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阿澈私藏下来的关于景家真正要紧的文件。天玺广告确实吊着景家的命，但其实不过是表象而已。景家的建筑产业最近在接触政府关于开发的大项目，周玄屹是政府那边的负责人之一。景家张着大嘴等他喂呢，一旦他们把这个项目吃下去，别说一个天玺，是个天玺死了对景家来说也不过毫毛。”
李鄢的声音风轻云淡，似乎谈论的并不是国内最大的两个龙头企业之间的纷争，而是今天的天气。
他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周粥的表情。他本质上和李玄澈是一样的，有一种猫抓老鼠的恶趣味。或者说，李玄澈身上顽劣邪魅的本性很大一部分就是遗传李鄢的。
这份文件和李玄澈交给她的天差地别。周粥早知道李玄澈肯定做了些故弄玄虚的手脚，却没想到他直接把路子带偏了。
他把周粥捆在他身边，给她创造一个无比顺利的假象，接着在背地里解决各种事情，熬鹰似的熬着她。
细细看着这份文件，脑海里那些破碎的细枝末节逐渐拼凑在一起，周粥怒极反笑。她笑自己单纯，对童年时善良纯正的邻居哥哥还有美好幻想，也笑重蹈覆辙再来一次还是没能从他密密麻麻天罗地网一样的算计里走出来。
这么多年，李玄澈偏执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根本没有改变。
但这一次，周粥并不打算像数年前一样逃避。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李玄澈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就是周粥面前的李鄢。
“条件是什么？”她直接了断的问李鄢。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嫁给阿澈，要么让他和夏家女联姻。”
夏家女。周粥一双美眸流转，是了，景、孟、李、夏，号称是国内四大家族呢，景家要和孟家结亲，李家和夏氏联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周粥掀开眼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直视李鄢：“为什么会有一个选项是我？”
李鄢的眼神变得玩味，周粥从他身上看到了李玄澈的影子，只不过李玄澈像是毒蛇，而李鄢是一头舔着爪子的狮子：“因为我发现阿澈喜欢你并不毫无理由的。”
狮子的注视充满威慑，但周粥知道他这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谈话到这个地步，周粥已经懒得和他进行斡旋：“我可以帮你把李玄澈扶上继承人的位置。”
她的话是一记直球，绕过了李鄢试探和糖衣炮弹，直击核心。
闻言，李鄢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那一双挂满岁月痕迹的老眼迸射出一道无比锋利的光。李鄢自诩架势已经拿捏到十分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年纪轻轻的周粥点破，脸上有一瞬间的龟裂，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聪明人之间有些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的。
联姻这样一件小事并不需要李鄢亲自来找周粥，他出面找周粥是因为李玄澈现在做的某些事情已经很超过了，而他管不了。
狮子早已经年老了，如今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家中独子小毒蛇还为了一个女人百般算计，忽视了家族的继承人之争。李氏家族枝繁叶茂，旁支无数，各路豺狼虎豹都盯着小毒蛇，伺机而动。
李鄢看着面前的周粥，脑子里浮现的是李玄澈怒吼着的大逆不道的话：“我不要李家，我只要周粥！如果没有周粥，这李家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人！”
不得不说，李鄢之前确实是不理解李玄澈的疯狂举动的，但现在几番交锋下来，李鄢已经在认真思考周粥和李玄澈的适配度了。
李家和景家不一样，他李鄢的儿子并不需要什么夏家女孟家女来画蛇添足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但如果阿澈身边能有周粥这样聪慧能干的妻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李鄢扼杀了——李玄澈太爱周粥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周粥带来的助力远大于潜在的危险。若有朝一日，必须在李家和周粥之间做抉择，李鄢只怕李玄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周粥。
李鄢了解自己的儿子，棒打鸳鸯那一套只会让李玄澈越陷越深。现如今三方鼎立，李氏再庞大，也很难在外忧内患之下毫发无伤地解决好改朝换代的大事。解铃换需系铃人，周粥是唯一能够打开死局的人。
空气沉默着，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空调发出的机械声音，仆人们像是感觉到这边的气氛纷纷远离了，只剩周粥和李鄢默默对峙着。
周粥沉静睿智，她知道自己显然戳中了李鄢的后患，对方才会沉默许久。表面上，她看起来镇定自若，拿捏有度，但李鄢的反常行为加重了她内心的不安。
就像是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沉默好久的李鄢突然开了口：“周小姐，是我过于傲慢了。你很聪明，但恕我直言，我们可能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周粥感到心慌。
李鄢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神情有变，之后接过周粥手中的遥控器，重新点击几下，一条最新的新闻头条出现了在客厅的巨幅屏幕之上——
A城开发区惊现重大刑事案件！
现场发现疑似最新制毒窝点，警方与犯罪分子交火，窝点爆炸，目前已有大批警员伤亡……
报道寥寥数字，周粥只觉得胆战心惊，她看了报道照片里一眼火海中的残存的衣角，手中的茶杯重重掉落在了地上。寒峥……
第66章 恶果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 此刻也应该到了女主解救男主的情节了。可事实是周粥十万火急地出现在医院，却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漫长而又无助的等待之后，周粥听见医生说：“手术成功了， 但病人脑部曾经严重缺氧，能不能苏醒还要靠他自己。”
周粥松了一口气， 把寒峥送到病房，这口气吊着周粥。
她就坐在他的病床身边， 双目无神，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周寒两家的长辈收到消息之后陆续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赵女士一言不发地抱住周粥，寒妈妈也在一旁小声啜泣，两位父亲则是看了一眼寒峥之后就一起出去在病房外来回踱步。
周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寒峥重伤昏迷的消息对她来说就像是梦一样。脑部严重缺氧导致昏迷不醒这原本是八点档的狗血剧情， 可现在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面前。
这一晚周粥在寒峥病床前枯坐一整夜， 没人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
医院冰冷的灯光下，周粥的神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冷寂破碎。单人病床前， 心电监护发出的声音机械冰冷，寒峥的呼吸却微弱到难以察觉。这一夜周粥的背脊笔直， 肩膀低垂，眼角红的不能再红， 就是没有一滴泪。
第二天当双方父母再次赶到医院时，却发现周粥不见了。
她去哪里了呢？她拿着寒峥那次执行任务递给她的那把匕首找到了李玄澈。
“李玄澈在哪里？带我去找他。”这是她第一次指示郑南找李玄澈。郑南不疑有他， 甚至隐隐替主子高兴，周粥总算对他有了回应。这才有了两人在李家宅子里的见面。
李玄澈也受伤了， 但他家有个厉害的老佛爷， 李鄢不知用了什么手腕把李玄澈带回了家。
“粥宝……”李玄澈脸色苍白脆弱， 看见周粥时眼里划过一丝光亮， 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没有成功，他伤的也不轻，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李鄢逮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动寒峥？”周粥看李玄澈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的眼神，平淡绝情，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点生机。
李玄澈头一次见到这种森冷的表情出现在周粥脸上，但他却丝毫没有被唬住，那张病容上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像是怒又像是兴奋。
“怎么，我动了他又怎么样呢？你要杀了我吗？”李玄澈毒蛇一样的眼睛笑了，微微往后靠，更像是在欣赏周粥此时的愤怒和绝望。
他心底有个声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是他想看到的周粥。冷漠绝情，杀伐果断，就和他一样。这样的周粥才是真的周粥，他们是一种人，只有他李玄澈才能和这样的周粥相配。
没有理会李玄澈的挑衅，周粥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轻柔地关上房门，然后把门锁起来。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疯狂偏执的笑：“我杀你干什么？你最想要的不是我吗？”
脚步微踱，周粥选了一个离李玄澈病床最远的位置，她站定了，然后掏出那把刀，毫不犹豫地就在自己手腕上猛地一划拉。
鲜血霎时涌出，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李玄澈眼睁睁她的动作，几乎忘记了呼吸。
“你干什么！”他愤怒地咆哮，双臂用力支撑起身体，却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是的，李玄澈在爆炸中伤到了双腿，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鲜血沿着周粥的手臂往不停地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地面。
尖锐的痛意冲击着周粥，但这痛却让她的大脑史无前例的清醒，她唇角噙住的那抹笑意更加浓重了。
周粥无比冷静，就好像那并不是她的手臂。甚至在这一瞬间，李玄澈眼里的痛苦情绪取悦了她。
“你不是爱我吗？这么想得到我。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寒峥。”血液迅速流失快速带来了严重的眩晕感，周粥的视线里一阵阵发黑，但她捏紧了匕首，倔强又偏执地任由伤口流血。
这点痛和寒峥承受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疯了吗！”李玄澈疯狂的怒吼，周粥知道这一刀划到了李玄澈的心口上了。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们是一样的。你说如果谁敢动你的心头肉，你会怎么做呢？”
他会怎么做？当然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百倍偿还。李玄澈的脸色铁青，但他跌坐在地上，双腿却丝毫动弹不得。没有腿，他还有手，李玄澈咬紧牙关，颤抖着用双手支撑自己的身体靠近周粥。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对错在李玄澈面前都不值一提了。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最宝贝的东西被弄伤了。疯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使他无法忍受这一点。
“我错了。”这三个字从李玄澈的牙缝里蹦出来。他就是这样，如果道歉能让周粥开心，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道歉，即使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好不容易靠近了，李玄澈的手触及到周粥流淌在地面上的鲜血，像是触碰到了腐蚀性极强的化学试剂一样，他的手臂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拖着双腿想要替周粥按住伤口，却被周粥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李玄澈还记得就是这种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使他生出了弄死寒峥的念头，可这一秒他却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害怕：“我错了！你他妈不要再流血了！”
周粥的身形已经有些稳不住了，但她却显得很满意，踉踉跄跄地绕开浑身沾满自己鲜血的李玄澈，周粥变态又开心地问：“害怕了吗？我可多的是让你彻底失去我的办法。”
她眼底的疯狂和厌恶彻底让李玄澈生惧。满是血污的双手捏成拳头，李玄澈坐在地上，脸色变得比周粥更加苍白。他了解周粥，周粥何尝不知道他呢？
他确实怕了。
周粥绕开李玄澈，半点不想让李玄澈触碰到自己半点。
直到走出了房间，她才彻底力竭倒下去。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外面早就是焦急聚集在一起的医务人员。身体被接住，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淡去。闭上眼睛的时候，周粥在想，这下李玄澈彻底不敢动寒峥了。
……
周粥的疯狂举动很快被几家的家长知道了，苏醒之后的周粥被长辈们保护起来。
盯着手腕处缠绕的白纱布，周粥低垂着眼眸坐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周老夫人杵着拐杖出现在周粥身后，周粥没有回头，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坐着。
天气已经开始凉了，寒峥昏迷已经有一个周了，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寒峥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周老夫人的脾气还是没变，她没说话，直接走到周粥面前气不过地打她脑袋。
“奶奶，割腕死不了的。”周粥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她很清醒，无比清醒。甚至在刀子落到自己身上这一刻，周粥才知道，她有多爱寒峥。
“咳。”周老夫人走到周粥面前，她的神情不太自然，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奶奶，这样的表情真的不太适合你。”周粥苦笑。
周老夫人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她沉默了三秒，对周粥语重心长地说：“粥娃娃，寒家的长辈有几句话想我带给你。”
“嗯，说吧。”
“他们说，寒峥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醒来之后怎么样。你和寒峥不是还没办婚礼吗？那两口子的意思是，你和寒峥要不就算了？”
“奶奶，我们已经领证了。”
周粥没有过多的辩解，她只是回头和周老夫人对视着。那双眼里充满复杂的情绪，周老夫人像是认真在辨别她的眼神，半晌开口：“大难临头各自飞是老话，我就说我周家的女儿绝不会这么无情无义。”
周老夫人的性子自是极其刚烈贞洁的，周粥抿着唇角没说话，听到门外有人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可能同意和寒峥离婚呢？寒峥会醒的，周粥坚信着。
一如周粥预料的那样，她手腕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因为没有再出现过激的行为，长辈的禁足令很快就解除了。
短暂的调整之后，周粥很快回到了职场。
在这段时间里，周粥没有向任何人倾诉对寒峥的担心，李玄澈也安静着。
半个月后，周粥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最新一期的插画《救赎》。这一次Phoebe的画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暗黑狰狞，五彩斑斓的黑影被金色的丝线所束缚着，却从缝隙之间流淌出来，奔向远处的一丝微弱的光。
这幅作品表达的含义抽象而又异常生动，因为是Phoebe时隔已久发布的最新作品加上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在网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
有人说，《救赎》是对自由和光明的热爱与追求，挣脱束缚，得到永生。
也有人说，《救赎》是折戟沉沙，粉身碎骨，不惜一切代价，玉石俱焚，涅槃重生的勇气。
是谁救赎谁？能否成功？如何救赎？充满故事性的主题，引发了人类无数的猜想。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在一片讨论声中，周粥照常工作，每日探望寒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她的这份真情和坚强安抚了长辈们和身边人，所有人很快都忘记了周粥这一次的失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