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他确实答应过的。
因这小将,当初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地替他挡过一箭,救过他的命,后来,他便答应吴寒日后无论提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又不违背人伦纲常,他必然允诺!
纳姜姑娘为良妾,不违背人伦纲常。
征南将军吴寒年纪小他两岁,尚未及冠,年纪轻轻便是官拜三品的将军,是他器重的将才,未来不可限量。这样的青年,愿意不顾圣上的看法,纳她为良妾,助她消除贱籍......
他下意识地望向故事的女主角,只见她一脸不可置信,呆呆地望着吴寒,瞠目结舌。
大概,是惊喜的吧......
而那故事的男主角,正神采飞扬地回视着她。
俊男美女自成一副神仙美画,好似周遭的纷扰皆静淡成布景,然而,他并不为此高兴,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悄然涌上他自己的心头。
他很快为自己这种情绪找到了解释,那便是若郎有情,妾有意,一入后宅,这姑娘的一身才华,便可惜了。
因着这层顾虑,他并未立刻允诺吴寒。
沈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乎意料的发展,笑而不语。
姜凝被这个征南将军的直接惊得倒抽一口气。她的注意力都在哥哥身上,要么就是在跟自己唱反调的张老头身上,根本没注意征南将军。
姜凝暗暗咬着后牙槽。
这个征南将军,特么是个疯子吗!?
第一次见面就闹着纳她?
神经病!!!
被征南将军忽然摆这么一道,她恼怒之余又顿时心惊胆颤。
这时候,哥哥根本还没有爱上自己。
甚至,哥哥就是从来没爱上过自己。
她不过是个奴隶。
根本没有人生自主权!
可她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的!
但,听征南将军刚才话里的意思,哥哥曾经被他救过?答应过给他赏赐!
救命之恩,曾经承诺过......
姜凝不知这时空与自己生活了二十七年的时空究竟有何联系,但三观与那时空的古代相差无几。
这时代,女人如物品,被用来犒赏三军常有的事。受这个时代的三观熏陶的哥哥他会把她赏给他的将领吗?
即使他不想卖了她,哥哥也会觉得征南将军是她不可多得的天赐良缘......
对她来说,嫁给吴寒为良妾,可以消除贱籍,她应该喜极而泣,感恩戴德。
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所念。
“不行!”
正当姜凝刚思索出如何拒绝,正欲拒绝时,林副将已经急得跳脚,大声嚷嚷着替姜凝拒绝。
不行?
林副将为什么觉得不行?
这大概是此时众人心中的心思。难道他还对姜姑娘有想法?
嗤,这老不知羞的。
唯有沈翎摇着折扇暗笑,洞悉一切,在一旁看戏。
可征南将军此番决心特别执着,又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即使林副将是大将军的心腹,他仍一副不容质疑,势在必得的模样,他绷着脸严肃反问道:“为何不行?我对她一见倾心为何不行?”
“呸!”林副将早就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爽了,偏生他虽资历老,但是品级竟然跟这个臭小子同级,也耐他不何,此番他忽然横插一脚,意欲坏他好事,林副将心里的刺刹那间挑起,忍无可忍!
他怒喝道:“本将管你几见倾心!?你都升到正三品了,还念着那恩情呢?!这姜姑娘的卖身契在大将军那儿,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凭什么给你娶?”
林副将此刻深怕大将军为姜姑娘考虑,就同意了这桩婚事,毕竟一个落魄姑娘被个将军看上,纳为良妾,从此有了依靠,那意味着重新飞上了枝头,那是走了大运了!
以大将军的人品,是绝不可能棒打鸳鸯的!更别提,大将军还答应过吴寒,报答他救命之恩。
可是!
人给他娶了,他家大将军的妾室再去哪找?!寻个他家大将军看得上的姑娘容易吗?大将军向来眼高于顶,又清心寡欲,操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而完全忽视自己。好不容易这个姜姑娘不仅姿色过人,竟还懂谋略,是朵不可多得的解语花。
这个错过了,不知道哪年才能有个中意的呢!
韩老将军的大孙子再去哪找!?
“卖身契又如何?我重金买了便是!聘礼我自会给足。相信大将军也会为姜姑娘终身幸福考虑。”
“我呸!大将军府缺你那么点聘礼吗?”
大将军府上差他这点聘礼?
缺的是人啊!女人啊!大将军看得上又会生娃的女人啊!
这臭小子懂个屁!
身逢乱世,又战事频频,如今宸国国况日下,危机重重,他们这些前线战士都是朝不保夕的命,若是再不赶紧替韩老将军生个孙子,万一绝后了可如何是好?!
“你又不是大将军,如何替大将军做主?我相信大将军仁义又惜才,断不会束缚姜姑娘,让姜姑娘葬送终身幸福,我心如明月,大将军必会成全吴寒。”吴寒给韩毅钦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
姜凝被他越说越担心,毕竟若是哥哥一答应,便难以转圜,此刻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出言婉拒道:“征南将军,我孝期在身。”
吴寒扬了扬眉,笑容更盛了,只觉这姑娘是个兰质蕙心的孝顺善良姑娘,不为他身边的位置所惑,仍是要等满了孝期。
“那便请大将军替我们订下婚事,待你孝期满了再办婚事。”吴寒含情脉脉地望着姜凝。
“我如今一无所有,无心婚事,还望征南将军谅解。”姜凝继续婉拒。
“我知姑娘孝顺,但姑娘正值妙龄,也不该为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耽误了自己。婚事,不会让姜姑娘操心太多,我和大将军自会张罗。”
姜凝咬了咬后牙槽,心里暗骂,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但凡是个拎得清的也该知道她的婉拒之意。然而,这个人,怎么自我感觉如此良好?就断定她会愿意?
良妾?
嗤,想得美!
如此,便别怪她在众人面前损他颜面了。
“怎么?姜姑娘是不愿意嫁给征南将军?”
她刚准备反击,便听到张副将凉嗖嗖的怀疑的声音响起。
姜凝听到张副将的声音便知道他的意图,她淡笑一声,不否认,反倒是挑衅的目光射向张副将,“不愿意,又如何?”
她此言一出,锋芒毕露,众人皆惊。
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多数人脑子里无数问号,甚至觉得,这姑娘莫非是脑子有病?如此良机不知道把握?
这难道不是她的最佳选择吗?
吴寒听愣了,他自觉长相不错,如今自己也是年轻有为,想嫁给他做妾室的姑娘手牵手可以绕卿洲一圈!
他已经很克制了,如今才纳了五个好么!
向来是姑娘家喜欢他,他看不上的!
而今,这姑娘竟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这还是一个落难了,无依无靠的姑娘。
一种莫名涌上心头。
张副将古怪的凉笑一声,狭长的双眼眯起,眸中再次布满敌意,道:“呵,奇了怪了,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罪臣之女,竟然丝毫不想嫁给英俊潇洒的正三品将军?”
姜凝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呵.......你还当自己是一品大员之女?你已经沦为贱籍,更何况,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你可知助你消除贱籍、纳你为良妾,这背后的压力有多大?”
“我自知家道中落,那又如何?”
“既是良妾,你以后便是吴将军的人,再也不会被卖来卖去,吴将军会庇护你一辈子,以你如今的身份,你又有何不满?你可知,青.楼里向来招数多,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即使清白也不见得是真清白,别人也不会信,错过此次机会,再难遇上如此良缘,姜姑娘可想明白了?”
这话中毫不遮掩的讥讽与鄙夷,令韩毅钦俊眉一蹙,面上冷了几分,凉飕飕的目光望了一眼张副将。
他正欲出言,一把折扇轻轻地挡在他胸口,沈翎凑过来笑眯眯地与他耳语,道:“别急。你不想听听原因?有点意思。”
他睨了这好事之徒一眼,好似在责怪他胡闹,心中却也好奇这姑娘为何毅然决然地拒绝。
他也想知晓原因。
这姑娘为何不愿。
姜凝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找茬的张副将身上,没注意到韩毅钦沈翎那边微小的动静。
她冷笑,幸亏她不像古代女子有那么严重的贞操观,否则,张副将的言语可杀人诛心。
此话一出,众人对她是否是清白之身必然展开无限遐想。古人重女子清白,即使只是流言蜚语,可能也能逼死一个姑娘。张副将恐怕也想顺道打击一下她,令她自知无法见人,而成为缩头乌龟。
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经受不起流言蜚语的性子,一路校花过来,从头到脚不知被多少人编排过。
即使如此,她仍然厌恶张副将这种恶意攻击女性的方式,对他的三观极不认同。
她凛然道:“志不在此。还要我道一次人畜之分?张副将才会明白?”
她面色冷了几分,此刻,越发像那万丈雪山上的雪莲,清冷却绝艳,不似人间凡物。唯有那与人争论时的眸子里蕴着怒气,为她染上几分尘色。
到底是生在人间,任谁都无法不食人间烟火。
可因着这份身陷浊世,令人深知那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并非镜花水月,也非空中楼阁,她是在眼前触手可得的!
这反倒更是勾人染指,吴寒看着心头更痒。若以往那些姬妾多数是因为却之不恭,这会儿,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想拥有!
张副将被激得讥笑一声,眼神越发嘲讽,声音越来越高亢,言辞犀利丝毫不给人留有余地道:“好一个志不在此!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既然志不在此,可是另有目的?!你是否想通过接近大将军来达成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个目的通过征南将军机会就大大减少!如此一推测,你接近大将军,是否想谋害陛下?!”
谋害陛下?
此话层层递进,听着还颇有道理,惹得众人心中一惊。
确实,在众人眼里,竟然有女人不愿意抓住这天赐良机?!
莫不是当真混进军营别有目的?
场面一下子,对姜凝很不利。
众人眼里或多或少都透露着一丝疑惑。听闻她救了一孩子,而得大将军垂怜,可谁又知道这不是事先设好的局?
真心投靠还是假意投靠,谁又能辨别得清楚?
张副将接着分析,眼神里显然已经把姜凝当成了意图弑君的大奸大恶之徒,质问道:“大将军与陛下是表亲,甚至陛下时常亲至韩府,接近了大将军,便能接近陛下,谋害机会大大增加!是也不是?!”
随着他的质问,他顿了一下,几乎没给姜凝辩解的机会,又接着盖棺定论道:“若非是为了接近陛下,你既然有本事,想必大将军也许过你立功之后的自由身,可你又为何不走要做我们韩家军的‘先生’,留在我们韩家军这最前线?不顾生死,必有大谋!”
一声声诛心诘问,周围的人都不出声了。
韩毅钦倏地攥紧身侧的拳,眸光如利刃射向张副将,张副将头皮一麻,高昂的头颅立刻微垂。
此时,吴寒亦微微蹙了下眉,疑惑不解。
正如张副将所说,嫁给他不好吗?
是什么让这姑娘这么不情愿嫁给他?
是大将军吗?可她与大将军不过也是昨日才相识。相比大将军还完全没有要给她身份的意思,只是将她称为‘先生’,相较他愿意纳她成为良妾,助她脱离贱籍,一世无忧,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可是,这姑娘竟然不情愿。
因为什么?
吴寒极不理解,但,他却知道此时是他抱得美人归的最佳机会,“姜姑娘不如答应了我,以便自证并未想通过大将军达成什么目的。”
几乎是在逼迫她,姜凝嘲讽地扫了他一眼,那一眼,与她如今身份不符的高冷绝然,略微一扫便收回视线。
吴寒被她谴责的视线睨得头皮一麻。
姜凝喜欢韩毅钦,从六岁那年开始,他对她便意义非凡,区别于整个世界的所有人。十六岁那年,发现那便是爱,可惜不得善终,他死了。如今,好不容易在另个时空遇见同一副皮囊相似的灵魂,她又如何愿意委身他人?可是,谁又会信她是真的喜欢他呢?他身边的人都认为她接近他别有目的。
姜凝轻嗤一声,道:“还真应了张将军刚才那句话,聪明人还真容易对自己推测出来的深信不疑,哪怕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张将军仅凭推测就把人当奸细,如此忠奸不分,平日里便是这样辅佐大将军的?”
她美目犀利地射向张副将,她端正地站着,随手一收方才搭在地图上的衣袖,衣袖便整整齐齐的服帖在身上。
那一收却摆出了气势。
她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眼含谴责,言词直戳张副将脊梁骨,“四国联军伐宸,宸国与韩家军身处危难之际,不见张副将贡献任何有价值的计策!若我献计成功,祁国退出联盟,我便是功臣。张副将此举又与残害忠良何异?!还是说,我的存在对张副将这个韩家军智囊的地位产生了威胁,张副将迫不及待的铲除异己?!”
张副将在韩家军资历老,平常他一瞪眼,也就是林副将敢跟他杠,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疑他损公肥私自擅自利,当即吹胡子瞪眼,大发雷霆道:“妓子血口喷人!谁知你是否与别国串通,故布迷障,混淆大将军视听,从而减弱宸国防备?!”
姜凝嗤笑,“四国联军,即使减弱成三国,宸国也需最强战力迎战,何来减弱防备之说?”
“你能走不走,反而赖在我们韩家军,谁知你是否是与敌国或者大将军的政敌串通,以美人计危害大将军?”
姜凝嘲讽道:“我一弱女子被恶人盯上,离开韩家军,必然颠沛流离,遭人欺凌,良禽择木而栖,我为自己寻的靠山就是为人正直的大将军!你想知道我不愿意嫁的原因,原因也很简单,我就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婚姻本身能给我带来什么?钱财?地位?可我若想要钱财、地位,跟着大将军建功立业便是!我为何一定要通过嫁人?我已被后宅束缚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感受到了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自在,又为何要为了男人的一时倾心便放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