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便不再多说,这些人与她既无关系也非她所杀,她的愧疚到底不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白青天。
县衙后并不太大,二人未花太大功夫便找着了白青天的所在位置。不出意外,他果然与商姨娘宿在一处。
南七瞧他俩赤着身子紧挨在床上,不禁嗤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让他快活一场。
她找了盆水,一气儿泼于白青天与商姨娘身上。
白青天是被冻醒的,他迷迷登登醒来,看了眼自己与爱妾光溜溜的身子。再仔细一看,房里居然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姑娘,不由大为震惊:“你们是何人?半夜摸进本官房里,真乃胆大包天!”
再往窗外瞧瞧,大声喊道:“来人!都死光了是罢?有刺客……”
南七不耐烦地点了他穴道,阻止他乱叫。
白青天又惊又气,眼神凶狠地瞪着眼前二人。商姨娘见到二人手中带血的刀子,则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着从床上滚下来,跌落在南七脚下,不住地磕头讨饶。
南七打量几眼她白花花的身子,冷笑道:“你便是害死白肚儿娘亲的人?”
商姨娘一听,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哭道:“女侠饶命!此事与我无关呐!是那女人自己掉进河里的,是她……是她自己不小心,不关我事呀!”
南七无心听她狡辩,只要一想到白肚儿无父无母地过了这么多年,怒气便汹涌而来。她目露凶光,准备一刀了结这个狠毒的女人。
不料米子却阻止道:“慢着,先别动手。”
商姨娘见到有人替她求情,赶紧缩到了米子的身旁。
南七不耐道:“为何阻我?这种人死有余辜!”
米子随手点了商姨娘身上穴道,不让她乱动。回身望向脸色不善的白青天,微微笑道:“你亲自动手,岂非便宜了她?我倒有个好法子……”
说罢缓缓朝白青天走去,坐到床边道:“白大人,你一定不想死罢?哦也对,活得好好的,哪有人想死。如今你的命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若乖乖听话,我便不要你的命。啧啧,你瞪我也没用,你以为你那些草包护卫会来救你么?你瞧瞧,这帕子上的血迹是不是很熟悉?”
当那条染了血的帕子丢至白青天面前时,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凶恶,反露出些许恐惧。
米子满意地笑了,解开他穴道,道:“白大人考虑清楚没有?是要负隅顽抗,还是做识时务者?”
白青天深吸一口气,略带防备道:“二……二位要本官做什么?”
米子将刀柄放入他手中,道:“先杀了你的女人。”
白青天握着刀柄的手抖了下,他眼神飘忽,心中盘算着自己与旁边之人的距离,暗暗犹豫能否一击得手。
米子看穿了他的想法,威胁道:“白大人最好不要有旁的心思,我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那些护卫,自然也不惧你个小小文官。”
白青天骇了一跳,这才认命地披了衣裳下床去。而动弹不得的商姨娘,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眼中则充满惧意。
白青天道:“柔儿呀柔儿,老爷也是逼不得已的,只能怪你命不好。”说罢闭眼将短刀一下刺入商姨娘心脏部位。
商姨娘直到死都不敢相信,前几个时辰还在与她温存,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居然真的能狠下心杀她。她一双眼睛蓄满泪水,死死睁着,直到倒下也不曾闭上。
毕竟是自己真心疼爱过,也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白青天心里也不好受。他抬手合上她眼眸,心痛地抱着她的尸身掉了好几滴泪。
南七心中不舒服,开口讽刺道:“一个妾侍,你对她尚有几分真感情,为何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冷情至此?”
“我冷情?那孽子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是那贱人与自己表弟私通所生的孽种!他一出生便克死了老太爷,我留他一条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再说,他也不是我下令杀的,是手底下的衙差想讨本官的欢心自作主张。这么多年,本官从未对不起他!”提起白肚儿,白青天便有无尽的怒火。
南七愣住了,她没想过真相竟是这样的。她本想着向白青天要族谱之后,再杀了他替白肚儿报仇。如今看来,入族谱是没必要了,杀白青天……她真下得了手么?
她忽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向你告发……”
话未问完,白青天却忽然闷哼一声,双目圆睁笔直倒下。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刀。
米子冷冷道:“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
南七不语,她知道米子说的没错。她们逼他杀了自己枕边人,等于同他结下了不解之仇。就算她们肯饶过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为何不能等白青天回答完这个问题?
南七叹道:“这下告密之人的身份只有天知晓了。”
“知不知晓根本无妨。”米子不再看她,从腰间拿出几个火折子,丢在府衙四处。
火势慢慢燃烧起来,南七抬头冲着星空迷惘地道:“白大哥,我为你报了仇,你高兴么?”
第81章
该做的事已做完,该报的仇也报了,三人便一同踏上回去的路程。
如今全海国贴满了三人的通缉画像,他们也觉心虚得慌。尤其南七,她此番闯下大祸,势必会连累离别谷。她心知离别谷是再不能回了,眼下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风国宁王府。她做的一切皆为了皇甫天,料想他必会挺身而出力保她无虞。
三人一路躲躲藏藏,常常露天而眠,又或寄宿于寺庙。也幸而南七前段时日向胡朵讨教了几许易容之术,用草药涂抹于脸上稍能改变容貌。再者通缉画像上的人物与他们本身只有三成相似,因此一路上竟也相安无事。
行行复行行,一月之后终于到达海国边城。三人心中激动,这是最后一道屏障。只要翻过这座城墙,便彻底脱离了海国势力控制范围。
然这最后一道城又岂是容易过的,这儿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狮将军胡英雄坐镇,想从他眼皮儿底下溜走简直难如登天。稍不小心被他捉住,前头吃的一切苦便白费了。
三人隐忍数日,终于寻得一个好时机。城墙最西处临近海洋,因此把守相对稀松。一夜,三人躲于城脚下,趁把守士兵换值时由南七悄声上去,在他们身后悄然射出悠悠绵针,那几个士兵便悄无声息倒下了。米子连忙架着蒙炼飞身上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三人成功翻过城墙。
落下之际,米子只觉身后多了一人。她心中一惊,正欲回身,那人忽捂住她嘴道:“是我,左为。”
三人皆惊,见他无事,又由惊转喜。虽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然此地终不是说话之处,便纷纷按捺住好奇,默然沿黑暗处遁走。
此时城墙另一边,也站着二人,正依依惜别。
一身黑衣的胡朵哽咽道:“爹,我对不起您!”
胡英雄叹了一声,双手拍拍她的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不论怎样爹都会保护你的。你快跟他们走罢,短时间内别回来。爹这儿无需你担心,皇爷再生气也不至于迁怒到我身上。”
“爹,我……”胡朵欲言又止。
胡英雄道:“我知你想说什么,当年的事我虽不后悔,却仍是心疼你与心爱之人生死相隔。如今……没成想你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恐怕是注定的。爹不忍再次伤你心,便只有负皇爷一回了。”
胡朵垂泪道:“是我使您忠义之名蒙羞了。我不愿离开爹,爹爹尽管带我去皇爷面前领罪罢!女儿……不能这么自私呀!”
“不得胡言。”胡英雄替她擦去泪珠,慈爱道,“我这一生中,除了你娘,最重要的便是你。你娘已经不在,若你也出事,让爹再有何理由活下去?”
胡朵道:“女儿不孝……”
胡英雄为她理好身上的包袱,不舍地看着她道:“别说了,快走罢朵儿。到了安全之地要写信给爹……不,不,还是别写了,被人发现了便大大的不妙。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凭你的武功,爹还是放心的。只你生性善良,切勿为人所骗,须万事留个心眼。”
胡朵点点头,父女俩又伤感了一会儿。
这边南七几人已进了小树林,因左为已言说还有胡朵会跟来,便聚在一处安静等待。
几人左等右等,均不见胡朵踪影。
米子冷冷道:“该不是诓你的罢?那位大小姐养尊处优,她肯跟着我们吃苦?别到时人没等着,倒等来大批追兵。”
左为摇头,坚定地道:“不,她会来的,我相信她。”
话毕,远处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左为偏头仔细瞧,待见着熟悉的身影时,心中喜道:她来了!
秋末时分,菊花凋零荷花枯萎,全海国散发出一种悲伤的气氛。
二皇子裴世逸与毒魔斗争了近两个月,终于气数消尽,驾鹤而去。裴世逸一殁,随即而来的便是海王悲痛欲绝之下发出的征讨檄文,势要踏平离别谷为爱儿报仇。
与此同时,风国废太子也遭遇离别谷刺杀,幸得宁王皇甫天相救及时保住条命。只可惜命是保住了,因为受伤的部位在隐秘处,遂再也不能人道。风王闻讯大怒,本就垂危的身体受了此番刺激,立时便吐血身亡。风王身逝,国不可一日无君,以瑞王为首的众大臣纷纷要求立宁王皇甫天为新君,却遭皇甫天怒斥拒绝。皇甫天坚决拥护废太子皇甫勇登基,群臣大行反对。更有甚者,右相吕子承以死相谏,不惜赔上性命也要阻止皇甫勇登位。大势所迫,皇甫天只得答应暂代监国之位,而登基是万万不肯的。他监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海国,同意与之结盟共同讨伐离别谷。
而在此后不久,川国大量朝廷重臣一夜之间被人谋害大半,死亡人数高达二十八。于是乎,川国忍无可忍加入了讨伐行列。
至此,离别谷三面受敌。安插在各国的人员不断被揪出,历经多年培养的棋子,一月之内悉数毁灭。
离别谷内部,可想而知乱成一团。谷内长老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先抓获南七几人,只要交出罪魁祸首,便可率先平息海王的怒气,解决首要危机。该决定一下,以单礼贤为首的神手门悉数出动,找寻几人下落。其余各门弟子与长老,皆留守谷内以防大军进攻。
此时此刻,已居万人之上监国之位的宁王皇甫天,正从议政殿匆匆往外走。他眉头紧锁,脚步迅疾,整个人显得十分匆忙。以右相吕子承为首的一帮朝臣,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监国大人的神色居然如此不安。
皇甫天没功夫管他们,坐上轿辇后便吩咐道:“本王累了,步子快些。”
抬轿辇的奴才也是有眼力劲儿的,知道监国大爷必有焦急的事,便不敢拖沓,用了最快速度赶到宫门口。开玩笑,如今他虽只是监国,可谁也不知道明日他会不会成为王上。怠慢了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一到宫门口,皇甫天便下了轿辇,换乘王府的轿子。他身边的轿夫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军人,腿脚比宫里的不知快多少倍。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回到宁王府。
他甫一入揽月阁,段总管便迎了上来,小声道:“王爷,人在楼上。”
他点头,挥手打发他下去。段总管应个是,退出去小心关好门。
皇甫天这才提步上楼,他走得很慢,每抬一次脚便会微微停顿。不过短短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终于走到门口,他又犹豫了。他不耐烦地理理衣袖,竟有些害怕见到里边的人。
他苦笑,既然敢做,那便不怕面对。
他伸手推开门,望向里头,却是空无一人。正当他诧异之时,忽然有人从门后扑出来径直抱住他。
他骇了一跳,下意识地便要推开那人。鼻尖却闻到熟悉的香味,他垂下手臂,心内了然。
他低低问道:“何时到的?”
身旁那人相貌清秀,眼神灵动,不是南七又是谁。
南七道:“酉时便来了,从天才黑等到月亮出来,等了你很久。卜天,我好想你。”
皇甫天一手将她从身上拉开,一手关好门,道:“去榻上坐着说。”
南七乖乖地跟他坐到榻上,又说了一遍:“卜天,我真的好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皇甫天避开她炙热的眼神,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了声,道:“想。”
第82章
“真的?”他的神情明显带着几分敷衍,南七不信。
“真的。”见南七拉下脸,皇甫天连忙道,“我何必骗你。”
南七重重哼了一声,面色不善道:“你既想我,为何见了我一点儿也不高兴?连笑容也不给一个!”
皇甫天勉强笑笑,拉过她手解释道:“我……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么?”
南七不上当,仍然道:“哟,从段总管通知你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罢。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是你接受能力太差,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听她的语气,是真生了气,皇甫天这才无奈地道:“这阵子事儿太多,我实在是太累。怠慢了姑娘,请别见怪。”
说罢站起身,装模作样朝他施了一礼。
“不生气了好么?”皇甫天抬头,见南七脸色似是好了些,这才上前擎住她下巴,哧笑道:“一来就朝我发火,真是好大的威风呀。”
南七直直与他对视,见他脸颊消瘦,神色疲惫,便知他所言非虚。然一双眼却依然明亮的可怕,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这就是她中意的人呀,无论何时都那样俊美无双,任旁人怎么也比不上。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容易被原谅,南七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却还不肯松口:“哼,论威风小人如何比得上您?监国大人……嘁,你怎么不直接做风王?”
虽明知揽月阁外有赤狼守着,不会有别人听见他们所言,他仍是小心捂住南七的唇,道:“嘘,小声些!说这种话,你想害我被人骂不忠不孝吗?”
南七半信半疑道:“你如今大权在握,还怕人议论?”
“唉!”皇甫天叹口气,松开手道:“你不明白,在我前头还有个二哥……不要说这个了,说些别的。听说离别谷的人四处捉拿你,没被他们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