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盼像是说到什么生气的地方,话头根本止不住,“你们这些城市里来的不要老是看不起我们乡下,真是不知道城里又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想着往城里跑,自己往城里跑了,又留着小孩在家给爷爷奶奶带,你说那些爷爷奶奶能管得住吗?”
钟晴觉得柳盼应该是在其他地方受了什么气,在撒火,她解释道:“没有看不起,我觉得这里很好,你们对孩子都很负责,只是合同这块我个人会比较看中。”
她语气诚恳,柳盼停下批改卷子的手,抬头瞧了眼她,语气好了不少:“钟老师,我也不是针对你,这段时间我看你也负责,也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种人,这合同吧,早晚都会签的,你也别急,听教务处陈老师的意思是周四跟合同到期的,还有新来的老师一起签,要是周四还没给你合同,周五你再去也行。”
“嗯,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柳盼多瞧了她几眼,“你这比我想象的好相处多了呀。”
说话期间,丁玲恰好进来,问道:“怎么了?”
“没聊什么,钟老师说合同的事情呢。”柳盼低头继续批改试卷,话也没停下来。
“巧了,估计等会就能找你说合同的事,”丁玲冲钟晴示意了一下。
钟晴手指着自己,疑惑地问:“我?”
“嗯,刚从校长室过来,听他们说好像是你合同的问题,估计等会就会给你打电话了。”丁玲坐回自己的办公桌上,从桌上拿出历史书。
钟晴原本有些慌的心,莫名的更难受了。
丁玲翻开书,又道,“好像还来了个新老师,打了个照面,挺年轻的,今年也是奇怪了,往年年轻老师都不乐意进乡下这些学校的,今年倒是齐整的来了好几个。”
提到这个话茬,柳盼也来了兴致:“今年加上钟老师,再加上你刚说的那个,得有四个了吧,高一那个新来的音乐老师也是毕业没多久的,还有那个物理老师,也就二十来岁,今年也是难得,不知道能呆几年。”
钟晴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就是个临聘老师,不用算我了吧。”
丁玲:“现在跟我们一起共事,就算得上同事了,怎么就不用算你了,学校有不少临聘老师进来的,最后也转正了,你就好好努力。”
柳盼接话,笑道,“丁老师,你还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啊,她的意思是不用算上她了,反正她也呆不了多久。”
钟晴想反驳,但又得承认柳盼说的不算全无道理。
她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终有一天,她还是得回去,面对那些纷纷扰扰。
“过好当下就行了,别想那么远,”丁玲找了个台阶,又转移话题,“虽然说我们学校是乡下,好歹也是个省重点高中,周围现在就这所高中了,其他学校都往县里搬了,听说那边划了块地给我们,不知道有没有计划搬走。”
“搬走了,这片读书就更麻烦了,现在还有些走读的,等搬走大概就要全寄宿了。”柳盼对钟晴没什么恶意,顺着台阶就下来,顺着丁玲的新话题开口
“话不能这么说,等搬到县里去了,县里不也有不少学生吗,也不至于都寄宿。”丁玲解释道。
柳盼有些怅然:“村里的学生往镇里跑,镇里的往县里跑,县里的早就往市里跑咯,现在哪里来留得住人。”
“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去,没办法的。”
柳盼是教地理的,有时班主任,喜欢用惯性思维思考,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班开家长会,来的是父母的能有几个,大部分还是爷爷奶奶,能留在乡下的,要不就是在地里刨食,要不就是在家门口随便做几个零工,城市化进程太快了,遗留下来的问题不少哟。”
“这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对那群孩子负责就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丁玲也跟着叹了口气。
简短地聊了这个话题,似乎谁也高兴不起来,都不再开口,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办公室的座机铃声打破不久前刚安静的空间,柳盼起身接了电话,应了几声后,冲钟晴喊了去:“去趟校长室,应该是丁老师刚进办公室说的,快去吧,你等会还有一节课吧。”
钟晴起身离开,柳盼看着钟晴离开的背影,道:“倒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高傲啊。”
丁玲放下笔,看着没有人的门口,说:“人还是要自己相处才知道,钟老师有她自己原则,不能说是高傲,就是边界感太强了,”
“其实就是不知道怎么去迎合吧,”柳盼感慨道,“也挺好的,坚持自己。”
办公室关于她简短的讨论,钟晴并不知道。
她走在教学楼间,读书的声音偶尔会穿透教室传来。
心情有些莫名的难受,因为办公室丁玲和柳盼的那番话。
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正在慢慢淘汰那些跟不上时代的人,不努力的人,以及拼命想跟上时代却无从下手的那些年老的人。
刚到明村她就发现了,村里几乎没有年轻人,就算有,也是女性带着孩子,以及两个老人在家。
城市化发展得太快了,太多人不跟不上了。
她是接触过两个世界的人,这两个世界各有优点,不是单纯的能分出好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