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西里斯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早点让我知情。”不过他其实真正想说:是的,月亮脸。你能不能先回到我几个问题?你知道雷古勒斯讨厌黑豌豆,恨极了煎得太油或太生的培根,除了甜食根本不碰超市卖的现成熟食,而且遇到不合胃口的菜时宁可饿肚子吗?你知不知道她打出生起从来没做过家务,出门在外半个月只会靠无形伸展咒往行李里塞十五天份的衣服?还有,我明白你是个好兄弟、好男人,可你不是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吗?无论你是怎么看待她的,我管不了这些也懒得管,但我的小妹妹从不曾体验过哪怕一天为钱奔波的——俗不可耐的的现实生活!
莱姆斯住在四楼。他们拾级而上,雷古勒斯正坐在四楼楼梯扶手上。她朝他们挥手,接着一路溜下栏杆。“看我啊,狗狗!”她莽撞地歪着身子飞滑下楼的样子让人怀疑她之所以坐在那儿,等的就是这个。“快跟上呀。”
“是止痛药的缘故。”莱姆斯解释道。“啪”地一声爆响,月亮脸幻影移形了。这事绝不是头回发生,因为狼人没有像他那样傻乎乎地企图靠跑的追上去。西里斯从楼梯间探头向下张望,刚好看见雷古勒斯穿过一楼滑到大堂,滑进好朋友的臂弯。莱姆斯接住她,抱着妹妹转了几圈化解掉惯性的冲力,然后把她放下来。
雷古勒斯蹦蹦跳跳走上楼来,经过他身边用哼小调的语气打了招呼。“这比小时候来得要更刺激,你知道原因吗,西里斯?”她问。
“是什么?”西里斯预感到她要讲笑话,嘴唇条件反射地准备好弯出弧度。
“我越长越高了,因此离地面也就越来越远。”
他没能成功笑出来。哼,要是他没有选择沉默,没有垂下眼睑、抬起下巴,站在那儿像是一名寡妇正面对来自丈夫留下的嚣张情人的刁难,那就奇怪了。
西里斯在吃饭的时候继续保持沉默——戏剧性的沉默,摆明着希望得到关注的沉默。他呷着手里那杯嘎达作响的加冰白兰地时,不由为自己陷入毫无道理的妒忌心而郁结。莱姆斯在聊他们的搬家计划:他们两人谈过了,打算移居去德国。那里森林覆盖率如此之高,非常容易找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坡搭座房子。雷古勒斯准备安定下来后把留在霍格沃茨静养的克利切接过去同他们一起生活,然后他们会在房子和树林周围施下各种限制咒语,确保月圆时不会有任何人受伤或闯进来——省下了一大笔花在狼毒药剂上的开销。莱姆斯感叹道。期间西里斯只能咬住嘴唇聆听,面带微笑,以此证明自己的耐心。
“我懂了。”等莱姆斯说完,他迫不及待把嘴巴撇向一边,用这种方式表达不屑。“所以你们要去做乡村人了,是这个意思吧。”
“我想钱暂时不是问题。”药效约莫过了,雷古勒斯没那么晕乎好动了,说话也具备条理。“虽然金库里的东西暂时动不了,从诺特家离开时我拿了自己的珠宝出来,变卖掉应该值不少。”
“我帮你拿去卖,”他能为妹妹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个了。“就算有人追查出来什么,我也能说是你留给我的遗产。不会有人起疑。”
“好啊,多谢。”她说。可能是由于不自在,说完下巴搁在手背上,无意识咬了咬右手指骨的位置。
这种小习惯令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忽然重现了。他十岁那年带她去麻瓜嘉年华玩,在那里给她买了一只冰激凌和一个气球。她乘旋转木马时没留神让气球脱手了,气球飞到天上消失不见,西里斯赶紧跑去寻找摊贩。直到下了木马,雷古勒斯仍在盯着天空看,当时她就是这样焦灼地咬着指骨附近的一小片皮肤。不过很快,当她发现他带着完好无损的气球在设施旁等着自己,那张悲伤的小脸随着奇迹发生重新欢天喜地。这次西里斯把气球绳子一头系在她的左手手腕上,这样便不必担心飞走——如今他再也无法做到了,难道不是吗?她失去左手,而他甚至无法逗她笑。
没过多久西里斯发现月亮脸能让她哈哈大笑。雷古勒斯居然是这样爱笑,不仅是此时此刻显得开心,她的快乐情绪仿佛随时能溢出来打动身边的人。那样挺不错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几乎从来不能让她这样大笑——好像自进入霍格沃茨以来就很少再有过——他就很难被快乐传染,只觉得嫉妒。
莱姆斯站起身。“我去再买点酒来。”
“好的,狗狗。”
尽管知道月亮脸是故意要留出空间给他们俩,她没表现出任何意见,倒是临走前不避人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莱姆斯离开公寓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变得安静得叫人不舒服。桌上摊开着今天的预言家日报,她侧过身子耸着肩看,可是西里斯有把握她没在阅读,甚至也没看那些图片,只是在等莱姆斯回来。
可她竟真的有在读。“我上报了。”
“是吗?”
“在这个版块,”她指给他看,“他们说我死了,因为想要退出——可能是与黑魔王有来往的记者投的稿,毕竟这件事能给他积累威信。”
一阵沉默,然后西里斯按捺不住了。“你恨我吗?”
“为什么这么想?”这个问题问得叫人不安。
“我——我漠视你的为难,只动动嘴皮子,却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没有人能做到更多。”
“这不算什么,我没放在心上。”
“不,这很重要!我甚至嘲笑你对父母的感情,实在是该死。我根本没有帮到你,还自以为已经挺身而出,其实不过是因为站在正义的那一方评判别人感觉很好罢了……”
“你是要和我比谁更糟糕么?我对无辜的人见死不救,我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不是你的错。”西里斯艰难地说。
“他们逼我亲手杀了她。她告诉我说很痛,全身都疼,要我动手……她说杀了她才是对所有人好。我没法看着她那个样子,所以我跟她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然后——”
“已经过去了。”他无法听下去,“你尽力了。”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说。“假如我早一点理解你的处境,无论你说什么也不让你回家里去……”若他是个更好的兄长……若当时他足够细心能发现她无法言说的苦楚,若由他不顾一切带她逃走……
“没人能阻止我自作自受。”雷古勒斯说。“不过我熬过来了,我接受这些由自己的决定得到的结果。我相信你也一样。”
“但愿如此吧。”西里斯苦笑道。
“你会的,你比我勇敢。一直以来我之所以在你和母亲之间总是选择母亲,无非是我以为母亲更无助,比你需要我。也因为我很清楚你爱我的,却无法确定爸爸妈妈是不是如此。你看,这是人的劣根性。我们老是追求遥不可及的事物,却忽略了自己拥有什么。你说的是对的,西里斯。我就该停下来好好思考是不是这样东西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或者压根不存在。”
他说过这种话么?西里斯完全没有印象。“别担心那个老妖婆了,她比你想象的要有能耐。”他必须得让她看清这点才行,“让恐龙灭绝的东西才能杀死她。”
“那么爸爸呢……爸爸该怎么办?”
“他也配不上你的爱。而且你没法让他好起来,我们谁都没办法。”
她失落地笑笑。“其实他们把我嫁过去不久我便醒悟了,他们不值得我一昧听从。只是那之后发生那么多事情……让我觉得自己必须是爱他们的。如果没有这份爱作为理由,犯下这些罪的我还能被称为是个人吗?”
西里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妹妹看起来似乎也并不需要开解。孩提时她是个根本无法忍耐疼痛的小姑娘,瓷片在腿上划出一道小口子,稍微流点血也会哭上半天,现在却出落的如此——如此——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他居然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拥有了她!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男人像自己这样走运。所以西里斯只是问她:“抱一下好吗?”她给了他一个不假思索的熊抱。
“要不是明白有你在,哪怕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个时刻我肯定坚持不下去。我很抱歉以前没机会告诉你,有你做我哥哥太好了。”妹妹伏在他肩头,充满信任的神色依旧同小时候她爬上他的床,攥着一本图画书要他念给自己听时一模一样,使西里斯的眼睛和喉咙泛起一股甜蜜的痛楚。他开始觉得自己任何事都能熬过去。
世界仍是有希望的,任何人都知道是什么促使它转动。
一个月后西里斯租了辆小轿车,开车去码头送他们搭乘前往阿尔滕贝格的船。交通情况不算很好,又遇上一路红灯,使他们赶到码头时船已经临近出发。莱姆斯忙着先把行李搬上船。这时汽笛响了一声,代表启航和离开的声音——不管你有没有值得为之落泪的事情,这种声音总能让人喉头发紧。月亮脸等在船舷的栏杆处,等他们做完最后的道别。
西里斯把雷古勒斯揽进怀里搂着,全身心感受她的发丝和肌肤。她的右胳膊抬起来环住他的脖子。有那么一阵子她整个躯体贴着他的那么贴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几次三番在她的背部抓紧,这再度提醒西里斯这一年来她清减了不少。“我真不情愿把你交给他。”他说。
然后他听雷古勒斯轻声说:“其实我也有点紧张。你听,我的心在打鼓呢,跳得这样快。乘船的旅途给我一种再也回不了头的错觉。”
“那就留下来啊。”
“可这不是真的无法回头的事呀。因为我知道如果过得不开心随时可以回来找你,而你肯定会接纳我,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还能说什么呢?“要平安,也要快乐。”
“我会的。”
“那不说再见了,反正我很快就去看望你们。”
“好,不说再见。”她答应他。
他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目送雷古勒斯轻快地从他怀里离开朝莱姆斯跑去。然后西里斯转过身,将颤抖的手揣在口袋里就这么快步走下码头的阶梯,去把握属于自己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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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Come Rain or Come Shine.
后记有点长,单独放下章。
第23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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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女主人公
我很喜欢写性转,因为性转是个很tricky的题材,改变的不仅仅是主人公的长相,潜在交往对象范围;性别的不同意味着在他人看待角色的眼光、对角色的印象发生改变的同时,角色自身的性格与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必然有所变化。我不认为一个人做男的和做女的时候能够如出一辙。时尚品味,说话方式甚或更加关键的一些东西,全部将受到社会赋予各个性别的社会身份/职责/期待影响。理由什么呢?男女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打个简单的比方,十点左右这样一个在大城市远远不算夜深人静的时刻,女性走在路上如果感到有人在后面和自己走一条路总是难免感到不安,太阳落山后搭电梯发现有异性走进来时也是如此。男性会有同样的感受吗?当然有,但我想绝没有担忧得那么深、那么频繁。巫师的世界男女相对平等,因为女性握有超越生理差异的暴力,魔法,许多情况下足够与男性相抗衡。可如果巫师社会真的已经做到男女平等,布莱克家的财产怎么会仍然自动传给了被除名的西里斯?只是因为他是唯一仅剩的【直系男性亲属】呢,法律就是如此规定的……不得不承认,繁衍是维系社会稳定和种族延续自始至终不可缺的手段,是生育的能力使得女性无论如何都会被社会视作“宝贵”的“生育资源”。
先前读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条漫,故事的世界观是男女小时候以人类形态生存,达到某个年纪后则开始分化成狼和兔子。狼和兔子表面上和平共处,但也无法避免地存在一些暴力事件和阶级差异。主人公十几岁时成为一只兔子并离开家里独自生活,某天受到母亲寄来的快递,里面是自己分化成狼失败于是变成侏儒兔的弟弟。母亲随快递附上一封信要弟弟跟着姐姐生活,姐姐一直告诫弟弟在家必须拉上窗帘,免得被狼发现这户人家只有兔子没有狼,弟弟则不以为然。一次争吵后弟弟离开家上街游荡,遇到有点奇怪地让人害怕的过路司机,首次意识身为兔子的自己在捕食者面前如此羸弱毫无反抗力,且过去一向被自己认为“帅气勇敢”的狼看起来多可怖。以姐姐作为叙述者的情况下漫画一直是黑白色调,弟弟的部分则五颜六色十分鲜艳。直到弟弟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个兔子”这个人生转折点,由此所看到的世界也变成了清一色灰白黑,以这种色调改变来诠释性转的境遇实在太过贴切。
当然了,从自愿变性者的角度分析性别转化那是另一回事,与此处讨论的性转无关。另外必须指出一点是与二黑和原著雷古勒斯的对应关系不同,我的另一篇性转HP同人鸭嘴兽那篇中女主人公除了名字,长相性格都是另一个原创的角色,写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有试图还原原著哈利除了毒舌之外的形象。
黑家二少系列丛书中并没有正面出场,谈及他的内容也不算很多,电影里甚至是完全删除了……这给了我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小说里雷古勒斯是一个黝黑精瘦的前找球手,善待自家的小精灵,起初在伏地魔暴露恐怖分子真面目前为自己成为食死徒这件事感到“那么自豪,那么自豪(不是多打,是克利切为了强调重复了两遍),那么快乐”。黝黑这个问题我想着可以用【女生注重皮肤保养勤擦防晒产品很合理】解决;精瘦就是有肌肉嘛!不错,我馋了,想象这样的美女让我眼泪从嘴巴里流了出来。至于快乐和自豪,这两样二小姐无法感同身受。我的设定中,她与原著男性雷古勒斯最大的不同点大概就是缺乏家族认同感——在这样的封建教条家庭中女儿最终总是会出嫁,冠上别人的姓氏成为外人。因此父母对她的那一点儿有爱也是具有时效性的,她只能不断说服自己去“爱”父母,去奉献和提供价值,才能维系自己想象中的“正常家庭”应有的亲子关系。天下流传最广的谎言莫过于【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普通人一旦成为家长难道就脱离普通人的范畴了吗?既然有无私的人,那么必然也有自私的人,他们中许多人【并非全部,为人父母的确是能改变动摇一部分人的人生观和性情的】即便做了父母也依然会保持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