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正月十五的晚上,走向皇宫角落的深井。
这日是元宵节,宫中设宴,莺歌燕舞,热闹非常。妃嫔宫臣聚集在一起恭贺佳节,宫中的驻守的侍卫也大多守在宴会厅外面。
顾栖迟只觉得脏。
她褪下棉袍,只穿着里衣,在井口面前停住。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月亮,而后缓缓坐到了井口边缘。
皇宫中的深井,几乎都埋葬过枉死的怨灵。顾栖迟特意选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井,或许能成为葬身于此的第一个人。
井很深,水也很清,清澈得能让顾栖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
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凸起的颧骨硌得手有些疼。
惨白,麻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顾栖迟苦笑一声,望着水中枯槁的、如同步入迟暮的自己。
或许就这样结束吧。
她想。
不用再担忧如何活下去,不用再受到任何折磨。
她可以真正得到解脱。
她闭了闭眼,手伸到背后抓住井口边缘。
她准备跳下去了。
可是,她鬼使神差地又睁开眼看了看自己。
似乎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一个极模糊的半圆。朦胧地罩住她,留下浅淡缥缈的光。
那是月亮。
那窄小的井口,居然装得下她和月亮。
顾栖迟突然收回了脚。
她缓缓从井口边爬下来,穿过寂静的树林,穿过一道有一道的宫墙。
她抬起头,露出三年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月亮宽恕了她。
她也要宽恕自己。
*
她开始寻找机会。
她在暗中蛰伏,在不同人中周旋,她在等待时机。
终于,她等到了。
陆廷接管司礼监掌印后,对宫里所有的宦官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赵公公也在顾栖迟明里暗里的怂恿下被除去。
那一日,顾栖迟觉得自己的世界,再一次亮了起来。
“春雨姐姐,我们自由了!”
她雀跃地拉住春雨,带她看到那个埋葬了无数痛苦与折磨的屋子的废墟。
“真好。”顾栖迟展开双臂,似乎在拥抱日光。
“......真好。”春雨低低叹了一声,眼瞳中再次划过顾栖迟不曾看懂的东西。
顾栖迟本想扔掉所有赵公公“赏赐”的金叶子。
但她想了想,觉得好歹是钱,留着还是有些用处。所以她把所有的金叶子融掉,重新制成一把金锁。
把这段记忆永远锁住。
她从未用过赵公公给的赏钱,故而也觉得现在没有赏钱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不错。
她以为春雨和她一样。
一样因逃离这段屈辱的过去而感到庆幸。
直到她看见春雨留下的遗书。
她发疯了一样去找她,终于在那个熟悉的深井中看到了她。
苍白的,浮肿的尸体,涣散的眼瞳空洞地凝望着人间。
这口井,终究还是埋葬了一个皇宫的魂灵。
捏着遗书的手剧烈颤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