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想了想,行到案边,看着他的眼色,拾起朱砂墨,在砚台里一圈圈研磨起来。
“殿下,九殿下近来除却到漱玉斋跟着太傅习字读书,还时常去北苑练习骑射,十分勤勉。”
元穆安手里的笔顿了顿,知道她又在替九皇子说话,冷声道:“他也不小了,这些本就是分内的事,若这便是勤勉,那他这个皇子也太好当了。”
秋芜倒没被他的冷淡吓着,两人私下往来已有半年,她大抵摸到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并不喜欢她常常提起别人,于是又添一句解释:“殿下教训得是,是奴婢想错了。九皇子自小在宫中长大,未曾经历过外头的风浪,自然不及殿下当初年少有为。”
外人都以为元穆安厚待这个早早失了生母的幼弟,她却知道,他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外人又说他为人肃正,不喜奉承谄媚之言,对直言进谏者青眼有加。可在她这儿,却总要她说好话夸他才能气顺。
可见,这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臣子们只看得见他好的一面,而秋芜看见的,全是他藏起来的那一面。
果然,元穆安抬眼看她,搁下笔管,放缓脸色,轻笑一声,道:“你自处理吧。”
横竖他是懒得理会还没成年的弟弟。
秋芜得了话,大着胆子执起那支才被他搁下,沾了朱砂墨的鸡距笔,在九皇子临的那几张字上,圈了一笔,又写下“尚可”二字。
其中运笔架构,与元穆安所写几乎无二。
她于书法上颇有些天赋,极擅模仿他人字迹,每每多看两眼,便能模仿得真假难辨。
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展露这项本事,只是有一回,也是在这清晖殿,元穆安听说她读过两年书,会写字,便来了兴致,要她一边写字,一边受他的调弄。
她那时脑袋里全是浆糊,眼里瞥见书案上看过许多回的元穆安的字,不自觉中就仿着写了几个字。
他看后,扬眉捏住她的脸颊,吓她:“大胆奴婢,敢私自模仿我的字迹!”
秋芜那时还不了解他的脾性,满以为自己惹怒了他,连连告饶。
他佯装怒火难消,抱着她坐在案前,拉过九皇子呈上来的几篇诗作,板着脸道:“若想赎罪,便照我说的再写两个字。”
她不敢不从,连忙又拿起笔,依着他的意思写了批语。
不过仍是“尚可”二字。
倒是从那以后,他更不想看九皇子的那些功课了,统统交给她处置。
这一次,元穆安也任由她自己动手,待她写完,便摆手示意她下去。
秋芜从清晖殿出来,就见康成顶着一团笑脸,亲自捧了一只木盒送上来:“太子殿□□恤,特意命老奴备了赏赐,交给秋芜姑姑带回去。”
他没说到底是赏给谁的,只是当着秋芜的面,将盒盖掀开,露出里头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套文房四宝。
就在这套文房四宝中,赫然还躺着一枚镶金青玉簪。
那枚簪子乍看并不惹眼,可再看,便能发现玉质温润,光泽柔和,镂以花卉鸟纹,形态优美,线条流畅,丢在满宫贵人们的钗环首饰中,也算得上精品。
秋芜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就想起殿中的元穆安头上戴的那一方青玉镶金远游冠。
第3章 受伤
◎一身蓝袍的少年大步行来。◎
这是女子的首饰,自然不是赏给九皇子元烨这样一个十五岁的小郎君的。
秋芜知道这是给她的,这一两个月,元穆安时不时会这般赏她些东西。
头一次,她没看出来,直将东西带回毓芳殿,还是元烨翻看时,从中挑出一只玉镯,好奇地问:“咦,太子哥哥怎给了我这样的东西?我可不是女郎,用不上的。”
那时,秋芜吓了一跳,正想说,兴许是下人们弄错了,元烨已自己为兄长想好了一番解释:“我明白了,这定是太子哥哥知道秋芜姐姐尽心尽力你待我好,赏给你的。”
秋芜不敢怠慢,待下一回进了清晖殿,趁元穆安兴致不错时,轻声问了一句。
当时,元穆安看也不看她,只随意摆了摆手,颇不耐烦道:“一只镯子罢了,他给了便是你的,用不着来问我。”
她暂且放下心,不一会儿,又暗道自己多想了,元穆安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小事,更别提还记得给她留赏了。
可那日离开时,康成也像今日这样,特意将赏赐先给她看了,其中一对女子用的耳坠子更是放在显眼的地方。
从那时起,她明白了,自己还是想错了。元穆安有极强的掌控欲,是个连这种细枝末节都会计较的人。
秋芜遂从盒中取出玉簪,捧在手心里,冲康成微一躬身,道:“奴婢先代九殿下谢过太子恩赐,劳烦康公公代为转达。”
康成笑着应下,望着她将玉簪收好,这才让旁边的小太监将下去吃茶的竹韵唤来,将盒子交过去,又目送二人的背影沿着西面的廊庑离开后,立刻转身进正殿里,向元穆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