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等待季衿洲的时候,靳远溪才发现他没有带手机,他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在意,黑色的手机大大咧咧地放在桌子边缘上。
手机对于现代人来说是极为私密的工具,毕竟现在的手机几乎无所不能,只要掌握了手机密码,几乎就能掌握手机主人的秘密。
靳远溪并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想法,只是当她伸手想要把手机放在比较安全的位置时,一条信息适时地弹了出来,点亮了手机屏幕。
他的手机屏幕是靳远溪出去一起挑选工服的时候顺手拍下的照片,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靳远溪感觉自己的呼吸顿时停滞了,她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撞破了季衿洲的心思,不是最近的事情,是几乎是他们刚认识就开始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怎么会留着这样随便的、几乎不能称为合照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靳远溪拍的,她心里非常清楚照片跑焦了,聚焦到了镜子上的一个点上,在模模糊糊的照片中央,他正拘谨地看着靳远溪。
这是一份远比靳远溪想象之中要沉重得多的感情。
而她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单方面地利用他对自己的喜爱,她卑劣地、自私地左右他的感情,逼迫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逼迫他参加顾霖知的婚礼,亲眼见证她是如何对顾霖知念念不忘的,甚至在之前的日子里,恶劣地把他当成顾霖知的替身。
她才是那个造成他痛苦根源的人。
靳远溪捂着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肆意伤害他人,是这个世上最卑鄙的人,和季衿洲比起来,她又如何配得上这样完美的他。
门铃打破了靳远溪的自责,她意识到季衿洲回来了。
之后她又要如何去面对,又要如何告诉季衿洲自己想法,她没有勇气去构思,她完全无法看到季衿洲难受的模样,只要稍稍一想象,她就会感觉自己的心都在疼痛。
季衿洲面带微笑,棉棉也带着微笑,他们似乎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与之完全相反的靳远溪此刻脸色苍白,她接过牵引绳,把手机递给季衿洲。
“明天不要来了,我会让叶翠不批准你的假期。”
见到靳远溪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季衿洲很快意识到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她的情绪转变不会如此突兀。
“给我个理由。”
季衿洲的语气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看着皱起眉头的季衿洲,靳远溪越发感觉到自卑,他是多么好的人,完美得耀目让她无法靠近。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着季衿洲的面,她关上了门。
而后逃离了现场,因为她知道,只要再看到他的身影,她一定会哭出来。
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夜后,靳远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给自己洗了个脸清醒清醒。
他真的没有来。
电话短信也没有发过来,虽然是自己要求的,但靳远溪却犯/贱一般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个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想要与覃如说说话,她的烧依然没有退,几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看着桌子上已经氧化的苹果,靳远溪再次涌出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
覃如会不会已经嫌自己烦了?
看着通讯录的靳远溪陷入了沉思,最终她也没有找到可以倾诉的人,自嘲地关闭了手机,睡一觉吧,睡醒事情就会变好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消极了?
是拿着行李在深夜的街道哭泣的时候?
还是在每一个被拿来与哥哥比较的日日夜夜里?
只是站在床边的棉棉似乎不是很想靳远溪就这么睡下去。
它站起来把爪子搭在被子上,眼里有了恳求的意思。
靳远溪见不得小狗这么可怜巴巴的模样,当即换了身衣服要带棉棉出门,只是在周边逛一圈的话应该问题也不大。
开门的那一瞬间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眼睛直流泪,她已有两天没出门,如今再次出门恍如隔世。
靳远溪拢紧了外套,直接往楼下走去,她现在忽冷忽热,走在外面都觉得浑身冒着虚汗。
然而当她走到楼下大堂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倚靠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旁,身边有几个女孩子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想要他带自己出去兜风。
靳远溪没有勇气面对他,选择了转身离开。
季衿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也不顾靳远溪想要离开的念头,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来。
“不要躲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脆弱,手心是温暖潮湿的。
靳远溪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季衿洲拉拉扯扯,这个人深知自己外貌出众,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我需要点时间和空间。”
靳远溪只好解释道,她同样没有胆识直视着他说话。
“我可以等。”
他坚定地说着。
正因为无畏,所以才能这么坚定的说出这些话,因为没有受过伤害,所以才能勇往直前。
“在那之前,你要去复诊。”
靳远溪感觉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加大,她明白这个人似乎没有就这么离开的意思。
靳远溪的抗议并没有效果,在季衿洲的指挥下,靳远溪牵着棉棉回去了,半推半就地拿上了病历本和身份证。
看着那黑色张扬的摩托车,靳远溪心里犯了难。
她从来都没坐过摩托车,新闻总是报道某个地区常有相关车祸,血腥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戴上。”
季衿洲把头盔递给靳远溪,头盔是新的,靳远溪手忙脚乱地扣上卡扣,感觉脑袋又重了几分。
“不是这样扣的。”
季衿洲走近她,解开了卡扣,修长的手指在靳远溪的下巴处左右交替,把卡扣重新调整好后,原本不太舒适的头盔好像又变得合适了起来。
“上车。”
季衿洲撑着摩托车,自己则是熟练地戴上了黑色的头盔,他的声音闷闷的,在头盔的作用下靳远溪有些听不清他的话。
第50章
小心翼翼地确定好后座的空间后,靳远溪这才一个跨步上了车,季衿洲那宽阔的后背完全地展现在她面前,过去他总是穿着衬衫,身体的曲线并不明显,今天他穿了紧身的T恤,能够清晰看到后背的线条。
靳远溪紧张地抓着两侧的把手,确定靳远溪做好之后季衿洲才发动车辆,巨大的声浪惊得靳远溪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在那之后季衿洲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见,摩托车的速度比起轿车更为直观,强烈的风吹袭着她的身体,透明的面罩没有遮盖眼前的风景,在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季衿洲灵活地操纵摩托车,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轿车之间。
靳远溪真的很想让他开慢一点,无奈她的呼喊声全都淹没在风声与引擎声里,眼看着季衿洲不断加速,摩托车在他的驱使下越发地凶猛,前方便是转弯,靳远溪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要是没有抓住的话,她一定会被甩出去的——求生欲战胜了一切,靳远溪下意识地抓住了季衿洲的衣服,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身体贴紧了眼前那能够带给人安全感的躯体。
旁边的车辆不怀好意地挤过来,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转弯空间,季衿洲的眼睛瞄了一眼后视镜,灵活地避开了旁边的车辆,肆无忌惮地再次加速,刚才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五指宽。
靳远溪感觉心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季衿洲看着平平和和的一个人,竟然在开车方面那么大胆!
最终他们还是平稳地到达了医院,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让靳远溪长长呼了一口气,她在心里感叹原来自己还活着。
靳远溪迫不及待地要摘下头盔,不过不管她怎么掰开卡扣,卡扣依然稳稳当当地固定着,见靳远溪几乎要自暴自弃,季衿洲立马走过来帮她解开卡扣。
摘下头盔之后靳远溪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季衿洲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几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刘海也糊了上去,许是因为刚才急着帮靳远溪才没有管上自己,看着向来都注重形象的季衿洲变成这么一个模样,靳远溪没忍住偷偷笑出声音来。
季衿洲当然是知道她要取笑自己,当即红了脸胡乱整理头发,明明只是随便用手指梳理,却很快整理出来一个合适的发型,原本飞起来的头发都服服帖帖,再也没有不听话。
靳远溪全程目睹了这一切,惊讶于他的手指好像会魔法。
“你去里面等着,我去拿号。”
季衿洲极为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让靳远溪先在大厅里坐好,拿了她的身份证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机子排队。
他的动作很快,靳远溪坐下来还没几分钟就挂好了号,现在只要等待医生叫号,为了掩饰尴尬,靳远溪低头玩着手机。
毕竟昨天还粗鲁地赶走季衿洲,今天他又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她果然就像自己想的那样,是一个过分的人,比谁都要恶劣,比谁都要卑鄙,只能不断通过伤害他人得到一点可怜的自我认同。
“靳远溪。”
没有感情的叫号机呼唤了靳远溪,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着步履蹒跚的靳远溪,季衿洲终究是放心不下跟了进去。
接诊的是一个老教授,戴上了老花镜看了一会病历本,他面无表情,打量了一下气氛诡异的二人。
“先测体温,腋下。”
他把水银体温计甩了两下再递给靳远溪,靳远溪背过身去把体温计塞到腋下,又拢紧了衣服。
“什么症状?”
老教授接着问道。
“头晕,头疼,食欲不振。”
靳远溪简要地描述了一通。
“有没有呕吐?”
靳远溪回忆了这几天,确实有过一两次呕吐,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上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
老教授再次打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季衿洲,他的眼神锐利,季衿洲有些后怕地后退了半步。
“上个月二十号左右吧……”
靳远溪小声说着。
老教授极快地看了眼手边的日历,今天正好也是二十号,“上次同/房是什么时间?”
靳远溪的头几乎要埋到地底去,要是只有她一个来看就算了,旁边站着这么大个异性在,她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医生也只是为了确定某些事实,又不是非要对她扒点什么,靳远溪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
“一两年前吧……”
她轻声说着,旁边的季衿洲轻咳一声,又后退了半步。
老教授把老花镜往下推了些,充满着智慧的双眼只是简单地扫视一番,很快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排除了怀孕的可能性。
“体温计看一下。”
靳远溪听话地把体温计拿出来,“38摄氏度,还是要尽快退烧,给你开些药,副作用可能会强些,好好休息。”
“好的。”
靳远溪点头。
“弟弟也要好好照顾姐姐,饮食清淡些。”
老教授补充了一句,把开好的单子递给靳远溪。
二人乖巧地向医生道谢后便离开了诊室。
之后便是付款和拿药了,季衿洲几乎是一手包办了这些杂活,靳远溪趁这个空档倒了杯热水,等药拿来就能吃一颗压一压头晕的感觉。
吃下了药丸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靳远溪马上就感觉好上了不少。
看完病出来已是晌午,太阳炙烤着大地,外头还能看见热浪翻滚,离开了空调房的靳远溪眯起了眼睛,季衿洲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是把车开过来。
他的摩托车果然非常的吸引人注意,路人纷纷侧目看他的摩托车,靳远溪远远看着他那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感觉以前看过的动作片主人公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戴上。”
季衿洲把头盔递给她,“要来回交叉两次。”
他耐心地教导靳远溪把头盔扣好,“这样头盔才会稳,更好保护地你的头部。”
靳远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戴好头盔后她不似刚才那般拘谨,而是抓着季衿洲的衣服,毕竟这样会安心一点。
季衿洲看着自己腰后的两只小手,轻声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把她的手放到腰间,“扶这里。”
他的声音依旧闷闷的。
靳远溪感觉耳垂有些发热,扶就扶吧,还装什么矜持……
她环抱着季衿洲的腰,感受那柔软的触感,尽管还隔了一层衣服,但是那炽热的温度依然灼了她的手心,烫得她心神不宁。
季衿洲很快就把她送到了家,没多做停留便要离开。
靳远溪也没有留他的意思,简单道谢后目送季衿洲的离开。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后,季衿洲发来了手机信息。
他简要地说了一下服药方式和注意事项,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都告诉给靳远溪,就算是靳远溪的亲妈都没有这么担心。
末了他还留了一句:
“我会等的。”
这句话搅得靳远溪心神不灵,她当然知道这背后的意味,也明白自己将没有办法再逃避下去。
事情没有得到解决的话,他将不会罢休。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相处,靳远溪清楚明白季衿洲的性子,他想要去做的事情终究都会完成,不管这其中会遇到什么样的阻拦;至于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人可以干预。
就算靳远溪回去之后没有把他调回来,他自然也会想办法调回来。
靳远溪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大半个星期,她还能再躲上一会……
说来也奇怪,吃了那天复诊的药之后很快靳远溪就退烧了,她也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上了一觉,起来的时候久违地感觉到身体的轻盈,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起来,自己跟着美食视频做了几道小菜,美滋滋地开始享受起美食。
部门内的事务有序进行着,偶有一些需要把关的事情会经由李潮潮那边统一报过来,靳远溪只需要负责点头或者指出修改之处就行,这样悠闲的日子也属实难得,靳远溪感觉长久积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也得到了些许的释放。
到了周末,叶翠私底下约了靳远溪去喝酒,说来奇怪,自从那天拓展之后她们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平时不会说私事,却会约着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