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远溪站了起来,在一旁的柜子里一通好找,掏出了自己秋冬使用的小毯子,之前洗好之后一直放在真空袋里,现在拿出来还有一股浓烈的洗衣液香味,靳远溪满意地吸了这代表着家的味道,安全感瞬间包裹了她。
然而在她沉浸在毯子柔软的触觉之时,外面传来了细不可闻地开锁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据靳远溪所知,业务部的同事已经在八点的时候离开办公室了,走之前还跟靳远溪打招呼,靳远溪让他不要把门从外面锁上,免得她出不去。
也就是说,除了她之外,理应不再有其他人在这里出现。
靳远溪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那脚步声过于陌生,这个点来办公室,总不能是来偷东西吧?
这里可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靳远溪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一通,也有可能是有事折返的同事,有些重要的资料明天早上要用,现在回来拿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靳远溪便没有感到原来那么害怕了,她把手机攥在手里,手心不可控地泛出一层薄汗。
那脚步声逐渐接近,靳远溪躲在门后,手机已预先输入好了报警的号码,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能马上报警。
外面的人似乎很累,走起路来有些艰难,靳远溪马上在脑内搜索公司里有什么人身体比较差,或者近期腿脚不便的同事,想了一通也没有线索。
他在业务部门口停留了一会,最终没有进去,反而走向了行政部。
外面的光太微弱了,靳远溪没有办法看清那是谁,她小心翼翼地从门后退出来,心里默念着不要冲动。
既然不是去业务部的,那么他就不是业务部的同事,来到行政部是看到这里还亮着灯吗?
余光里瞥见旁边清洁阿姨遗留下来的海绵拖,靳远溪把心一横,一手抄起海绵拖,只见那人影越来越近,此刻已经来到了行政部的门口。
靳远溪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咚快速跳着,她的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那日赵志带给她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但她已决定不再被过去所束缚。
行政部的门被轻轻松松地解锁开了,靳远溪顿时怒从心生,等明天她就会把这里的门锁换掉,怎么那么容易就被破解开了?
磨砂玻璃门被从外面推开,靳远溪这个时候已不能再顾忌太多,她抄起海绵拖便直接往陌生人的头部砸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海绵拖没有砸到人体的触感,它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休养几天学会功夫了?”
一个慵懒、熟悉的声音从靳远溪的头顶传来。
“你怎么来了?”
靳远溪惊在原地,季衿洲满身酒气,虽然面色如常,但周身的浓烈气味让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见靳远溪一脸震惊,还维持着拿海绵拖砸自己的动作,季衿洲没忍住笑了出来,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这黑兮兮的海绵拖指定把他砸晕。
季衿洲把海绵拖一个借力从靳远溪手里拿了过来,靳远溪这会才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你来偷东西。”
她长叹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同事说你还在加班。”
季衿洲把门关上,环顾四周,没有他能够坐的位置,有些局促地靠着墙壁。
“进来坐吧。”
靳远溪见他满脸疲惫,知道此行并不简单,语气里下意识多了几分亲昵,她把季衿洲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反正她晚上才把沙发清理出来,正好可以坐一会休息。
“怎么喝了那么多?”
靳远溪皱着眉头,他几乎是个人型的酒桶,走到哪都是一股酒味,要说是啤酒或者红酒还算过得去,只是这闻起来感觉是洋酒或者白酒。
“陈总带我去接待了。”
季衿洲几乎半瘫坐在沙发上,他的动作不似平日里拘谨,许是酒精让他放松了不少,又或许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自然是不用端着。
“我给你泡点茶。”
看样子今晚与谭总的“战斗”非常激烈,就算是季衿洲也没能免俗,靳远溪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去给他弄点什么暖暖胃。
“不用,我吃醒酒药了。”
季衿洲立马站起来,抬手抓住了靳远溪的手腕,他的力气之大,让靳远溪一时间没办法挣脱。
第53章
靳远溪讶异于他的行动,过去的季衿洲都是拘谨且有礼的,看样子今天是确确实实地醉了,才会与平日不太相同。
“你喝醉了?”
靳远溪没有急着让季衿洲松手,他的手心炽热且粗糙,那股暖意从手腕处不断传递过来。
季衿洲摇摇头,却又不太确定的点点头。
“我从来都没喝醉过。”
他的眼神有些散乱,不似过去那般清亮,眼角和嘴角都微微发红,耳垂处也变得通红。
“喝了多少?”
靳远溪轻声问着,陈总怎么会带他去接待?
他什么都不懂,上了场只会被灌。
“开了四五瓶白酒,我应该喝了一半。”
季衿洲细细数着,表情极为认真,好像在回答课堂上的提问,不把数据算清楚不罢休。
他应是醉得厉害,不然怎么会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那么多白酒,是头牛都要喝倒。
靳远溪眉头紧锁,陈总也不知道爱惜一点,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他都不会帮忙护着点吗?
“好了,你先坐一下,我把事情做完了送你回去。”
靳远溪只好扶着他一步步回到沙发旁,安顿好这位大朋友,季衿洲乖乖听话,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他来这里是想干嘛呢?
知道自己在加班,然后呢?
靳远溪满脑子疑问,把文档都保存好后关掉电脑,又放好桌子上的文件,一顿收拾下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等她抬头看一眼什么情况的时候,季衿洲已经给自己盖好小毯子,头歪在一边静静地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才像是真实的年龄,年轻又柔软,带着稚嫩与特有的冲劲,靳远溪弯腰站在他跟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上次她喝醉了是季衿洲照顾的自己,现在终于轮到她来照顾了。
他的刘海乖巧地垂在眼前,今天他穿的是工服,白色硬挺的领口半松垮地解开,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就连睡着的时候,他的嘴角也是微微上翘的,好像在微笑。
靳远溪压抑着内心对眼前美色的激动之情,伸手替他把刘海理到两侧,光洁的额头显了出来,更显了几分稚气。
她是不忍心叫醒季衿洲的,他今晚一定已经很累了,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靳远溪转身换了个方向,想要小心地替他盖好毯子,偏偏只稍稍碰到他的肩膀,季衿洲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神志,一只手抓住了靳远溪的手指,另一只手则是按着她的肩膀便往另一侧推倒。
靳远溪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被按在了沙发上,手指处传来些许痛觉。
季衿洲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巴红红的,原来还迷离的眼神此刻正毫不掩饰地表达他的内心——直白的、浓烈的感情。
“你怎么了?”
靳远溪有些尴尬地说道,现在的姿势太暧昧了,她几乎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季衿洲慢慢覆了下来,按着靳远溪肩膀的手也松开,改为撑在靳远溪的头旁边,另一只手则是依然放肆地抓着她的纤细手指。
“我以为今天你会来找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倦意,靳远溪阴差阳错地听出了些许撒娇的味道,她不由地感慨自己睡太多把脑袋睡懵了。
“我有很多文件还没写好……”
靳远溪只好解释道,现在的季衿洲一定是醉得厉害,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些举动。
面对喝醉的人,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跟他们讲逻辑和道理。
“你在等我吗?”
靳远溪马上反问,看看季衿洲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衿洲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他眼角的红也变得越发明显,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只浅浅点点头。
不得不说,现在的季衿洲要可爱上许多,非常容易揣摩想法,情绪也直接地外露,靳远溪也就省了要试探的力气。
“我想着明天来找你的。”
靳远溪只好先安抚现在上头的这个大孩子,本来她也是这么个打算,这句话是诚实的。
“我想见你。”
季衿洲委屈地垂下了眼睛,说是这么说,他抓着靳远溪的力度没有减轻半分,更别说此刻他正把靳远溪圈在身下。
这句话打了个大直球,饶是靳远溪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的心依然柔软地颤动了一下,连带着脸也跟着变红了起来。
“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她扭过头去,没有去看季衿洲的脸,她怕自己会沉溺在季衿洲那漂亮的眼睛里,让她永生都无法逃离。
“不放。”
季衿洲干脆地拒绝了靳远溪的请求,他表情认真,只是那委屈的神情依旧没有散去。
这句话噎得靳远溪进退不得,最要命的是,他的话里也没有可以商量的意思。
“现在见到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靳远溪只好再次做出让步,哄骗着季衿洲离开。
这句话显然是触发了季衿洲的思考,他的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靳远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跟着变得紧张起来,偷偷咽了几口唾沫。
“现在还不想回去。”
季衿洲终于想好了答案,再次把靳远溪的退路封死,不给她任何机会。
靳远溪哭笑不得,又不松开她,又不想走,他是想在办公室过夜吗?
“那我们坐好好好谈谈?”
她只好再次尝试发起进攻。
“不这样做的话,你又要逃走了。”
季衿洲看穿了靳远溪的心思,这句话戳得她一阵子尴尬。
没等靳远溪接下话来,季衿洲马上就开了话匣子。
“我以为婚礼过后你会想清楚的。”
他的语调平和,声音还有些颤抖,“所以在那之前我耐心地等待着。”
靳远溪愣住了,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那天是我冲动了,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所以我很后悔你会就这么离开。
后来你果然避开我了,我问了很多人,包括我哥他们,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才会让你讨厌我。”
季衿洲缓了一下,把靳远溪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脸庞上,他的皮肤光滑如玉,炽热得让靳远溪感觉被烫了一下。
“你不用那么——”靳远溪的身体软了下来,她原本想说出“卑微”这个词,情感上却让她马上住嘴了。
在感情里,又有什么卑微不卑微的,只是付出的感情比较多罢了,难道真诚就是低人一等了吗?
能够直白地勇敢地表达自我,明明就是一个难得的品质。
过去的她也曾是一个勇敢的人,只是在那之后,在时间与社会的蹉跎下变得懦弱罢了。
眼前便站着一个最为真挚的人,毫无吝惜对自己倾诉爱意。
“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于是才请求你把我调回来,于是我等待着,等你今天回来告诉我,我可以回来了。
可是我怎么等都不等不到你的消息。”
季衿洲的声音哽咽了,晶莹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靳远溪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是她太过分,才会牵涉到季衿洲,他明明是无辜的那个人,一切只是源于靳远溪自身的纠结。
“陈总说我把酒喝完了就能调回来,所以我乖乖喝完了。
合同也签回来了,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是我的错。”
靳远溪缓缓闭上眼睛,她又要如何跟季衿洲道歉呢,这件事原本不必变得如此复杂,更不用牵涉那么多。
“现在还难受吗?”
靳远溪担忧地看向季衿洲,他咬紧了下唇,靳远溪自然是明白醉酒的痛苦之处,恐怕现在季衿洲的脑海里定是一顿翻江倒海。
他摇摇头。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才能告诉你我的心意。”
季衿洲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同时松开了抓着靳远溪的手。
“我曾经想过,就算你通过我来寻找他的影子……”
季衿洲抚着靳远溪的长发,嘴角轻轻上扬,“我也甘之如饴。”
“不是这样的。”
见季衿洲竟然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语,靳远溪立马否认,她当初确实有这么一点想法,但是后来很快就消失了,季衿洲就是季衿洲,不是什么影子,更不是什么影子。
“你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你。”
事已至此,靳远溪终究是打算说出自己内心的顾虑。
“我们相差了五岁,你的家境与我的家境是截然不同的……
以后你会看到世界,会遇到更多心动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一定会失望的。”
靳远溪娓娓道来,她已经不是什么愣头青了,她需要考虑更多,如果对着面前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一定会吓到吧。
如果就这么吓跑了,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能走到最后,那我宁愿从未开始。”
靳远溪潸然泪下,这便是她最深的恐惧,也是她最原始的欲望。
她比任何人都注重结局,如果不是happy ending 她将不会翻开这本书,如果公主与王子没有定下誓约,她将不会安心睡去。
一个二十岁的孩子,一定会因此感到害怕吧。
他甚至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没有到,比起结婚,显然此刻的季衿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还要准备毕业,在最后的青春里环游世界,与朋友谈天说地,去见识这个多彩的世界。
这个卑鄙的想法一旦植根,靳远溪将没有办法将其摘除,它就像一个邪恶的顽固的梦魇,在她的世界里作恶,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