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会长一身书生气的长袍，老花眼镜架在鼻子上，看起来精神抖索极了。他瞧了两眼郝凝霜的试卷，干脆利落地提笔判定。
郝凝霜一看，她这字竟然还有及格分，真是不容易啊。她喜极而泣地下了台，下去和其他的选手一交流，发现戴会长真不是放水放大发了，而是矮子里挑高个。
还有不少毕业后就没摸过毛笔的人，那字写的，真是就剩下一个字了——丑。郝凝霜觉得她那读小学一年级刚学的侄女，写得都比这整齐。
戴会长在喊下一个之前，无奈地摘了眼镜，用食指和拇指揉了揉自己鼻根的晴明穴。他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才会觉得梁导演说的这节目有推广书法的教育意义是认真的。
什么教育意义？是告诉小朋友学不好书法还能进娱乐圈赚钱？反教育还差不多，看这帮人的字，真是辣眼睛。比连上一天一夜的课还累人。
“下一个。”
戴会长接了下一张宣纸，都没想多看。
反正字没错齐整些给个及格分……等等！
戴会长在看清宋来来递上来的字的刹那，一双眼睛瞪出了3D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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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来老师上岗
◎别，要脸，求轻点——梁导心语。◎
戴会长激动了好一会,才平静下心情，用手指抬了抬鼻尖的眼镜，眯起眼睛盯着宋来来问道。“这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宋来来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戴会长仔细打量了一下宋来来,笑着摇头。“不太可能。小姑娘,这字的功夫没有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你年纪轻轻才几岁？”
宋来来实在是说不出口。
论辈分,喊大姐还差不多。像他这么大的，她都带大了六个了。
“你和谁做了交易，我不管。反正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门也没有。”戴会长平生最恨黑幕，若还没有点不屈不挠的风骨，那还怎么敢说自己精研书法一道。
他肯来这个节目,本来是想要宣扬书法。没想到，既没有起到教育意义,还要被人当利用的工具。
戴会长愤愤地站起身来,对旁边给自己当助理的工作人员难掩怒气。“去,把我的司机叫来，跟梁琬说一声,我回去了。”
这怎么使得,综艺录了一半，重量级NPC要自己运行下线，后面的戏要怎么唱啊。
小助理还愣着。郝凝霜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在他催促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找梁导来啊。”
“啊，哦。”小助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敢离开戴会长,怕人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走了,他赶紧喊其他人帮忙去找梁导。
梁琬从监控室听到消息,风风火火地冲到书院，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如一阵旋风一般，撞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戴会长呢！”
“在后院呢。”小助理看到梁琬来了，激动到结巴。“但、但是……”
梁琬心慌得都来不及听他说完话，又一阵风似的刮进书院的后院，那里有一片竹林子。
这不玩完，她可是打算在这综艺里为戴会长满足弘扬书法的教育意图，然后到拍正片的时候找他老人家帮忙增加底蕴。背景装饰拿几张他老人家的大作不过分吧，再找他帮忙当个笔替，让主角显得有才气，这也很正常吧。
打算得再好，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
“戴会长，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和选手做什么黑幕交易。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摄像录影啊。再不行，让那个选手当场写……”梁琬一到后院，就看到戴会长面前站着的是宋来来，顿时哑声了。
“宋亚熙，竟然是你？”梁琬几步上前，悲痛地抓住宋来来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要干这种傻事！你这么做，能怎么样？”
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是这种人，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娱乐圈的白痴这么多，为什么要让她预定的主角也成为其中之一。苍天啊，难道拍武侠必须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那。”宋来来张嘴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被梁琬嘚吧嘚吧那一长串给盖过去了。
“就算你才学不行，难道不知道人品才是最好的招牌吗？对了，你跟谁串通的？给我滚出来，这样的大佛，我这小庙装不下。”梁琬暴怒道。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被她这发狂的模样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极度的安静中，终于有个人站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
梁琬心想终于站出来了，气到顶点，转头想咆哮。“是谁——戴、戴会长？”
拍梁琬肩膀的正是上一个发怒的人，戴会长自己。他一脸愧疚地开口。“对不起啊，梁导，是我太鲁莽了。”
梁琬还没反应过来，急忙为自己辩解。“戴会长，你要相信，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们李代桃僵，浑水摸鱼，还有那什么来着，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们作弊的。但是出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梁导，不是。”戴会长急红了一张脸，赶紧打断她。“你怎么也和我一样啊，不分青红皂白。”
“嗯？”梁琬还想继续反省，被他这么打断得思绪一断，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这从头到尾就是我的误会。”戴会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这个老东西，太过武断，没听年轻人说话。但是梁导啊，你这么年轻也不听人家说话，这可是片场暴君啊。这可不行。”
“啊？”梁琬被反问得蒙圈了。“戴会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戴会长一听这个，立刻激动起来，一把抓了梁琬往竹林前的石桌前。
“梁导啊，快看。现在年轻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年纪轻轻的，一手好字。我真是看走了眼。没个几十年还练不出这种好字的，是说我这种庸才啊。你这选的真是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梁琬还蒙着呢，顺着戴会长的手指望去。
石桌上也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看那砚台的成色、宣纸的纹样、毛笔的材质，一看就不是她综艺批发来的便宜货。
这好像是戴会长自己私藏的珍版，她在介绍戴会长的报道里见过图片的。很贵的那种。
至于宣纸上，已经写了满满一篇小楷。虽然梁琬不懂书法，但看到这幅书法，就想到了一个成语“龙腾虎跃”。
这字雄健洒脱，风骨峭峻，看得人只觉得功力浑厚，写字的人必定是个性格沉稳，可靠至极的老人家。
梁琬秉持着马屁不拍白不拍的原则，非常社会人地夸赞道。
“戴会长，你这写的字真是不得了啊。连我这样的门外汉都觉得写得真是太好了。没有像您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钻研，绝对写不出这种字来。”
“哈哈哈，我就说，不止我一个会看错眼。”戴会长爽快地大笑。“这可不是我写的。这是宋小姐写的。她进你们娱乐圈真的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戴会长立刻兴奋起来了，转头对宋来来说。
“宋小姐，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真的想不到，这个用水笔写字，电脑打字为主流的时代，竟然还能出宋小姐这样的人才。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别的不敢说，就你的这一手字，我的位置都可以让给你坐。”
同时听到消息，在后面紧追急赶，现在才到的南子琪迎面就是这段话。她拉了拉站在最前线吃瓜的郝凝霜，问。“我剧本也没出啊，为什么现在就在这试戏？这是什么剧情啊？”
而且她看清楚说这话的正是刚刚被传怒不可遏的戴会长，更是惊奇。“不是说戴会长气到要走了吗？把大琬都吓到拿上学的时候，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怎么是传错话了？”
“不是。”郝凝霜一看南子琪问话，立刻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刚整理好的八卦故事。“没传错话。南编，我跟你说，这个剧情，你直接往正片里放都可以。太玄幻了。铺垫质疑，转折打脸，一个不落。”
“什么意思？”南子琪马上掏出手机，开始录音加手写笔记。这可是现实取材，妙不可言。
“就是戴会长看了来来姐‘书’‘数’的答题卷，马上暴怒地认为这么好的字，不可能是她自己写的。然后就要走。节目组专门给戴会长派的小助理哪敢放他走啊，一边叫人喊梁导，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抚戴会长。”
然后，小助理就想了个绝妙的办法，让宋来来直接自证清白。
说她的字不可能那么好，一定是有内幕，那直接验证就好了嘛。写字又不像是干别的，当场一试，什么作弊也不可能在眼皮底下做啊。
除非那手不是真的，是装了程序的钢铁假肢。但是那也能看出来啊，书法可是艺术，机器可做不了这活。就跟写作一样，都是发自灵魂的。
戴会长一听这主意，当然同意。
当宋来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提笔写下第一笔，戴会长瞬间就跳了起来。
“来来来，来这里写。”戴会长激动得抓起宋来来就往后院跑。
众人还莫名奇妙呢，就看到刚刚紧张的局面急转直下。哦，不，是直上，上头的“上”。
戴会长看着宋来来写字，一串的好话和自省砸得众人晕头转向。他那模样，看起来简直像是想当场和宋来来拜把子。
现在更是进化了，都变成要拜师了。
梁琬知道真相，哭笑不得。这叫个什么事啊。她预定的女主角果然不负众望是个好苗子，但问题是她刚刚不分青红皂白，把人一通劈腿头盖脸的乱骂。
简直就是反派中的反派，炮灰中的炮灰。
“宋老师，你可一定要收下我。虽然我年纪是有点大了，但我真的是爱这一行。你就有空的时候指点我一下就行。”戴会长现在这个脸，变化得就跟六月的天一样，快得惊人。
“不、不用这么叫。”宋来来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这就是练习得比较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练习的时候……”
这边师父徒弟的一派热闹。
那边梁琬整一个黑白静止画面了。
完蛋了。
她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脑子呢？
梁琬都不敢上前再和宋来来说话，生怕她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蠢话当场甩袖子走人。梁琬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表现。满分一百的话，负八十也是勉强才挂得住的。
糟糕透顶。
就她刚刚那态度，换成她搭档过的姜妍，非得当场甩眼刀子凌迟一遍，然后不花费几百倍的心血，休想取得对方原谅。出演剧，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那个，来来姐啊。”梁琬紧张得狂吞咽口水，把自己呛得直咳嗽。“我……咳咳咳……”
宋来来听见了，立刻面露严肃地飞奔过来。
梁琬：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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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止三十亿
◎自由的灵魂，乃是无价之宝◎
梁琬在这个刹那都想到了自己的十万种惨烈的下场。
围观的众人都不敢看她,悄咪咪地透过手指缝隙瞧。
宋来来一口气绕过她前面的几个工作人员，快步走到梁琬的面前伸出手，竟是轻拍她的背。“呛到了吧,怎么也不小心些？”
声音之温柔宛如刚才冒犯之事从未发生。
梁琬努力了好久,咳嗽才停下来。她不敢置信地反问。“……咳咳咳,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宋来来一脸的迷茫，完全不似作假敷衍。
“可是我刚刚那么对你。不听你的解释，就随便误会你。我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生气？”梁琬怎么可能不吃惊。
梁琬见识过脾气最暴躁的，莫过于那位影后常驻。传奇性的女导演南雁因为在她未出名时，被资本压着把定好要给她的角色给了资本的人。这位尚未得过影后的小演员竟然自此都对南雁导演不假辞色,后来甚至连续三次拒绝南雁导演亲自递出的剧本。
当然不提这种性格极端的人物，就是普通人遇上这种场面,至少也得生个小气,发个小火,才算正常。
而宋来来之表现，真就完全不在意。就好像刚刚刮过了一阵北风,没留下半点痕迹,只有站在风里抖索的人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脾气好得，叫人觉得窝囊啊。
虽然这么想很不地道，但是想拍武侠片的梁琬却情不自禁地遗憾。
武侠要的是什么？是风骨,是血气,是不甘的反抗和呐喊！
而宋来来这样好脾气的人物固然值得钦佩，但和梁琬想要的风格完全搭不上边嘛。
事实上，有一个人在同一时间竟与梁琬想到了同一件事情,虽然两人的地理位置和内心活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师父,你说来来在尘世不会被惹怒吧。”虽是小男孩模样,实际年龄已经是三位数的宋来来的师父崔秉坐在桌前发愁。
“一万八千遍，徒孙方走几日功夫，你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飘在半空中，如睡在床上一般悠哉的宋来来的师祖麻義打了个哈欠，敷衍道。“何况徒孙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比你软和多了。”
“是啊。否则也不会把师父惯得比她进门前还懒。”
宋来来的师父崔秉毫不客气地说，顿了顿，又接着说。
“可是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来来她看着软和得像面团，可是只有碰撞上才知道，她那面团子里藏了一根又尖又硬的骨头。谁要是触到她的底线，非得被刺得头破血流，再无一处好才算完。只希望别有傻子这么不开眼撞上去。”
“徒弟，你也太爱愁了。她左不过就剩下一个还活着的妹妹。现在连我都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和平富有，再不会发生六十年前那样的惨剧，把那凶神恶煞的魔头从你禁锢的法咒中释放出来。”
“别那么形容她。来来她当年真只是……悲痛欲绝罢了。”宋来来的师父崔秉对着信纸提笔几次，总是写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