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好需要你陪我去个地方,走吧。”
安宰西慢悠悠地下楼来,拉着舒夭绍就要上车。
舒夭绍:“……”完全不敢挣扎。
算了算了,不就是十八岁生日嘛,不去就不去了,也是时候晾一晾徐仁宇了,这瓜娃子要不主动迈出一步,他永远得活在他原生家庭的阴影下。
没错,舒夭绍就是如此的自信加无所谓,至于自甘下贱上演虐心虐肺苦情剧女主什么的,不好意思,这玩意儿不存在。
十八岁的生日,和以往的生日生日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无聊又浪费时间的聚会。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徐仁宇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本来可以有些不一样的,如果那个人……她在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至少,他会欣喜得连自己都匪夷所思。
徐仁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却还在心里有着隐隐约约地期待,总是若有若无地用眼角余光,去看大门口。
是的,他在期待舒夭绍会出现,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被她直接指出过分之后,在她明确说出她的难过之后……
他依然、卑劣地、期待她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日聚会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徐仁宇的心也一点一滴地沉下去,他忽然就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真的……
不肯再原谅他了吗?
虽然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他早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决裂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依然痛苦到无法呼吸。
宴会散后,金恩实主动和徐仁宇说话:“网上的新闻我听说了一些,你做得很好。”
第149章 精变的他【24】
提到网络上的事情,徐仁宇脑海中闪过了那些对舒夭绍极为羞辱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而他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金恩实了然地笑了笑,递上了一个礼盒:“你生母送给你的礼物,她说最近忙,就不过来了。”
她点了点礼盒,机锋暗藏地看着徐仁宇,警告与威胁,不在台面,却也不曾掩饰。
少年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然而在全家的眼神下,他不能反抗。
再一抬头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容,露出了极为感激的模样,激动地说:“啊,真是谢谢您了。”
收下礼盒,在一家子“其乐融融”中,徐仁宇心中冷笑连连,这位可真是个好母亲,生怕他和李因爱真的成了一对,他有了李家和安家两大助力,会威胁到她那个蠢笨至极的儿子,竟然拿他生母的安危来威胁他远离李因爱。
他做得很好,不是吗?让李因爱成为了财阀圈子里的笑柄,甚至可能会令她失去父兄的宠爱,而他们之间,就算李因爱还喜欢他,她父兄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了……
金恩实,很满意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个家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小小一个空间,徐仁宇才感觉自己终于能喘过气来了。
今天一整天,他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得温和,笑得谦卑,笑得完美无缺。
现在,洗脸的时候,他也还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笑着笑着,就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溢出了眼眶,自脸颊滑落……
因爱,对不起。
原谅我的无能吧。
舒夭绍还以为安宰西要带自己去哪里呢,结果……去的是她叫管家买下的那一大片西瓜田。
种瓜的事情果然没有瞒过安宰西。
舒夭绍:“……”心虚ing.
“所以,你捣鼓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安宰西指着那一排排奇形怪状的西瓜。
这些西瓜都长在玻璃瓶里,已经把瓶子里的空间挤压得所剩无几了,而它们则长成了玻璃瓶的形状,正方体、长方体、球体、圆柱体……因为这些西瓜都长成了,而徐仁宇一直没有过来看,舒夭绍只能让人把它们剪下来,放在了冷库保存。
管家按照舒夭绍的吩咐,原模原样地保存,根本没有敲开玻璃瓶,于是这些西瓜,都被装在瓶子里,场面壮观极了。
舒夭绍没有回答安宰西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直接拿起旁边的小铁锤,捶烂了一个玻璃,让人把那个长方体的西瓜对半切开。
然后,她和自家亲哥,就一人捧着半个西瓜,拿着铁勺子,并肩坐在瓜田边缘,一边挖西瓜吃,一边看星星。
月朗风清,阵阵虫鸣,此情此景,真的挺令人享受的,舒夭绍就闭着眼,仰起脸,享受月光洒落在脸上,晚风吹拂的感受。
“哥哥的话,看那些西瓜,有什么感受吗?”
安宰西瞥了她一眼,挖了一勺西瓜塞嘴里:“没什么感受,但我不喜欢这些西瓜。”奇形怪状的。
“它们和人很像,不是吗?”舒夭绍倏地睁开了眼睛。
安宰西看了过来,定定地看着自家妹妹,没说话。
舒夭绍笑了笑:“人的家庭,就像是这些玻璃瓶,有着各种各样的形状,而人本身,就是瓶子里的西瓜,永远被原生家庭禁锢着,身上永远留着原生家庭的烙印,随着玻璃瓶的形状生长着……”
安宰西用力闭了闭眼睛,原生家庭什么的,呵……这不是他所喜欢的话题。
“只有极少数的西瓜,才能撑破玻璃瓶,长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就像是哥哥你一样。而更多的西瓜,还只是胚胎,它们意识不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被玻璃瓶锁死了,它们还在努力地生长着,”舒夭绍指了指脚边还长在藤蔓上的,被套在玻璃瓶里的巴掌大的西瓜,“就像它。”
“徐仁宇就是这样的一个西瓜,我希望他能像哥哥你一样,意识到玻璃瓶的存在,不要再被它禁锢着,要努力突破这个玻璃瓶,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不要再卑微地屈服于父亲的阴影啊,跳出那位父亲,他可以发现外面有着更广阔的天地。
“因爱,”安宰西伸手,将这个瘦弱的姑娘揽进了怀里,他温柔又怜惜地抚摸着舒夭绍的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好意的。”
安宰西沉声:“他一次都没有到过这里,不是吗?”
这些西瓜,已经等了他够久的了!
“再试试嘛~总会有办法让他过来的,”舒夭绍眨了眨眼睛,“而且,我准备了西瓜们成长的视频呀。”
洗澡的时候,花洒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头顶上,徐仁宇闭着眼睛,任由热水从头浇下。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
正常的孩子,像是徐志勋那样,他们会讨厌血腥,讨厌杀戮,对毛茸茸的小动物们,会莫名其妙地有好感,可是他不一样,徐仁宇倏地拉开了嘴角,笑出了一个诡谲的弧度,他不一样……
他喜欢血花在那些懦弱的动物身上迸溅开来的灿烂,他喜欢看着它们濒死之时,那绝望又痛苦的眼睛,如此的纯粹,看着这样的眼睛,会令人舒爽到心生战栗啊,这真是一种享受。
是什么时候,事情变得乱七八糟呢?
是李因爱出现之后,是她翻过墙头,砸烂他的窗,在月光下,仰脸冲他笑的时候……
是她鼓着腮帮嚼巧克力的时候……
是他情不自禁地将她与松鼠联系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想杀死那只松鼠了,徐仁宇好笑地想到,真的像是见了鬼一样呢,不是吗?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徐仁宇似乎失去了虐杀那些小动物们的兴趣,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李因爱。
可是现在,有人硬生生逼他们分裂,徐仁宇忽然又有了某种冲动,他需要血腥洗刷掉心头的烦躁,可是想到那个女孩,这股热切的冲动,就仿佛被冷水泼下一样,浇灭了。
那就等下次上山打猎吧,徐仁宇漫不经心地想到,他擦了擦头发,他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父亲很不满意吧?呵,不过,这只老狐狸怎么会不明白呢,现在的情况,都是出自于他老婆的手呢,可他只是看着,不阻拦,呵!
徐仁宇拆开了那个小小的礼盒,看到了生母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只属于中高档位的钢笔。
他面容平静地摸了摸钢笔光滑的外壳,又将盒子盖上了,这是以他生母的经济能力,所能为他准备的最好的东西了……就像是那些巧克力。
李因爱也发现了吧,徐仁宇嗤一下笑出声了,那个中高档位的巧克力。
不过,她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啊,那么贴心,那么温柔,就算发现了,也从来都没有提起来过,就像是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遗憾,十八岁的生日,没能收到喜欢的人的礼物。
啊……喜欢的人?他也配吗?
徐仁宇讥诮地扬起了唇,不再细想这些令人讨厌的事情。
平静下来后,他将生母送的礼物,锁进了自己的抽屉里,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从另一个抽屉里,他拿出了一个信封袋。
徐仁宇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铁盒,又在桌下找到了打火机。
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着小小的铁盒,就算早有准备,可是当拿出信封袋里的照片,看清楚照片上的画面的时候,徐仁宇的眼瞳还是紧缩了一瞬。
徐仁宇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平复了自己戾气翻涌的内心,今天的逼迫,我会一点一点奉还给你们的,真的以为,可以一直嘚瑟下去吗。
“咔嚓”,徐仁宇打着了火,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照片,放在了跳跃着的火苗上。
照片一接触到火苗,便被瞬间点燃了,它快速地扭曲着,火焰很快就吞没了少女回头冲他笑的脸。
徐仁宇将被点燃的照片丢进了铁盒,又拿起了另一张,再一张,又一张……
一张一张的照片被点燃,他喜欢的人的脸,被火焰吞噬,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
少年冷酷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竟如同恶鬼一般森冷。
快烧完了,尽管是厚厚一叠的照片,可是烧起来也没有多少呢,徐仁宇嘲讽似的想到,他拿起了最后一张照片,随便扫了一眼,正准备将它也丢进铁盒,可是就是那一眼,让徐仁宇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照片里,美丽灵动的少女执拗地拦在了男孩子的面前,一手抓着男生的手,仰起脸,微微张开的嘴,焦急地仿佛在说什么,她的眼睛紧紧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就好像眼前这个少年,是她的全世界一样,她黑色的瞳孔中映着男生故作冷漠却已经悄悄红了脸颊的模样……
徐仁宇愣住了,然后,猛地高的火舌,舔到了这唯一一张残留的照片的一角。
照片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徐仁宇倏地反应了过来,竟不管不顾地直接伸手握住了那着火的一角,硬生生将这火苗掐灭——
“阿、阿西!”徐仁宇痛到脸都扭曲了,他猛地甩了甩右手,再一张手,手心里已经鼓起了水泡,还有些许小块似乎是被烧焦了一样。
徐仁宇:“……”
李因爱,真是个,烦人精!
第150章 精变的他【25】
第二天一大清早,舒夭绍就发现,徐仁宇的右手手掌上缠了几层绷带。
而徐仁宇本人,则一如既往地做出了认真听课的模样,左手握着笔,也丝毫不见紧张,仿佛左手和右手一样可以灵活运用。
这要是搁前几天,发现徐仁宇的手受伤了,甭管是什么伤,也甭管是大伤还是小伤,舒夭绍铁定得逮着这个机会,不说嘘寒问暖,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关心,那必然是少不了的。
送温暖嘛~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舒夭绍只是冷淡地扫了徐仁宇的手一眼,然后移开了眼神。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昨天可是被徐仁宇把里子面子都使劲儿踩了不晓得多少遍了,再凑上去,真的很贱呐!
再说了,她可是昨晚上才决定要晾一晾徐仁宇的。
别的不说,说到做到舒夭绍绝对行。
于是,怀着某些青涩的期许的少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昨天还冲自己言笑晏晏的女孩,今天就冷漠如斯,面无表情。
徐仁宇的心倏地一紧,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过了舒夭绍。
他可不是个笨蛋,相反,他从小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聪慧,就比如现在,徐仁宇可以完全肯定,舒夭绍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绷带的,可是她没有过问……
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哪怕仅仅只是个眼神!
徐仁宇的呼吸猛地加重了几分,明明早已经做好了舒夭绍会彻底恼了自己,然后彻底丢弃自己,再也不会理睬自己的准备,可是当事实真正降临的时候,徐仁宇却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更难受。
这就是……喜欢吗?
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感情啊。灼烧着的、炙热的、浓稠的、密集的情意……
有时候,它像是那浓稠而甜蜜的蜂浆,令人整个泡在了蜂蜜之中,甜得飘飘然,而有时候,它又像是一潭冰冷而浓稠的死水,苦涩又令人窒息……就比如现在。
“咔嚓咔嚓~”细微的动静从手心里传来,徐仁宇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声音之前,猛地松开了手中的力道。
已经毁坏了太多的走珠笔了,再来几根,就要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以及便随着这些关注而来的麻烦,徐仁宇抿了抿唇,握着笔若无其事地继续书写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闭上了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再一睁眼,就又是那个温和又有礼,挑不出任何错误来的少年了。
这个时候的他,没有资格谈喜欢亦或者不喜欢。
对于别人而言,喜欢或许是一种真挚而珍贵的,令人期待的感情,可是对于他这种人而言,喜欢更像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奢侈。
一个私生子,一个生存空间被无限挤压,连好好活下去都需要奋斗的私生子,真的没有资格,去喜欢别人,更何况这样的喜欢,只会为对方带来麻烦。
仅仅几分钟,徐仁宇就彻底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将舒夭绍忽略自己的伤口的表现,和对自己的漠不关心所带来的委屈、悲伤、痛苦等等,通通关进了无形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