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玩笑,又很严肃,脱脱惊疑地从他手里挣出来,心突突直跳:“我不……”她不什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第一回 听谢珣说起这样的话,人有点懵然,香喷喷的饭菜也不香了,很生气地推开他,“我才不要当寡妇,我这么年轻貌美,呸呸呸!”
她噌的站起,一张小脸,沾染了酒晕:“你爱找谁留种找谁,我不干!”
谢珣只是微微笑,把一双新手套给她:“给你冻疮膏,你没按时抹吗?”
脱脱心烦意乱,打掉手套:“你想殉国流芳百世是你的事,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只想好好活着。真可笑,我跟你可什么关系也没有。”她急着撇清,有点心虚地瞥了谢珣一眼,暗道万一朝廷完蛋,我最多不去做伪官,也算忠心了,要我殉国?我还没活够哩。
如此真情实意想了一通,唯恐谢珣逼她表态,忙把门一拉,也不管风雪大小,一头扑进了苍茫的银色世界里。
第72章 、淮西乱(5)
雪落得紧, 风一过,卷了漫天的飞絮似的沫子眯人眼。
平卢节度使归道临得知官军攻下了凌云栅,他有些惊愕, 把云鹤追急急招来,指着舆图,很是不快:
“朝廷的人马已经兵临殷河, 凌云栅这道屏障没了,下一步,可就要打到郾城了。”
云鹤追微微含笑, 归道临是个阴险的草包,唯一可取之处, 便是能听见人言。身为人主, 自己是蠢货不要紧, 关键是知道听聪明人的话。归道临火烧河阴转运院时的自负已不在,此刻, 颇有些畏葸的意思,云鹤追道:
“节帅要是担忧, 不如试探下朝廷的态度。”
“怎么试探?”归道临眉头一拧。
云鹤追看看外头的大雪,兀自笑了,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时令, 他离开河北,投奔了归道临。天下何其大,只要他想, 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节帅知道这回朝廷怎么破天荒有了进度的吗?眼见又是新的一年,皇帝急了,让阉人带了两千空白告身,谁能立功, 阉人这就能大笔一挥当场填了告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仗,是打的鸡血。”
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去,云鹤追还是很闲适的口气,拨拉了下铜箸,火盆更旺:
“节帅既然如此忧心,可以试探下朝廷,如何?”
归道临摸着宠妾刚给他修剪的短须,有点发愁:
“试探了又如何?谢珣坏了我火烧东都的计划,又杀我平卢那么些勇士,回去只怕早在皇帝跟前说了我无数坏话,再有文抱玉这笔账,皇帝和谢珣迟早会来打平卢,只恨我跟淮西中间隔着宣武的郑岩!”
“郑岩是淮西战事的总都统,他手下四州,光军马就有八千匹,粮草无数,经营有二十年了。这个人,虽不至于有自立门户的心思,但拥兵自重这个算盘还是打着的,”云鹤追慢条斯理剖析着,“他拖的越久,朝廷越离不开他,郑岩可不想速战速决。”
归道临望着火苗沉思。
云鹤追心里嗤笑,双手一张,在火光上轻轻烘烤:“节帅何必杞人忧天,想那么远。朝廷打一个淮西,尚且焦头烂额,谁胜谁负不好说。节帅先上个表吧,就说自己愿意进奉以资军需,朝廷正缺钱,我敢打赌,皇帝不但会要了节帅的钱,还会给节帅加官进爵。”
说的归道临心里一动,蓦地哈哈大笑,心情转佳:“我听云公子的。”
旁边,沉默煎茶的李横波始终没发话,等云鹤追一走,归道临的手顺了顺她乌黑的秀发:“别忙了。”
李横波把一盏热茶捧给他,头一偏,躲开了归道临的手。他哼哼一笑,有点悻然:
“何必这么倔呢?”
李横波面无表情,把头发拢起:“我说过了,对节帅会一生忠诚,节帅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总惦记我一个残余之人?”
她面容依旧姣好,冷漠间,别有一番清愁,归道临虽然好色但没有勉强女人的习惯,话头一转,谈起正事。
“我想让云鹤追去试探下淮西陈少阳的态度,官军逼近郾城,形势大好,我不知道现在陈少阳是什么想法。”
屋里,还留着云鹤追衣袍上浸染的沉香,李横波嫌恶地一掸衣襟,她告诉归道临:
“云鹤追这个人,很不老实,巧言令色之徒,是有真本事,但不得不防。”
归道临轻慢一扯嘴角:“是生了颗虎胆,刺杀文抱玉这样的主意,是一般人能敢想的吗?不过,他是无源之水,一个孤穷之人,唯一能靠上的也就是这儿了。”他手指了指脑袋,“我这就把他派淮西去。”
说完,归道临目光森然扫过云鹤追坐过的蒲垫,“他敢动一点歪心思,我随时都能弄死他。”
归道临脸上的神情,李横波又熟悉又陌生,来不及恍惚,外面有人进来传递消息,归道临匆匆把竹筒中的书函取出,浏览完毕,忽然笑起来:
“有意思,太子的人都出马了,连东宫都尚且不再避嫌,可见,皇帝手里是真无人可用了!”
临近年关,太子詹事李岳上表要求奔赴淮西西线战场,北线在大将李清泉的带领之下虽胜了一场,但西线却接连一败涂地,朝廷已经三易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