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了呆,眸光顿时变得璀璨,提裙跑过来,脚一踮,扬手就掀开了这人的面具:
“台……”
脱脱愣住,哪里是谢珣,眼前分明是个阴郁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模样,脸色苍白,瞳仁乌黑。
她手倏地放下,把面具给人家重新戴好,灿灿笑说:“郎君,我认错人了。”
刚说完,没着意,身子被人一扯就抓进了屋里。
脱脱衣裳半干,头发凌乱,少年抱紧了她,酒气喷到脸上来,他呢喃说:
“你眼睛真美,就像月光。”
脱脱两手抵在他胸前:“郎君,这里虽然是平康坊,但不能乱来的。你,你是谁呀?”
“我?”少年哼哼笑了,“我是太子,你害怕吗?”
脱脱嘴角一撇:“我还是女娲娘娘呢,你喝醉啦,我看郎君还是先睡会儿吧。”
他戴着个面具,说话瓮声瓮气的,像闷缸里,又醉得厉害。人一晃,天旋地转地就仰头倒下了,连带着脱脱。
脱脱扭扭身子,一翻身,从他怀里滚了出来。她看客人脑袋都伸足几下头去了,给他一扳,太子的手就势抓紧了她,猛地一拽,酒气又喷上来,又热又辣:
“阿娘……”
呸呸呸,谁是你阿娘,脱脱一挣,提裙就踹过去了一脚。太子的面具歪了,他自己掀起,冲着脱脱一直笑。
“你长的真像我阿娘,你额头上是什么?月牙?月牙不是在天上吗?怎么跑你额头了?”
这该不是个傻子,脱脱蹙眉,迅速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玉佩醒目:上头雕着海东青,水荷背景,栩栩如生。
脱脱识货,一眼瞅出这是绝好的西域料子,不由看得出神。
太子一阵摩挲,把玉解了,丢给她:“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还有这种好事?脱脱目中的贪婪一闪而过,刚要接,一只手“啪”地声打掉了另只手,为难自语:
“怎么就管不住这只手呢,哎,他脑子不大好的样子。”
可两只眼粘在玉佩上挪不开,斗争片刻,一想到谢珣那个小气鬼,打心眼里不服气:看吧,不知有多少男人争着送我礼物。
她接过玉佩,高兴地系在自己裙子上了:
“谢谢呀,真漂亮,正配我呢。”
太子呢喃中睡了过去,奇怪的是,此间竟无人照顾。脱脱纳闷,打来盆水,替他擦了脸擦了手,捯饬干净,蹑手蹑脚把门一推,合上了。
她也倦了,一觉睡到五更天,猛地惊醒,忙奔到那人留宿的馆舍,早人去楼空。脱脱找到假母,张嘴就问:
“那间的客人呢?”
假母正悠悠剔牙,一脸平静:“什么客人?”
脱脱手一指,假母乜她:“没有,姑娘你是睡傻了吗?昨晚知道你来,我正说找你,不成想你睡的天打雷劈都惊不醒。最近是怎么了,不想跳了?”
“我明明昨晚见到……”
“你喝多了吗?”假母打断她,“上回慈恩寺听讲经,姑娘们都很有收获,只有你,半路就不见人影了,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不学无术……”
谁不学无术,脱脱最受不了她啰嗦,把耳朵一捂,溜出了南曲。
天蒙蒙亮,坊门开了,早起的小商贩勤快开张,摊铺上卖粥的,卖饼的,吆喝声已经杂乱地起来了。
脱脱买了个胡饼,一面啃,一面往东市去,到牛马行暂租了头驴子往典客署来。
署中气氛紧张,平日里大家言笑晏晏好不亲切,因这回大赛,不觉有些微妙。脱脱看人都在用功,心不在焉,熬到散衙的钲声一响,立刻精神大振,两眼亮了。
李丞留意着她,自然,看在眼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春万里,这两天怎么回事,干活你不行,吃饭第一名,再这样下去别说拔得头筹了,我看典客署都不要你。”
脱脱丧着脸,暗道我小命都快没了,死老头,还要吵我。
她敷衍几句,照例溜得很快。
御史台中,谢珣和御史们很少加值,虽说走的晚些是常事,但把人留下来耗却是少有的。脱脱清楚御史台的作息,略等了一等,看谢珣那匹黑马露面,连忙爬上驴子先跑了。
因此,侍御史在会食完到典客署点名找春万里时,李丞一面惊讶,一面告诉对方:“春万里散衙就走了。”
谢珣听了,微微皱眉,跟负责案子的裴中丞私语几句,骑着如电,回到了长兴坊。
远远的,就见一头驴子在府门不远的槐树下甩尾赶蝇,那旁边,穿黄袍的小少年不是脱脱又是谁?
她也看到了谢珣,浓睫一扇,捏着甜蜜蜜的嗓子轻盈跑过去,“台……”,话刚出口,想起谢珣的嘱咐,很乖顺地闭嘴,等他近了,只把一双眼热热切切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