伯,右指挥同知纪禀封承恩伯。
按理来说,指挥使是这一场战役的主将,当居首功,赏赐却远不及两位指挥同知,这就很微妙了。
如果是真正的丁鹏威,此时一定汗如雨下,立刻上折子向皇帝解释缘由并且请罪,但很可惜,决策权并不掌握在他手上。
谢韫之并没有太在意此事。
这段时间,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把伤亡名单统计一下。”她交代给贺俊智,“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部分失去劳动能力的,和死亡者的名单都统计出来,家属发给勋章。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每月到我府上领两斗粮食,部分失去劳动能力者减半,死亡者给其未成年子女一月一斗,暂时按此执行。”
“这……”贺俊智沉默半晌,“这并不是个小数目。”
“按照这个方法,可能要抚恤两千人,要养活这么多人口,还要一直养……恐怕很难。”
“朝廷不是赏赐了咱们指挥使两千两银子吗?”谢韫之微笑,“不够的话,我想丁指挥使一定有办法的——我送他这么一桩大功劳,他回报我一下,不过分吧?”
贺俊智顿了顿:“……不过分。”
丁鹏威在凉州卫盘踞这么多年,盘剥卫所屯田税赋中饱私囊,敛财甚多,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家底。
但他能肯定的是……给这两千人发抚恤粮,起码能发十年。
“不过,按月发放粮食,可能有些不便。”他说,“虽说库房里有囤粮,但量并不多,且要供应军需,不能轻动,为何不直接发给银两?”
“让受伤残疾的人和年幼的孩子骤然身负巨款,可不是个好主意。”谢韫之说。
这一笔抚恤金,对她算不上什么,对边关贫苦百姓,却可以称得上是“巨款”了。
“我想让他们活下去。”
她语气平淡,贺俊智却感觉心中一震。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攀上他心头。
“……好。”他说。
尽管知道这不理智,但他仍然想要相信,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卫所存粮的确不多。”谢韫之思索片刻,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们要多囤些粮草,如果不够的话,也可以从外地采买——我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认识几位朋友,或许可以找他们帮忙。”
“我可以帮您。”
“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贺同知了。”谢韫之顿了顿,“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委托贺同知去办。”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书。
《农田水利实务》
这并非原版,而是谢韫之自己抄录的部分章节。她把这本线订的册子珍而重之地交给贺俊智。
“这是……”贺俊智接过册子,有些讶然。
“是关于水利田务的书。”谢韫之一脸严肃,“此书是我偶然所得,其中记述的知识十分详尽,但也十分专业,非头脑聪慧,踏实能干者,很难运用到实际。”
“马上又要征兵,要养活这么多人,还要给伤亡士兵的家属抚恤,仅凭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她诚恳道,“我希望能将这些技术用之实际,挖渠引流,蓄水灌溉,尽量提高粮食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