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亦时反应敏捷地接住飞过来的拖鞋,这才回过神来,面色一僵,缓了半晌才哑着声仓促地说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我一会儿要走,张荣华留下来照顾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回来。”
见她只是背着身在床边坐着,不说话,也不理他,邹亦时按了按狂跳的胸口,心绪平复之后,才又轻轻地喊了她一声:“温寒?”
她依旧没理他,两条长腿晃啊晃的,他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就是单纯地不想理他。他难掩失落,但无论她怎么闹腾,怎么耍小性子,他都不舍得说她半句,她愿意和他耍脾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电话就在床边,按1可以直接拨给我,鸡蛋我弄好了,想吃的时候让张荣华给你热,有什么需要的,你不想和我说,就和他说,不要客气,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温寒垂了头,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压根没听进去,邹亦时勾了勾嘴角,转身准备离开。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门吱呀呀地打开。他还没回神,身后突然冲上来一具娇软的身体,他浑身肌肉紧绷,脊背僵硬,只听见温寒低低地喊了一声:“别走,留下来陪我。”
邹亦时心口一滞,没有任何预兆地就想起了她发病前的那一晚上,那时候的她多无助,才能鼓起勇气让他留下来,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
他转身过来抱着她,她轻轻地哆嗦了一下,但没有反抗,很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他既心疼又愧疚地解释:“关于那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你也难受,我不知道你有抑郁症,所以才去了萧然然那里,如果知道你难受,我绝对会不顾一切地陪着你。”
温寒仰头看着他,双手打开他的衣襟,钻进他的外套里,神色天真地问他:“那这次呢?你知道我病了,还会走吗?”
邹亦时想说,这次不一样,上次是私事,这次是公事,他向来公私分明,这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可是上次的事已经让他心疼不已,他这次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让她难过,不管是不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处分,只要她能安心,那就是值得的。
因此,他抱紧她,正色道:“你希望我留下来,我就一定不会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真的?”温寒开口问他,只是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不辨喜怒。邹亦时正欲回答,她已经跳出他的怀抱,远远地看着他,娇笑道:“但我是开玩笑的,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邹亦时一愣,面上有些尴尬,她是开玩笑的,他却无比认真。从她为他犯病那天起,他就发誓,以后一定护她周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绝对不让她再因为自己而难过。
“好,那你先休息,有需要就找张荣华。”邹亦时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温寒看在眼里,却一言不发。
邹亦时走后,温寒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思忖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其实她的病已经康复了,心病还需心药医,邹亦时的真心她看在眼里,误会也澄清了,她的心结也就顺势打开了,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她喜欢他。
从她为他发病那刻起,她就清楚,他已经重要到了能左右她思想的地步,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这里的时间渐渐地让她认清了这个事实,她已经确信无疑,却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一个人待到天黑,张荣华跟她打招呼说下楼给她买吃的,她照样不想说话,张荣华习以为常,跟她道别走了。别墅里安静了一会儿,不多时,就有人进来。
温寒起身出门,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清冷,眉尾上扬,哪有半点呆滞懵懂,一开口,声音清朗冷淡,不见白天那副娇软可人的模样。
“张营长,这么晚来是找我有事?”
张恒远还穿着作训服,他握了握拳,心脏突突地跳着,带着急不可耐的冲动,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微微发颤:“要说事儿倒还真有一件。”
他抬步上楼,一直走到温寒面前才停了下步。鼻端是她清新淡雅的香气,这样冷冰冰的美人最让人欲罢不能,他低哑地开口,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欲望:“温寒,跟着我吧!你要什么条件,只要邹亦时能满足的,我都能满足。”
温寒失笑,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她淡淡一笑,语带讥讽地说:“张营长说笑了,你什么条件都符合,就是你这个人我不喜欢,不知道张营长有没有办法改?”
张恒远被呛声,非但没有觉得羞恼,反而被她勾得越发心痒难耐,当下眸色一暗,把她逼至墙角,喘着粗气说道:“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我还以为你真病了,原来是装的,明明机灵得很。邹亦时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我,我一定好好待你。”
说话间,他已经把她推到了墙上,整个身体将她箍得死死的,他眼里燃起了两簇火焰,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上极其地热,像头发情的公牛。
温寒气定神闲地靠在墙上,没有一丝惊恐慌张的神色,她双手揣进兜里,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嘴里冷冷地说着:“邹亦时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这个渣子做评价……”
话说一半,她停顿了一下,把组装好的手术刀抵在他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勾唇一笑:“张营长这是打哪儿来的自信,觉得邹亦时不在,我就能和你勾搭成双?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温寒再不成气候,也还没到出卖色相、委身于人的地步。收起你那点龌龊心思,不然,我一刀下去,你的一条命只能换一句正当防卫,多不值!”
张恒远原本还意乱情迷、浑身燥热着,这会子却是浑身上下变得冰凉,手术刀的刀刃贴着他的皮肤,锐利而冰冷的触感直直地蹿到他脑门上,他磕磕巴巴地妥协:“好好好,温大夫,我们有话好好说,你把刀放下,我这就走!”
温寒见他眼底有了惧色,一时松懈,手术刀就下意识地挪开了,就这一转神的工夫,张恒远狠狠敲了她的手腕,震掉了手术刀,接着将她的双手反剪,顺势压住她的双腿,把她按在墙上,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张营长的近身擒拿都用在绑女人身上了,真是白白糟蹋了。”温寒怒极反笑,语气凉薄地讽刺道。
“只要是用在你身上的,不管是什么,都是值得的。”张恒远把她搂在怀里,嘴里喷着热气就靠过来,眼底暗沉,带着情动后的急色,声音粗重。
温寒直反胃,但是挣脱不开。就在这时,门却突然响了,邹亦时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一路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归心似箭地赶回来。
而她,却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
邹亦时阴沉着脸,像是扑食的猛虎,又像是散发着杀气的阎罗王,眼底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置身室内却周身阴冷,如坠冰窟。
有一瞬间,温寒竟然是害怕的,她甚至在想,他给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现在才知道真正发火的他有多可怕,所以心底的坚信开始动摇,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这眼见为实的考验?
“张恒远,你真是不想要这条贱命了。”邹亦时几步上了楼,走到张恒远面前,阴沉着脸,拳头夹着风,狠狠地砸在他脸上,力道大得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邹亦时,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要是没有温大夫的默许,我怎么进得了这别墅,又怎么能把她抱在怀里。”张恒远口齿出血,但还不忘把屎盆子扣在温寒头上。
愤怒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尤其是这种戴绿帽子的事,是个男人就经不住挑拨离间。温寒靠墙站着,眉眼如初,好整以暇地看着,并不辩解,反而好奇邹亦时的反应。
“所以……”邹亦时一把将张恒远揪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是温寒先勾引你的?”
温寒心里一沉,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邹亦时一把将张恒远扔下楼梯,肉体和楼梯撞击的闷响持续了很久,等一切安静时,她才神色寡淡地看着他,轻声地开口问道:“你信吗?”
邹亦时回头,余怒未消,阴森依旧。
“我说,如果是我先勾引张恒远的,你信吗?”温寒又问一遍。
温寒面上纹丝不动,心底却思绪难平,如果他说是,那么她应该如何自处?
邹亦时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暗潮涌动,带着山崩海啸前压抑沉闷的死寂,他抬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真的是我勾引张恒远,你准备怎么办?”温寒仰着头直视他,面无惧色。
“张恒远?他还不配!”邹亦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擒住她的下巴,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上来。
她和他接吻过两次,前两次他都格外温柔,小心而克制,好像她是个玻璃做的,搂得紧了都能捏碎,就连亲吻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成分。但是现在,他压抑的本性肆无忌惮地释放,霸道的、蛮横的,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她像是风浪里的一叶扁舟,再也把控不了自己,只能随着他掀起的波涛起起伏伏。
他把她死死地压在墙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擒着她的下巴,她动弹不得,浑身虚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就是一头发怒的野兽,血液里的兽性和野蛮破闸而出,让她难以招架。她被他拢在怀里,他的胸膛坚硬炽热,灼烧得她的身体快化成一摊水,她脑袋昏昏沉沉,身体直直地坠下去。
“温寒,即便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妄想钻了这个空子。”邹亦时声音喑哑,带着情动后的粗重低沉,但是并非意乱情迷,依旧冷硬。那种许久未见的高高在上的霸道让温寒有一瞬间的怔忪,她心想,即便圈养在笼子里,猛兽依然是猛兽,骨子里的兽性和蛮横是无法根除的。
“这……是我的事,由不得……”她低低地喘着气,两颊酡红,嘴唇鲜艳,她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语不成调。话还没说完,邹亦时就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点戏谑和玩味,但是眼底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他低沉地开口,声音暧昧且不容置喙:“你的人……都是我的。”
他眼底有两团火焰开始燃烧起来,让他的眼神都变得灼热而迷离,温寒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他的手臂像是铁钳一样箍着她,把她牢牢地困在他的怀里。
邹亦时关上卧室门,抱她上床时,温寒脑袋里还是混沌的。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渐渐由刚硬冰冷转为火热暧昧,被荷尔蒙浸染了的味道带着成熟男人动情后特有的性感,她不自觉地被蛊惑,竟然没有反抗。
邹亦时眼神越发迷离,眼底暗沉,有情潮翻涌,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温寒觉得自己像是置身蒸笼,身上的水分都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被蒸干,动弹不得。
“温寒,可以吗?”他的声音嘶哑异常,浑身紧绷,胸膛坚硬得像块铁板。温寒身体酥软,她的双手被他箍在头顶,胸脯就在他眼前剧烈地起伏,这样被动羞人的姿势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扭转头,没好气地说:“不可以!”
“那……”他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坐进他的怀里,嘴里越发口无遮拦,“你在上面,嗯?好不好?”
温寒脑袋里嗡嗡作响,已经开始意乱情迷,她喜欢他,对于他的撩拨没有抵抗力。
就在她的心理防线快要坍塌之时,邹亦时突然问了一句:“他……碰你了吗?”
她像是三伏天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内到外凉了个通透,她眼底的迷离渐渐消失,嘴角抿成一条线,心底不知是失落还是气愤。她一把推开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冷冷地说:“好歹相恋了那么长时间,水到渠成的事儿自然是做了,邹上尉这话问得倒是多余!”
她只觉得心口憋涨,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她知道邹亦时介意她和霍瑾轩的过往,毕竟那段初恋对她来说算得上刻骨铭心,没有一个男人想戴一顶不好摘的绿帽子,邹亦时这样骄傲的男人,占有欲和控制欲更强,怎么能容忍她心有杂念?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能把她捧高,也能把她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再怎么宠她,到底也是有分寸的,他骨子里照旧是不可一世的,她还没重要到能挑战到他的底线。
她闷头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喉头和鼻尖开始酸胀。她正要开门,身后却突然传来邹亦时疏朗的笑声,他几步冲上来,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哄着:“这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又多想了?我问的是,张恒远那个孙子有没有碰你,他要是碰了你,我就打断他的手脚,他要是没来得及碰你,那我就暂且饶过他。你又想到哪去了?”
他说得认真,并没有狡辩的意味,温寒脑袋清明后,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岔了。他早已经得知了她和霍瑾轩的过去,却从来没有过问过一字一句,他向来尊重她,又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唐突伤人的问题?倒是她自己因为太在乎他,反而有点草木皆兵了。
她面上讪然,一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邹亦时毫不介意,埋头在她的颈窝里,低声地喟叹道:“温寒,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没资格也没有那个勇气,我只是期盼着,现在的你,未来的你,能是我的,这样我就满足了。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不会勉强你,我会等着你,等你真正能接纳我,让你心底的那个人变成我。”
他摸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摩挲到她耳后的文身,他这么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人,在她的面前却总是这么小心翼翼,语调里带了难掩的落寞。她心里微微疼了起来,却想不出来该在怎样的契机下表白自己的心意。
“你刚才,不就是在勉强我吗?”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转移话题。
邹亦时从不舍得逼迫她说明心意,看她不愿意说,便从善如流地接了她的话:“那不算勉强,算是半拒半迎。”
他笑意浓厚,带了调笑的意味,温柔宠溺。温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依旧不适应他的宠爱,当下挣脱了他的怀抱,把门一开,下了逐客令:“行了,你走吧。”
对于她的冷漠拒绝,邹亦时也习以为常。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戏谑道:“就这么让我走,不表示表示?”
温寒不说话,冲门口努了努下巴,示意他赶紧走。
邹亦时勾唇一笑,微微俯身,猝不及防地在她唇瓣上啄吻了一下,之后才满意地抬步离开,温寒恼羞成怒,狠狠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