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知的笑容也在看到靳远溪之后凝固在脸上,尽管司仪已经多次催促他回去自己的位置上,他依然频频回头看向靳远溪,好像并不相信靳远溪真的来了。
台下的灯光恢复了,美食也依次送上来,靳远溪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饿了,她举着筷子,在每一碟菜上面都举棋不定。
季衿洲看穿了她的想法,每一样都给她夹了一点,靳远溪自然是不用再费心思去夹菜了。
上来了一碟白灼虾之后,靳远溪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她爱吃虾,但在公共场合里又不想弄脏手,因此在看到虾之后,她很快收起了自己的笑容,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正当她埋头吃着季衿洲夹来的菜时,一只剥好的虾恰好地点了酱油放在了她的碗里。
她惊奇地抬头,发现季衿洲撸起了袖子,两只手都在全心全意地帮她剥虾壳。
很快下一只虾就递了过来,靳远溪只好拉拉他的袖子,让他不要再剥虾了,还有其他人在看着。
“你不是喜欢吃么,多吃点。”
说完,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又一只虾放在了靳远溪的碗里。
另一头,新娘和新郎正一桌一桌去敬酒,眼看着很快就要到靳远溪这一桌了,看着双手都变脏的季衿洲,靳远溪让服务员拿来了热毛巾。
“你希望我跟他说什么?”
季衿洲一边用热毛巾擦拭自己的手指,一边直白地看向靳远溪。
言下之意是机会仅此一次,绝不能错过了。
靳远溪苦笑,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好跟他说的,虚伪地祝他们幸福吗?
“没有。”
她终究是摇摇头,现在的她只想快点结束今天的宴席,好回家睡上一觉。
没过多久,顾霖知便带着他的妻子过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酒杯,作为客人自然是不能推脱,靳远溪给自己倒了一杯洋酒,棕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晃荡,特有的酒香味带着甜与辛辣在空气中漂浮。
“我们来敬酒啦!”
新娘面带笑容,她手里拿着的是水,还有几颗柠檬核漂浮在水面,顾霖知则是拿着洋酒,看到靳远溪后,他沉默不语。
见气氛有些尴尬,邓明鹏带了个头:
“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其他人也就跟着说了些祝福话,靳远溪避开了顾霖知那灼热的视线,抬头把洋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精似乎也随之灼伤了她的喉咙,燃烧了她的胸腔。
“你怎么老是盯着你的漂亮同学看?”
新娘嘟哝着,她语气里没有不满,而是对顾霖知的娇嗔。
“嫂子啊,你这就不知道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天能尽情看漂亮同学的日子了。”
其他人马上为顾霖知解围,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把话题转移掉。
“这不,你看远溪的男朋友,可把远溪看得不能再紧了。”
邓明鹏立马插嘴,明示顾霖知不要再做些出格的举动。
季衿洲也站得笔直,在顾霖知的注视下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眼神里带着凶狠,没有给顾霖知留情面。
一顿嬉笑后,顾霖知二人自然也就离开了。
第44章
靳远溪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她是绷得住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留给顾霖知,只是按照习俗完成了敬酒的动作,接下来的要做的等待晚餐结束就可以了。
然而靳远溪已经没有了什么胃口,尽管后面送上来的菜看起来再怎么美味,她再也没法提起兴趣。
同一桌的其他人正在聊着毕业后的生活,好些人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在S市工作的还算少数,也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引到了靳远溪身上来。
一开始是问她现在的情况,后来又问了一下季衿洲事情,再接着就开始调侃这两个人了。
“总的来说,心心才是最适合顾霖知的人。”
一直沉默的陈治亚再次说话了,只是这话一出,再次让这一桌变得沉默起来。
“跟你分手一个月后,他就跟心心在一起了。”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靳远溪,洋洋得意地看着靳远溪的表情变得僵硬。
见自己的话产生了巨大的作用,他继续得寸进尺地添油加醋。
“他还说过,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治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邓明鹏用力拍着桌子,看着靳远溪的脸苍白得像白纸,头逐渐低了下去,邓明鹏的火气也就上头了,撸起袖子就要教训陈治亚。
“我去下洗手间。”
靳远溪低声说道,这些话她从来没听说过,今天听来,讽刺感又浓了几分,她匆忙地捂着嘴巴向外面跑去,季衿洲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大家都知道,就你还装绿茶,你还敢带个假男朋友过来,不要脸!”
陈治亚不死心死大吼道,声音正好整个宴会厅都听得见,其他人自然也就把目光转向逃离宴会厅的靳远溪身上,不仅如此还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她是落荒而逃的,丢人得无法抬起头来。
自尊心不允许她再留在那里。
最终她跑到了没有人的走廊里,黄白色的灯光打在了大理石地砖上,熠熠发亮,她倚靠着冰冷的墙壁,看向窗外茂密的丛林。
夜晚的丛林,在秋风的吹袭之下,树叶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足够让她逃离一切,也足够让她理清心绪。
她坚持了一晚上都没有让自己落泪,在顾霖知面前的表现也像个普通的大学同学,只是总有人提醒她已没有办法与顾霖知回到过去的单纯朋友关系。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已经铭记于心的记忆,都无法再抹除,只能由时间来冲淡。
清凉的秋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靳远溪叹了口气,看向走廊尽头的油画,一男一女衣不蔽体,他们忘情地接吻,脚下踩着云朵。
就像台上那对交换誓言的夫妻,他们将在家人的祝福下结合。
再回想自己那一塌糊涂的过去,靳远溪瞬间清醒了过来。
自己这样贸然跑出来,邓明鹏会很担心吧。
想到此靳远溪便有了要回去的念头,自己已是成年人,再怎么负气跑出来,也是要低头走回去的。
“原来你在这里。”
季衿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手里抓着靳远溪的包,身体有节奏地起伏着,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不知道为何,靳远溪感觉到了巨大的心安。
那是一种安全感,与无与伦比的,安定。
就像那一次,在她的呼救之后,喘着粗气找到自己的季衿洲一般,好像只要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总能适时的出现。
季衿洲快步走来,他的呼吸有些乱了,看到靳远溪之后便迫不及待跟过来,“我喝了酒,没法开车了,要打车吗?”
靳远溪突然觉得好像也不那么急着要回去了,他们还有很长时间,长得足够慢慢考虑未来。
“怎么不说话?”
季衿洲歪着头问。
只见靳远溪的双眼很快就流下了眼泪,顺着脸庞来到了下巴处,泪珠滴落到钻石项链上,这一滴眼泪似乎也随之流到了季衿洲心里。
“怎么哭了?
是哪里不舒服?
高跟鞋很痛对吗?”
他手忙脚乱地把包挂在自己的肩上,而后想要从口袋里找出纸巾为眼前的泪人儿擦干。
靳远溪却是笑着摇摇头,她哪里都不痛,只是在这受尽屈辱的夜晚里,她为自己的坚强流下了泪水,这是告别的泪水,也是高兴的泪水。
见靳远溪又哭又笑,季衿洲也是没了法子,他只好用袖子给靳远溪擦去脸上大颗的泪珠,衣袖粗糙的触感却让靳远溪久违地感觉到了温暖。
“可以抱一抱我吗?”
靳远溪红着眼睛看向季衿洲,她声音嘶哑,还带着鼻音,季衿洲则是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季衿洲几乎是把靳远溪揉进了自己的怀里,靳远溪靠着季衿洲的胸膛,肆意流着泪,她的哭泣声也逐渐放大,但是没关系,在这里的话她可以尽情哭泣。
靳远溪还想说点什么,身体却是一抽一抽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索求着季衿洲带给她的温暖与安全感,那是她一直都在寻找的虚无缥缈之物,也是她所奢求的。
季衿洲皱着眉头为她顺了顺后背,刚刚他本来已经快要追上靳远溪,只是邓明鹏把他留了几分钟,耽误了时间,才会没有及时赶过来。
“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的嗓音充满了怜爱与担忧,肩膀传来的衣物濡湿的触感,靳远溪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季衿洲面前,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发泄。
原本靳远溪已有了缓和下来的迹象,在听到了季衿洲的安慰后,她反而心里发酸,泪水是止也止不住。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去伤害你了。”
“嗯……”
靳远溪抬起头来,她泪眼婆娑,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无论以后的日子会有多么糟糕,我也会变得很坚强的。”
“以后的日子不会糟糕的,不要哭了。”
季衿洲用指腹为她拭去泪水,靳远溪下意识地摩挲季衿洲的手心,她的脸庞被季衿洲温柔地捧在手心里,而她则是贪恋这炽热的触感。
看着睫毛上都挂着泪珠的靳远溪,季衿洲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适合敞露心扉的机会,也是他蛰伏至今,最合适不过的时机。
他再次深呼吸,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用力跳动着,此时此刻,靳远溪正戴着他送的项链,浑身上下都发着光,宛如女神来到了人世。
“还记得我说过的条件吗?”
季衿洲终究是按捺不住,吐出了恶魔一般的话语。
靳远溪点点头,不明白季衿洲将要说些什么。
“我希望你能够注视着我,就像邓明鹏说的那样,只容得下对方的注视。”
他轻轻捧着靳远溪的脸,灼热的气息落在了靳远溪身体的每一处,强迫了靳远溪抬起头来直视季衿洲的双眼,他的表情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靳远溪睁大了眼睛,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像现在这样的注视吗?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又慢慢地睁开,眼前季衿洲的模样依然清晰,不是在做梦,现在即是现实。
他的意思是那个意思吗?
过去相处的所有细节都逐渐拼了起来,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总是陪伴在自己身旁,为自己嘘寒问暖,照顾到了所有细节,为她遮风避雨的每一个场景,都渐渐融合成一个拼图——那即是真挚如同夏日的烈火,无法磨灭的情感。
靳远溪感觉自己的心也在加速跳动,她感觉气血上涌,熏得她什么都看不清。
“我……”
她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他是靳远溪遇到的最好的男性,好得她能感觉到有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在的靳远溪,无法给予回答。
“没关系,是我冲动了。”
季衿洲摇摇头,他慢慢松开了手,在靳远溪的表情里,他终究是看到了犹豫,他的所有冲劲,都没有在一个真正合适的时机里表现出来。
他垂下了眼睛,带着失落。
靳远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她是绝对不想伤害到季衿洲,但是她也不能就这么轻率地给予他答复,这既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季衿洲的不尊重。
靳远溪主动牵起他的手,她的手渐渐变得温暖了起来。
“我很高兴你会选择我……”
说完,靳远溪的鼻子一酸,泪珠再次从眼角流下。
顾不上所有的桎梏,季衿洲低头吻上了她的泪珠,吮吸她的悲伤,这样或许也是一个能够靠近对方多一分的办法,那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与其在身后等待,主动出击更应值得被赞颂。
靳远溪想推开季衿洲这样亲昵的举动,手脚却使不上力气,她突然自觉自己也是个坏心眼的人——一边拒绝着季衿洲的爱意,一边又贪图他的爱意,她是那个应该下地狱的人,所有的若即若离都源于脆弱与痛苦。
于是她停止了挣扎,默默接受他的宠爱。
他们再次相拥,好像他们才是油画里的主角。
顾霖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他还穿着礼服,原本梳得油亮的头发变得凌乱。
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那对,沉默不语,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好像此刻正在隐隐作痛。
他确实是错过了,以后第一时间找到靳远溪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是顾霖知。
第45章
季衿洲把靳远溪送回去的时候已接近深夜,靳远溪一天之内哭得有些太多,现在头疼得发慌,几乎没有了思考能力。
看着站在门口,黑色衣服被自己泪水和粉底糊了一片的季衿洲,靳远溪头一次感到了羞耻。
“要不你把衣服给我吧,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季衿洲反而有些震惊,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我只穿了这一件。”
听到这个回答,靳远溪心里暗骂自己没带脑子,怎么还让人家光着身子回去。
可是这衣服已经被她糟蹋了个体无完肤,黑色的衣服配合黄色的粉底液,红色的口红和腮红都混合在上面,实在是让始作俑者无地自容。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季衿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摆摆手跟靳远溪道别,他的车还放在酒店那边,出租车在楼下等着。
靳远溪点点头,透过窗户看着他上车,心里咚咚直跳,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消化。
坐在梳妆台前,靳远溪小心取下项链,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她绝不是什么庸俗的拜金女,但在季衿洲面前,她无法控制地变得有些入迷。
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还好说,如果他是认真的——不,他绝对是认真的。
靳远溪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抵挡得住,她是那么渴望被爱,又那么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