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言厉色的一番话,倒把钟晴说得不知所措,不管时间还是地点,她都能对号入座,脸不自觉的就染上了红。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明显也听到了,有人摇头打趣道:“现在的学生哟,一个个的,不把心放在学习上。”
“就是,你管吧,还要唱反调,谁让你们管了,这我们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好。”
“也就是学生时代觉得我们烦,等他们毕业了,哪里还有人像我们一样为他们操碎了心,都是各过各的咯。”
钟晴抿着唇,跟着附和了两句,有人倒是觉得惊奇,多看了她两眼。
课间操结束,学生像鱼一般,归流入海,出去的老师也回来了,丁玲回到办公室,舒展开身子,站在钟晴办公桌旁,动了动脖子,道:“一天比一天冷了,还是办公室舒服。”
钟晴回想起昨天齐津,下意识地接话:“人多,又没开门窗,二氧化碳多,自然暖和,而且都快立冬了,又不是南边,自然冷。”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丁玲噗嗤笑出声,钟晴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将脑子里昨天的画面一点一点排出。
丁玲还想开口再调侃她几句,被站在门口的年纪主任叫住了:“丁玲,你过来一下。”
丁玲回头,看到年级主任冲她招手,有些疑惑,只问:“怎么了?”
教导主任笑了笑,只言:“你跟我来就成了。”
丁玲瞥了眼钟晴,钟晴自是不知教导主任叫她有何事,耸了耸肩,微微朝教导主任处偏了偏头,丁玲咬了咬唇,走到门口,教导主任转身,双手背在身后。
钟晴这才发现,其实教导主任也老了,应该不出几年也就退休了。
他在这个学校操劳了大半辈子,和他一起的人,要不比他职称大一截,要不就是跳到了更好的学校,只他一个人,坚守着,也不钻营,从这一点上,钟晴是敬佩他的,他是个好人,平庸却又伟大。
钟晴觉得这个课间休息得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心惊胆战,她起身,决定去呼吸两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整理好桌面,上课铃声如约而至地响起,原本还在走廊嬉闹的学生蜂拥至教室,剩下几个本就不爱学习的,拖拖拉拉,教导主任站在顶楼大呵:“二楼,那几个,上课铃响了,还在磨磨叽叽什么呢?赶紧进去。”
几个学生满不情愿地被关进教室,钟晴将这一幕恰好敛入眼帘,有些好笑,眼底漫着笑意,不过这笑也没持续多久,她在楼梯转角处看到半个熟悉的身影,兔子般的往后退,拔腿跑进楼道尽头的厕所。
没动脑子的决定,以及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她站在门口,缓缓吐气,过了两秒,缓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好笑,又没做错事,又没欠他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心虚是怎么回事,这副举动又是为何。
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渐缓,她整个人平和下来,打算走出去时,厕所里传来谈话声,她步子慢了两秒。
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谁遇见谁,能帮她什么,又有什么事无能为力的,一切早就注定了。
也就是这两秒,改变了原本的很多事情。
“蓉静,这已经我们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声音,钟晴认得,是陈雨虹,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不太符合,没有少女的清脆,反倒是有些低沉,沙哑,和她的外貌一般,她的声音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
她往里暗处藏了两步,隐住自己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一句话,她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厕所里的两个人,陈雨虹和丁蓉静。
丁蓉静没吭声,陈雨虹声音提高,又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这不是沉默就可以过去的事情。”
或许这句话里,有丁蓉静害怕的事在,她声音有些急:“雨虹,什么都不要做,求你了。”
丁蓉静的声音很好听,非常好听,悦耳,有着自己独特的声线以及辨识度,钟晴几乎在第一时间想到她那天出现在琴房,心底有一个莫名的念头,她是个好苗子,至少是学音乐的苗子。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可是我现在都知道了。”
“就是因为怕你这样,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我宁愿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难道认为是你的错?”
丁蓉静又不说话,陈雨虹跟着沉默,钟晴只觉得这段话里信息含量颇大,她不愿深想,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左手的虎口,虎口处传来痛感,她将心底的情绪驱赶,恢复冷漠地敲了敲厕所的门:“里面是谁,还不去上课,在这里干嘛。”
里面两个人如惊弓之鸟,一下哑声,陈雨虹率先探出个头,看到时钟晴松了口气,挤出个笑:“钟老师,就进去了,蓉静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就去医务室。”
“这不是你懂的那种不舒服吗。”陈雨虹心理素质较好,这个关头也能随口胡诌。
她身后的丁蓉静身着校服,难掩姣好面容,与陈雨虹外放艳丽的美不同,她是内敛的,但她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又是衰败的,像是盛开过顶点快要衰败的花,明明这个年纪,不该是这样的。
钟晴告诫过自己不要管闲事,她希望自己做到,可看到这两个女孩,其实没比自己小几岁,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陈雨虹拉着丁蓉静,道:“那钟老师,我们先进去了,”路过的时候,陈雨虹松开丁蓉静双手合十,搓了搓手掌,向她祈祷,“求求你,别告诉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