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的衣襟已经被解开一半,寒风袭来,胸口一阵热一阵冷,交替之下,被激得白与粉晕染的肌肤之间,慢慢立起一层细细的颗粒。
她半眯着眼,知晓他难捱,自不敢轻举妄动,连忙撑着仅存的力气,不让自己的上半身完全瘫软下去。
二人就这样衣衫不整地静静拥抱在一起。
好半晌,直到马车行至拐弯处,车身微微往侧旁偏移,带着他们一道倾斜过去时,他们才慢慢分开。
“对不起。”元穆安低低地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替秋芜拉拢衣襟。
因只有一只手,再加上衣裙的系带繁琐,一时间,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好半晌都没能重新理好。
秋芜轻笑一声,轻轻按住他的手,却没有推开,而是与他一起,将身前的带子一根根系好,接着,坐直身子,也给他把袍子一点点整齐。
触碰到肩膀后侧之下两寸的位置时,他没忍住,飞快地皱了皱眉。
秋芜细心,注意到他的变化,连忙停手,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元穆安笑了笑,不想让她发现方才那一瞬间的隐痛,遂轻描淡写道:“没有,只是先前的伤还未好透罢了。你呢,我方才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秋芜摇头:“我的伤这两日都已好了。”
两人重新坐好,虽还是手肘碰着手肘,衣物擦着衣物,却不敢再似方才那般拥抱,生怕好不容易压下的躁动卷土重来。
秋芜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禁羞涩万分,咬着下唇,摸摸泛红的脸颊。
元穆安则有些后悔,总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添堵,明知道不该亲近,却偏偏忍不住,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今日先送你回去。”他定了定神,道,“今早,奉御来报,说太液仙居的太上皇……恐怕撑不过明日了。”
说完,他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却看不到太多伤感忧愁的情绪。
才送走了母亲,很快又要送走父亲。
秋芜先前已听说太上皇命不久矣的消息,此刻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握住他的手:“郎君……”
元穆安扯了扯嘴角,摇头示意没事。
他这位父亲,除了三年前的那场重明门宫变,和后来被逼退位的时候,这二十多年来,从没拿正眼看过他,甚至曾因为他才能出众,盖过两位兄长而斥责过他。
父子之间,亲缘极淡,早已互相仇视,因此,生离死别之际,他并没有太多悲伤、不舍的情绪,只是有几分感慨罢了。
前半辈子,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将支离破碎的大燕重归一统,是百姓和宗室们眼中的英雄;后半辈子,却沉溺在原配之死的伤痛中,从此忘了当初分明是自己的选择,失了那时的壮志与机敏,逐渐成了旁人眼里耽于享乐的君王。
“在建功立业上,我对他有几分敬佩,但在为人夫、为人父上,我却看不起他。”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恍惚,随后便化为释然,摇头道,“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昨日,我已拟定了册封皇后之诏,交到翰林院,丧期之后,便会昭告天下,到时,便可着手准备婚仪了。”
紧随父母丧期,便准备婚礼,听起来,实在有违人伦。
然而,秋芜明白,对元穆安来说,没了双亲固然伤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与放下。
眼下,他们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她和他一样,感觉到了期待。
将秋芜送回府中后,元穆安便赶回了兴庆宫。
正值多事之秋,朝中因先前的变故,官员空缺不少,变动频仍,他须得加紧处理才好。
接下来的第二日,宫中果然传出太上皇驾崩的消息。
因皇权早已更迭,朝中倒是没再掀起太大的波澜,只由礼部牵头,按部就班地准备丧仪。
倒是民间,接连听说太后、太上皇离世,唏嘘的同时,因不明内情,不免议论,这一对怨偶,竟有生死相随之意。
常人替父守孝,当以二十七个月为期,然天子掌国家大计,自不能三年不理朝政,遂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之孝。
这二十七日里,元穆安按照礼制,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料理元烈的丧事,朝中百官亦需入宫祭拜、哭灵。
秦衔身为兵部官员,亦忙于出入宫中。
除却这二十七日外,还有为时三个月的禁婚嫁宴乐之期。
趁着这段时间,秦衔向衙署告假,亲自带着秋芜回了一趟黔州。
十几年来,兄妹两个都再没有回来过,如今,好不容易团聚,秋芜又将嫁作人妇,理应回来看看,在父母的坟前磕头祭拜。
坟墓是后来秋芜在宫中攒了银子后,特意托一位要放出宫的同乡女官,回乡后立的衣冠冢。
当年一场变乱,父母惨死在僚人叛军的刀下,他们兄妹两个又各自离开,不及安葬,时隔数年,再要修坟,却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思及往事,二人愧疚的同时,也再度感念父母的恩情。
元穆安本想派人替他们俞家重修祖坟,但秦衔和秋芜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