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协调的,是她左脸上的一块青紫,和几个细小的伤口。
河边已经有了几个妇女在洗衣服,看到她过来,默契地停下交谈。陈三娘子也不往她们那边去,走远了两步,一个人蹲在河边开始洗衣服。
隐隐的交谈声传入她耳中。
“哎哟……三娘也是个苦命的,要不是嫁了那么个赌鬼……”
“这是又挨打了吧……哎……”
“昨天她家吵得可凶,好像是陈三在外头又欠了一笔赌债,要把兰兰卖了还债,三娘不让……”
“……”
陈三娘子低着头,自顾自搓洗手里的衣服,她搓得很用力,手上的冻疮开裂了,冰水一浸,钻心的疼痛之后渐渐麻木。
天冷了。
兰兰那件旧夹衣防不住寒,待会回家,把那些碎布头做的小玩意拿去卖了,应当能换些棉絮,再改一改,就能给兰兰做件小袄,这个冬天也好过些。
另一边的几个妇女又窃窃私语一阵,突然有一人故意提高声音:“听说镇上新开了个什么……纺织厂,正在招人织布,一个月能给二两银子呢!”
陈三娘子手上的动作一顿。
二两银子,就是两千文钱,折合下来,每天都有六七十文。
这附近比较厚道的织布场子,一天也不过能给三四十文而已。
……
两个月的时间里,五十台织布机已经准备就绪,第一批纺织女工也已经上岗了。
谢韫之在城内另外租了个宅子。
一来这年头有“男女大防”之说,她明面上是个男人,不好和小姑娘们住在茶楼;二来纺织厂选址在京城西郊,离茶楼太远,她在二者间取个折中点居住,也好两头照应。
“公子,咱们收的棉纱又不够了。”秀秀跟在谢韫之身后,穿过一排排织布机间的过道,“是否要多雇些人去收棉纱?”
“雇吧。”谢韫之点头,“你看着办就好。”
在她有意的训练下,秀秀现在逐渐也能独当一面了。
厂房里声音略微嘈杂,木头的吱嘎声中,经线和纬线相互穿插,一匹匹棉布在机器上被生产出来。
京畿布价平稳,不贱也不贵,普通白棉布,价格大约在一两银子一匹;三斤细纱才能织出一匹棉布,一斤细纱就要一百文铜钱,三斤的成本就要三百文了,如果买细纱织布,一匹白棉布只能挣七钱银子。若是自己纺纱,成本则更低一些,市面上一斤棉花的价格大约在五十文铜钱左右,不过织一匹布需要的时间也更长了。
晋朝的一匹布约合二十米长,半米宽,纯手工织布的话,手脚麻利的妇女也需要半个月才能织出一匹,可若是家中有一台传统织布机,效率就要高许多,大约四五天就可以织出一匹。
但贫苦人家是买不起织布机的。
因此,不少家中小有资产的乡绅富农都开起了织造工场,购置十几台或是几十台织布机,雇人织布,然后将所织布料出售,收入十分可观。
然而,飞梭织布机的效率是这种传统织布机的十倍。
一个熟练的纺织女工,只需要半天就可以用飞梭织布机织出一匹棉布。
“现在所有机器都织造白棉布,一天一台机器可以出两匹,除去细纱的成本和工钱,收益约为一两三钱三分银。”秀秀想着她教的算法,“五十台机器,一日净收益能有……六十六两五钱!”
“很好。”谢韫之微笑,“那两百台呢?”
“两百台就是……百分之一百三十三乘两百……二百六十六?”
谢韫之点头。
秀秀骇然。
半日闲茶舍已经算得上是京城中最火爆的茶楼,一月收益也最多两百两银罢了。
而新开的纺织厂,若是机器就位,一日收益就能达到茶楼一个半月的收入。
“那,那如果我们再多造一些机器……”秀秀眼神呆滞,“那不就……”
谢韫之点了点她脑门。
“不能再多了。”她意味深长道,“我之前不是让你问过,附近最大的手工工场雇了多少人吗?”
“……两百人。”秀秀眼神恢复清明。
“再多,就要引起某些人注意了。”
秀秀隐约悟到点什么,还没细想,谢韫之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在她侧后方的秀秀差点一头撞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