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明帝摆手，垂首扶额道，“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王忠恭恭敬敬地告退，离开之际还偷摸瞧了明帝一眼，只见他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瞧着心情甚是低沉。
王忠眯了眯眼，心道——陛下无需多怨，很快，您就不是称孤道寡的可怜人了。
明帝凹造型凹了半天，直到一枚铜钱啪嗒掉到桌案上，这才破功。
他边扶着腰边道，“哎呀，可累死朕了，这破龙椅扶手怎么这么低？”
只听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陛下，这龙椅不好坐都有人抢着坐，若是造得太舒适，不是会惹得更多人惦记吗？”
明帝抬头看房梁，就见锦衣卫指挥使霍天青在上头拱手行礼，接着旋身落地。
他冲霍天青精妙的轻身功法吹了一声口哨，接着拣起桌上那枚铜钱，一边抛着玩儿一边道，“这龙椅之苦，谁坐谁知道，偏生就是有那么些个缺心眼的，以为这龙椅坐着有多舒服呢。”
霍天青：……
【这话太凡尔赛了陛下，缺心眼的南王可是眼红这龙椅眼红得快滴血了。】
“陛下，王总管被南王收买，罪证确凿，您为何还要费时与之虚而委蛇？”
明帝勾唇一笑，支手托着脸道，“那按天青的想法，朕是否当立即抄了南王府，诛了王忠？”
霍天青被这可怕的句式吓出一丝冷汗，面上却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微臣愚钝，想来陛下是另有深意。”
明帝见他如此无趣，撇嘴啧了一声，道，“民间不是有句俗语，说是拔出萝卜会带出泥，若朕只是照着萝卜头砍，那岂非逼着萝卜根越埋越深了。”
霍天青当即意会，“陛下英明，是微臣想得浅了。只是微臣还有一点不明，为何陛下不一开始就与苏相言明？”
明帝：“……”
明帝一言不发，缓步走到霍天青的跟前并抬手按上他的肩。
霍天青心下一个咯噔，脑子里瞬间转过【帝王心术】【多疑猜忌】等等字眼。
他想抬头去看明帝的表情，好歹心里有个底，但龙颜不可冒犯，况且还是这么近的距离，别说余光了，只一条抬头纹都是大不敬之罪。
就在霍天青心头百转千回之际，明帝开口了。
他声音沉沉道，“因为阿枕他……没有演戏天赋啊。”
霍天青：“……”
【……是我想太多了。】
*
苏府.书房重地
被怀疑演技不行的苏梦枕，此时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被传唤来的双胞胎————七月和八月。
“你们……”你们后头半天没个后续，可怕的停顿让空气都凝住了。
七月和八月心下一凉，当即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毕竟……小姐离家小半年，她们除了闲得蛋疼，啥错都没犯呀！
七月是当姐姐的，一般这种时候都得第一个出头，她小心翼翼地瞄苏梦枕，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主人可是有事吩咐属下们去办？”
八月跟在后头表忠心，“主人有事但请吩咐，我与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梦枕面上有些纠结，话里却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
“是……？”
“你们……”
“我们......?”
“最近……”
七月忙举手发誓，“我们最近什么祸都没闯。”
八月保持队形，“我们最近什么错都没犯。”
苏梦枕一声叹息，“我唤你们前来不是问责的。”
七月和八月齐齐松了一口气，并在心里同气连枝——那您倒是说事儿啊！
眼见苏梦枕少有的支支吾吾，好似话都无法说利索，七月和八月自诩感天动地贴心小俏婢，此时不帮着主人排忧解难更待何时？！
七月拍胸口，“主人有话只管说，我俩必定守口如瓶。”
八月点头，一脸的壮烈，“嗯嗯，如瓶。”
苏梦枕看两人信誓旦旦的样子，终于肯坦露真言，“你们最近还有在看话本吗？”
七月：“……”
八月：“……”
姐妹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不是想问责？！！
七月头摇如拨浪鼓，指天誓地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主人！”
八月一脸正色，慷慨激昂道，“此等丧智之玩物，我等早已不屑一顾，当初年幼无知犯下的错，也绝无重蹈覆辙的可能，望主人明察！”
主人.苏梦枕：“……”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欣慰你们这么听话。】
“一本都没有？”
七月和八月斩钉截铁，“一页都没有！”
“那你们去买吧。”苏梦枕淡然发话。
“是！”七月和八月下意识应答，接着诧异出声，“欸？？？”
七月瞪大眼，“主人是让我们去买话本吗？”
八月同款眼，“是那种才子佳人的话本吗？”
苏梦枕点头，并追加要求，“不要那种寻常的，要那种让人看着揪心的，情节波澜起伏的，结局教人意想不到的。”
七月和八月：“……”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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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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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中走出，七月和八月皆一脸恍惚。
八月揪了揪七月的袖子，声音发虚地问，“姐……你说主人是不是逗我们呢？”
“姐？！”七月悚然一惊，“你竟然喊我姐了？？？”
“这是重点吗？！”八月气不过，改揪袖子为掐胳膊。
七月当即低声轻呼，“哎呀疼，快松手。”
八月恨恨地松开手，“说正事。”
七月一边揉胳膊一边道，“你当主人闲得呀，没事逗我们玩儿，是国家太平了还是江湖人不捣乱了？”
八月就问，“那主人要是这么忙的话，怎么还有时间看话本？”
“这个嘛……”七月歪头想了想，猜测道，“许是闲暇之余想多多涉猎知识？”
八月嘴角一抽，“……靠话本涉猎知识吗？”
七月也觉得自己说的不靠谱，讪笑道，“那……不然你说呢？”
“我怀疑主人……”八月说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接着做了个甩杆子的动作，然而……
七月：“……”
七月一头雾水地跟着做了一遍动作，问，“这是个啥？晒被子？”
八月啧了一声，说，“主人这么大个人物能晒被子吗？”
“那这是个啥？”七月又做了一遍动作。
八月扶额，“钓鱼啊。”
蛤？？
七月挠头，“让我们买话本跟钓鱼有什么关系？”
八月阴着半张脸道，“上弦说过，有一回六扇门抓人但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无法定罪，于是主人就出主意，说是给嫌疑犯创造犯罪的机会，这样就能抓个正着了。”
结合上下文，七月立即明白过来，她紧张兮兮道，“不至于吧，主人是嫌我们干吃饭不干活吗？可是是小姐嫌人多不要我们跟着的，呜呜呜～～还是说府里最近有困难，所以要开源节流把我们节出去？”
八月深以为然，抓着七月的胳膊哭唧唧，“姐～我不想卷铺盖走人。”
七月同款哭唧唧脸，“妹～我也不想啊。”
“姐！！！”
“妹！！！！”
就在俩人要抱头痛哭之际，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忍无可忍的苏梦枕木着脸冲两人道，“你们要是有这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功夫，还不如快些去办事，我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在我书房门口聊天的。”
惊！！！！
七月和八月挺直腰板，不敢回头。
七月：“是的，主人。”
八月：“好的，主人。”
七月和八月：“我们现在就去！”
苏梦枕看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直叹气——妹妹当初怎么会挑中这俩？是图她们编排主子也不知道背人吗？
*
奉命办差（购买话本）的七月和八月目标很明确————五香书斋。
五香书斋，京城专卖话本诗书和灵异志怪的书斋。
据斋主林湘所言，所谓五香正是书香，诗香，纸香，墨香，还有他——林湘。
自恋如斯，端的不太正经，所以可以想见，这间书斋少有老学究和日常做文章的书呆子光顾，但要以为它生意惨淡面临倒闭倒也是不必，因为小姐丫鬟才是这家书斋的消费主群。
一进书斋，姑娘家家特有的脂粉香气能扑你一鼻子，往里头随便走两步都能见着一个熟面孔或是回头客。
姑娘们之所以常来关顾这家书斋，一是因为这里的话本乃世间少有的清新脱俗，二是因为斋主大人做为门面担当长得实在是太香了，只要他肯笑一笑，姑娘们就敢把书论斤买！
七月和八月在十五岁那会儿正属于青春萌动，指着她们看四书五经是没可能了，但爱来爱去的话本可以来两打。
一次休沐，姐妹俩牵手去逛街，无意间就发现，一家叫五香书斋的小楼里头那叫一个环肥燕瘦，莺莺燕燕。
她们眨巴眨巴眼，反复去瞧日头和门匾——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是花楼……未免太嚣张了吧？
秉着一颗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她们按着腰间的武器就进去了，然后……彻底沦陷了。
呜呜，话本太绝了，套路一层接一层。
嘤嘤，斋主太蛊了，只要他推，她们就好似能幻听到李氏男子的声音在喊：买它！
于是一来二去的，沉迷话本无法自拔的姐妹俩就被主人苏梦枕抓到现行。
主人人狠话不多，只给两条路，要么离开苏府另谋生路，要么戒了话本加倍早练。
姐妹俩那会儿武力值确实成了武侍中的垫底，月试时永远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痛定思痛下，两人抱着话本去了小厨房，边哭边把话本子付之一炬，在这之后她们出门上街能绕过五香书斋就不会去经过它。
时隔五年，五香书斋依旧红火，斋主林湘依旧很香，但她们已经不同了，她们是来干正经事的！
*
七月和八月刚一踏进书斋，斋主林湘便认出了她们，原因无他，毕竟双生姐妹花还模样水灵并且是练家子的委实不多，书斋自开门以来就见过她俩儿。
只是不知怎的，五年前她们频繁来过一段时间后就消声觅迹了，林湘那会儿还以为小姑娘是出了啥意外呢。
眼下两人冷不丁冒出来，林湘便不由得有些在意，“稀客啊稀客，姑娘们可算想起我这小小书斋了，我还当我这儿的书太过无趣，教你们索然无味呢。”
七月和八月对视一眼，有些诧异，七月问，“林斋主记得我们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