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边因为隔壁的动静都安静了,舒夭绍也就听到了阿婵的声音:“武警官,麻烦你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差一点,你自己说的你差一点就抓到他了,那个疯子,那个杀人狂!”
“对,我是说了差一点,但是你也知道是差一点,而不是已经抓住了。”
武镇赫像是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还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劝导的声音,以及这杂乱的声音中依然冷静自若的阿婵的描述:“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首先看到的是那个人的背影,他扬起手里的圆锤形状的武器,去砸受害人的头部……”
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武镇赫被安抚住了一样。
阿婵的声音在继续:“我随手拿起了小巷里堆放的一根废弃扫把,而那个人听到了声音后,直接站起身离开了。”
“追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敢冲进去救人吗?你为什么不追!”
“镇赫!你疯了吗!?她也是一个女人,你身为警/察怎么能要求一个弱女子去追捕凶手!”有另一个男人激动地大喊着。
阿婵似乎只是在看闹剧一样,对方有多么疯魔有多么癫狂都似乎与自己无关,她只是在叙述发生了什么。
“我想,在当时的情况,如果被害人还有救的话,及时挽救一条生命比追捕凶手要更有意义。另外,追捕凶手是你们警方的责任,而不是我这一个外国游客的责任。”
对面又乱了起来,然后这边的门“碰”一声被从外边踹开。
舒夭绍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向着自己冲了过来,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她避无可避,而这人已经抓住了舒夭绍座椅的扶手,对着舒夭绍吼道:“啊!你!她说只看到了那个人//渣的背影,你呢!?你看到了吧,那个人的脸!?你当时轮椅就对准了小巷的出口啊!”
舒夭绍回答:“他带着兜帽,他还长得很高,我……”
武镇赫气急败坏地凶猛摇晃了一下椅子,舒夭绍被晃得眼珠子一瞪,顿时就有些头痛了。
阿婵也冲了过来,直接将武镇赫拉起,一脚踢开,声音冷冰冰地警告:“武镇赫!请你像个人!像条疯狗一样咬现场证人,你算什么警/察,你对得起你们国家和国民对你的期望吗!?”
武镇赫倒在地上,一群人堵在门口要拉他起来,他不配合,躺地上又哭又笑。
“两个证人,一个都没看到他的脸?啊……没看到!?”
“我一定、一定要将他关进监狱里去!”
他的眼睛里,所有的光芒都陨落了。
警局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阿婵打电话让司机过来警局接人,她们则在警局等待。
姜劝酒和其他警员都向她们道歉:“抱歉,武警官因为早年的经历……才会失控。你们今晚遇见的人的杀人手段,和多年前杀死武警官的妻子的变//态杀人狂是一模一样的手法,所以他……”
阿婵神情自若,扑克脸嗖嗖放冷气:“我们能理解,但是这不是你们纵容一个警官发疯的理由,一个警官如果连基本的冷静都丧失了,像一条疯狗一样连证人都要咬,那么我很怀疑你们南韩的治安水平。”
这个治安水平肯定很糟糕,舒夭绍在心里默默吐槽,不糟糕怎么培育出变//态杀人狂啊,而且这是追凶剧嘛,肯定很多这些东西的。
阿婵的话太过不留情面,姜劝酒有些被冒犯的感觉,却因为是警方有错在先,硬生生地忍了:“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最后姜劝酒还给他们带来最新消息:“今晚的受害者,已经确定死亡了。”
阿婵面色沉重地点头:“我知道,我停了一下检查她,那时候就已经没有心跳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人的命停留一下,她估计已经抓到了那个凶手!
舒夭绍本来只是在喝水,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棕色皮鞋!
西装男拥簇着那辆车,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条纹西服,身材高大,脚穿棕色皮鞋,他们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好,那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雨衣,戴着兜帽,笑容癫狂,从她身边走过,猛的停了一下,皮鞋,黑色……或者棕色的。
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之间串了起来——
一个惊悚的发现!
“怎么了?好端端怎么还走神了?”阿婵马上丢掉了舒夭绍手里的水杯,疯狂抽纸巾给她擦拭。
舒夭绍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自己想到了什么,结果浑身都颤了一下,水杯里的水洒了。
姜劝酒也注意到了,马上过来问:“林女士,您是想到了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她疲倦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舒夭绍。
舒夭绍刚想说什么,结果嘴一张,就看到了刚刚做笔录的沈大值警官从玻璃窗外路过,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没什么,我刚刚就是走神了没拿稳杯子。”
姜劝酒抿了抿唇,她没有相信舒夭绍的话,却也没有继续逼迫追问,点了点头:“好,您要是想到了什么,随时都可以联系我补充。”
她将自己的名片给了舒夭绍,阿婵替舒夭绍接了过来。
这时候,外面的车已经到了。阿婵推着舒夭绍到了警局门口,又扶着四肢无力的舒夭绍站了起来。
阿婵抓着她的手,问:“能站稳吗?”
舒夭绍点了点头:“还行。”
等阿婵松开了舒夭绍的手,她马上就去扒拉住了警局门口的墙。
阿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身体这样子,还非得过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动作迅速地收轮椅,将轮椅折叠好,收进了后备箱。
阿婵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舒夭绍是不是真的没看到那个人的脸,没有人舒夭绍刚刚杯子里的水洒了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没有问题她为什么想到了什么东西却没说出来……
司机下来想帮忙,但是阿婵已经动作迅速地合上了后备箱,司机打开了车门,阿婵就小心地扶着舒夭绍进去。
警局门口的拐角处,有一辆融入了夜色的黑色汽车,静静地停留在原地。
没人知道里面的人,一直看着这边,紧紧地、紧紧地看着,盯着。
像是发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又像是发现了合胃口的猎物。
第23章 能饮一杯无【22】
车内的气氛很是沉重,舒夭绍和阿婵都没有主动说话,阿婵皱着眉,手指不轻不重的依次落在车门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东西,舒夭绍则是努力地想要将脑子里的画面抛开。
她想和阿婵说一说今晚的事情,又不想在司机的面前说,只好保持沉默。司机是个老司机,开车稳得一笔,在行驶的过程中,舒夭绍有些困了。
就在舒夭绍昏昏欲睡,几乎要梦会周公的时候,阿婵忽然出声,把她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惊醒。
只听阿婵冷声说道:“后面那辆车,甩开他!”
阿婵说罢,直接扯过安全带给舒夭绍扣上了,舒夭绍一向只有坐在副驾才系安全带的习惯,如今坐后座被阿婵扯着安全带一勒,顿时完全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阿婵面容沉稳,声音平静:“没什么,别担心,也就是后面有辆车在跟着我们而已。”
司机也很稳,开始兜圈子,绕远路,活像是那些想要讹人钱的网约车司机一样。
舒夭绍东看看西看看,怎么着也看不到后面有车在跟,她也不敢开窗把头探出去看,生怕被一枪爆头。
不过这不妨碍她发散自己的脑洞:“该不会是那什么变/态杀人狂盯住了我们,打算要杀人灭口吧?”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意外,稳稳当当行事在大马路上的汽车,忽然就被撞歪了,然后冲下来一群携带枪支的黑衣男……然后她就被爆头了。
“杀人灭口?”阿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轻笑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下拉出了一个……
小提琴盒?
这玩意是今天刚到南韩,就有人送过来了,舒夭绍当时还说阿婵可真是热爱音乐,陶冶情操一刻都不愿意放松呢,连来南韩一趟,都得带着自己的小提琴。
结果现在——
舒夭绍眼睁睁地看着阿婵动作迅速地打开了小提琴盒,里面装着的是……!?好吧,被打脸了。
舒夭绍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然后她就维持着目瞪狗呆的脸,看着阿婵飒气扑面地组装,那些复杂的零部件在她手中就像是简易玩具一样,随着“咔嚓”“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手里头就多了一支狙/击/步/枪。
“不是吧,阿婵……”舒夭绍一脸跟不上节奏。
阿婵没有理她,对司机说:“继续加速,绕路,甩开他,目前还不适合闹大。”
舒夭绍的小心脏忍不住加速了,心跳如鼓,感觉要突破皮肤跳出来一样,她弱弱地说:“不要那么紧张吧?或许是巧合呢,说不定对方只是刚好和我们同一条路?”
阿婵刚想反驳,就见一直紧紧咬在后面的那辆车,开始减速了,然后,在红路灯路口,拐了个弯,到了另一条主干道。
她皱紧了眉头,看着手中的武器,真的只是巧合吗……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寂静无声的街道,静静地停留着一亮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汽车,它与黑夜皆无言。
车内的青年,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边缘,头抵在方向盘上,静默地伏着,忽然,他被白衬衫勾勒曲线毕露的肩背,开始颤抖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起先只是低低的哼笑,慢慢地,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放肆。
“啊…啊呀…还真是你啊。”
青年,也就是毛泰九,仿佛笑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一样,猛地靠向椅背,仰起了脸,看着熟悉的车顶的构造,又似乎透过这车顶,看到了外面万里无星的夜空。
他左边的嘴角缓缓地拉开,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
“不是错觉啊……”
他又在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笑得那被新闻媒体夸赞为“不输给任何电影明星”的脸,五官扭曲,笑得额角青筋跳动不止,笑得脸上、额头、鬓角汗水淋漓。
“真的是你呢,雅琴啊……呵呵呵呵……”
那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眼眸,不知为何,忽然像是有了点点荧光。
“不会再放过你了呢。”
“……雅琴。”
舒夭绍晚上睡得不好,总是在发梦,而且梦境凌乱又破碎。
有出现韩英兰靠着玻璃窗虚弱地晒太阳的模样,一会儿出现她拉着自己的手,温柔似水地恳求自己:“带他走,好孩子。”
一会儿又出现她浸泡在一池血红的浴缸中,突然就诈尸了,扭曲着攀爬出来,要掐死自己,叫骂着:“你食言了!”
舒夭绍感觉自己要被韩英兰掐死了,挣扎不开,混乱之中一切都似乎在渐渐地远去,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门口就这样阴沉沉地看着自己的毛泰九。
舒夭绍想向他求救,结果毛泰九手里头提着一个类似铅球一样的东西,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说:“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骗我呢?”
“啊!”舒夭绍被吓得嗷嗷直叫,画面倏地扭曲,天旋地转,她被狠狠地推倒在地,脸上有疤痕的男人摁着她,高高扬起了黑色的铅球,猛地砸了下来——
“砰!”
舒夭绍脑子一痛,身体一抽搐,猛地惊醒过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天际泛白如鱼肚子的窗外,愣愣的,麻蛋,这难不成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舒夭绍被吓得醒过来后还一直喘着气,像是一条得了哮喘的大肥猪一样,气息不均匀,粗壮又急促。
阿婵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这一副刚刚从水里面打捞起来的样子,难得吃惊:“怎么?你大半夜梦游去游泳了不成?”
“那倒也没有,我就是做噩梦了。”舒夭绍此时已经渐渐地平复下来了。
阿婵和家政阿姨在给她放热水洗澡,准备洗漱用品的时候,舒夭绍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她忍不住想,其实自己一直都没能走出那个意外的阴影吧?就算家人找来的心理医生那么厉害,就算她用尽全力地配合对方治疗,可是呢,那些恐惧一直潜伏在心底,如影相随,就等着任何一个可以冲出牢笼的机会。
怕吗?怕,怕得要死。
恨吗?也是恨的吧,恨毛基范心狠手辣,恨南相泰打小报告,恨那些人那么残忍地收割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人全死了,南相泰当年也只是个少年……渐渐地,这些恨意虽不至于消弭,却也没有那么强烈。
比起恨他们,舒夭绍更恨自己,恨自己不够谨慎,不够聪明……
啊……舒夭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一只明媚忧伤的肥橘。
吃早餐的时候,阿婵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以黑色为主调的名片,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舒夭绍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成云通运代表——毛泰九,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毛泰九的名片!?
“这个……有用吗?打过去的话也不是他本人接听吧?”
阿婵努了努嘴:“你翻过来。”
舒夭绍将名片翻了一个面,只见名片的背面有一串用银色字迹写着的数字。
“看到了吧,私人号码,打一个?”
舒夭绍怔怔地看着,心情复杂极了,脑子也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个抓着她手替她挡了烧红的铁签的小男孩,一会儿是站在浴室门口一脸狰狞的少年,一会儿是昨天惊鸿一瞥看到的高大颀长的身影,一会儿是昨晚手里提着个铅球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