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宫之前,是被父母兄长疼爱着长大的,性格活泼单纯,很会撒娇。入宫之后,在掖庭受姑姑们的调|教,一犯错便是罚跪、罚站、罚一餐饭。
有时干了一天的活,饿得饥肠辘辘,因受罚而不能吃饭,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大口进食,她委屈得满眼是泪,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好像用力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晕厥过去。
次数多了,她自然就学乖了。
元穆安听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皱起了眉。
她说得没错,在主子面前收敛性情,的确是奴婢们的本分。
在东宫,没哪个宫女或太监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觉得一个小宫女该多说些话,也许是因为这个宫女与他有十分亲密的关系,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和其他宫女、太监都不一样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随口问了句别的:“我记得你八岁就入宫了,是不是?如今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除夕过后,他曾让人查过秋芜的履历,知晓她是罪人之后,幼时长在黔州,确定她与他那两个兄长没有干系后,就没再放在心上。
“殿下好记性,奴婢的确八岁就入宫了。家中父母双亡,兄长也早与家人失散,已没什么人了。”秋芜轻声回答,看上去没有伤心黯然之色。
元穆安一阵沉默。
他从小与父母兄弟的关系都不亲近,又很早就去了军中,实在不清楚一般人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料想提起亡父亡母,应当伤怀不已,可秋芜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便猜,她兴许也和他一样,与家人关系疏远。
想来十分说得通,若不是感情淡薄,谁家父母会舍得将才八岁的女儿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连说了一会儿话,他感到意兴阑珊,索性不再出声,只带着她继续在草场上骑马小跑。
他们背倚山丘,面朝郊野,感受着星空下微凉的秋风,难得有片刻静谧时光。
……
另一边,永安殿中,元烨沉睡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慢慢苏醒过来,神智回笼。
他年纪虽小,却并非没喝过酒。平日在宴席上与众人同饮,从未觉得自己的酒量如此之差。
今日一时贪快,直接牛饮烈酒,这才没撑住,急醉过去。
此时酒劲过去大半,他回想起方才的事,感到羞愧极了,那几位哥哥还不知要怎么在背后笑话他呢。
因才清醒,思绪虽明晰了,视线却还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榻边坐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见他醒了,便上前来扶他。
他没看仔细,下意识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撒娇一样唤了声“秋姐姐”。
去长宁殿前,他才与秋芜有些尴尬,此刻以为她主动留在身边照顾他,心里一时高兴,便想与她亲近示好一番。
只是,那女子动作顿了顿,忽而轻笑一声,将他扶起来,柔声道:“殿下还没醒透呢,奴婢是初杏,不是秋姑姑。”
元烨坐直了身子,视线清明,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方才那一阵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是你啊。”
他目光黯淡,有些提不起精神。
若不是看在太子哥哥的面上,他本不想收下这个叫初杏的宫女。
“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在?”
初杏倒了杯温茶递给他,看着他一点点饮下,又给他递去一块糕点,道:“禀殿下,其他人都先下去了,秋姑姑说,奴婢既是太子安排贴身服侍殿下的,便让奴婢一人留下了。殿下可要沐浴?浴房方才已添了热水,即刻就能沐浴。”
元烨一听是秋芜安排的,又是一阵失落。
他感到身上还穿着去长宁殿时的衣裳,沾着淡淡的熏烤气味,有些不适,吃完糕点后,便起身懒懒道:“好,先沐浴吧。”
反正,平日伺候他沐浴的也不是秋芜,今日换成初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初杏应声,引着他进入浴房,替他将衣裳一件件脱下,直到□□。
行宫建在半山上,山间有泉水,借着地势的高低错落,用竹制的长管分别送入各殿,因此,每日沐浴,不必像在兴庆宫中一般抬水进屋,浴房中用的也不是浴桶,而是用汉白玉沿墙凿出个能容两三人的浴池。
此刻,浴池中已注满热水,腾腾袅袅的水汽扑面而来,萦绕得整个浴房仿如仙境。
元烨踏着阶梯跨进池中,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热水,慢慢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
酒劲虽过去了大半,他仍觉得脑袋有些发胀,额角突突跳着,有些难受,便道:“我头晕,你过来,替我按两下吧。”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两根纤细的手指便轻轻搭上他两边的额角,缓慢地按揉打圈。
初杏用的力道适中,按揉的方式也是特意学过的,很快就让元烨跳动的神经放松下来,进而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