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萧覃当时不像说谎。
“当时,宛儿说什么我都答应,等到她死在我怀里之后,我才想起去找玉儿。可在山洞找到玉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变得怕黑,记忆全失,连我也不认得了。”
“那天是不是四月二十?”
“那天不是四月二十,而是二十二。”四月二十那天本该是玉儿的生日,萧覃那日没收到宛儿给他的信,所以才去找她们的。
萧覃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讶异不安地问道:“殿下为何要问那天是不是四月二十?”
盛宛说过,找她的人耳目众多,她逃不掉。
线索断在她这里,就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他连盛宛的尸首都没能带回去。
而按时间推算,四月二十或许正是盛宛她们遭逢追杀的时候。
萧覃惊恐万分,难道就连傅景也是要追杀盛宛的人……
“孤不是追杀她们的人。”傅景否道,“只是那段时间,孤恰好被她们所救。”
他知道那天是玉儿生日,玉儿又很喜欢花,所以早早就上山给玉儿采花,想给她做个花环。
但是等他回来,她们就不见了。
他以为她们是不辞而别,治好了他就抛弃了他。
原来是因为遇到了追杀。
傅景在第一次重逢时就以为玉儿过得很好。
现在才知,她历经的,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阿玉,过去的孤帮你改变不了,但以后,有孤陪在你身边。”傅景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玉儿。
傅景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玉儿,他将玉儿的纱帐放下便离开了。
傅景派人再去十年前的村庄打听当年之事。
而翌日,他正在陪玉儿练字,牧宣和萧明珠便来了。
王福见牧宣带着萧明珠来,笑道:“二位怎么有闲心来太子府了?太子府可不比京城其他地方,可别太闹腾了!”
王福对牧宣的关注不少,毕竟是傅景护着的人,大多数时候的行踪,傅景都是知道的。
这两位,秦楼楚馆没少去,茶馆酒肆也没少去,可把整个京城热闹的地方都折腾了一遍。
“我们来见太子。”牧宣握着萧明珠的手道。
王福垂头看见两人被红色抹额缠住的手,心里一下乐了,这是好事近了啊!
“牧将军,看来以后,有得你受了。”
萧明珠是个古灵精怪爱闹腾的,索性,牧宣也还是少年心性,受得住。
“谁受谁还不一定呢?”萧明珠嘀咕。
牧宣歪头靠在萧明珠头上,“我受你。”
萧明珠一脸幸福地无语,然后道:“快把这个解开,等会儿见太子了。”
说起傅景,萧明珠心里就是气,好端端的,干什么威胁人的事?
牧宣还有些不舍,不过他还是把抹额套在了萧明珠手上。
萧明珠没揭穿他的小心思,默默地接受了。
她摸了摸手上的仿若红线的抹额,心中一阵粉色甜蜜。
玉儿听说两人要订婚,高兴极了,“二姐姐是要嫁人了吗?”
萧明珠刚想反驳,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点头。
她喜欢牧宣,而且牧宣不像其他人,还特别喜欢她说书。
她以前本来还想,这些男子迂腐古板,怎么可能喜欢她这样一点都不大家闺秀的人。
她干脆终生不嫁好了。
一辈子和她的宝贝们过一辈子。
可现在,牧宣有钱,有身份有地位,还不嫌弃她看各种书,说各种话,做各种荒唐事,陪她吃喝也是一流的。
两个人还可以一边看星星一边讨论国家大事。
有了牧宣,她就像有了一座宝藏,里面什么都有了。
傅景将牧宣叫到了一处,“你真打算娶萧明珠?”
“殿下难道不同意?”牧宣紧张起来。
他从小追随傅景,也第一时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傅景。
“不是不同意。只是你要知道,成亲不是儿戏。”
牧宣一愣,眨了眨眼,小声道:“殿下,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吧?”
当初把成亲不怎么当回事的,不是他吗?
傅景背手疑惑回头。
牧宣立马端正态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放心,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牧宣也并非如他年纪这般,不谙世事。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比萧明珠都清楚。
他喜欢她,由最初的吸引好奇,变成现在的不可自拔。
他从来没见过,像萧明珠这般率性而为,明辨是非,活得潇洒恣意的女子。
她表面大大咧咧,其实最是正义磊落。
她喜欢说书,也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不公平的世道,想要通过自己的声音把自己想说的告诉世人。
她有正义心,他亦生来倔强,不屈服于世间黑暗。
牧宣跟随傅景走后,萧明珠就一直担心傅景和牧宣在说什么。
不会她家那关好过,磨人的是傅景,所以牧宣才先带她来见傅景的吧?
萧明珠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不然牧宣于情于理,不带她去见司马家的人,怎么会带她来见傅景?
“太子妃,药浴时间到了。”张嬷嬷进来打算伺候玉儿药浴。
因为药浴,萧明珠也暂时出来了。
她算了算时间,玉儿药浴的一个月已经快要完了。
那之后呢?
萧明珠在傅景这里始终算一个外人,傅景也不会让人告诉她之后的安排。
萧明珠看向身边的白衣“仙人”,每次看都觉得惊奇。
这个人居然一头白发却长了一张少年脸,简直就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世外高人。
“白大夫,您还记得我吗?”萧明珠眼带崇敬和紧张地问着。
她之前来过一次太子府,遇见过白无度。
“记得,姑娘不就是太子妃的姐姐?”白无度笑道。
萧明珠一喜。
她忽地低头,看见白无度身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小坠子,那样式,和她此前在宫外拉住的嬷嬷掉落的金色小长筒一模一样。
恰好牧宣跟随傅景回来。
“你在看什么?”牧宣问道。
萧明珠回头笑道:“白大夫身上带的这个吊坠像我之前看见过的。”
“看见过又怎样?”牧宣想起太子答应了他们的事,拉着萧明珠高兴道,“殿下答应我们了。”
萧明珠眼里像有光,真的?
牧宣点了点头。
萧明珠临走时,忽然被王福又请了回去。
萧明珠见是傅景单独找她,皱了皱眉,“太子殿下找我何事?”
傅景转身道:“你说你曾见过白无度身上的那个坠子?”
萧明珠愣了一愣,点头,“嗯。”
“在哪里见的?”
萧明珠没有隐瞒,她也是因为觉得奇怪,宫里的东西,白无度怎么会有?
“是一模一样的吗?”
萧明珠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一样。我之前见的那个只是个小长筒,但白大夫的那个,是个吊坠。”
傅景很快让萧明珠下去了。
萧明珠觉得奇怪,傅景为什么要特意问她这个?
她问牧宣,牧宣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两个人很快忘了这件事。
而太子府内。
傅景回想起萧覃此前说过的话,追杀盛宛的人势力极大,民间皇宫都有涉足,而重阳也说过要小心此人。
傅景正在思索间,王福便急急忙忙地赶来。
“殿下,白医师想在今日尝试取针。”
傅景不容思考,就匆匆跑回暖阁。
等进了暖阁,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傅景也不由脚步放轻。
“太子妃莫怕,今天只是试一试。”白无度笑道。
他那张少年般的脸带上笑,隐隐让人心安。
“我身上真的藏着针吗?”玉儿到现在都有些不信。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与不是,太子妃等会儿就知道了。可能有点疼。”
一听疼,玉儿就忍不住眉头动了动。
会疼?
“先取最好取的一针。把手给我。”
最好取的一针?
不止一针吗?
玉儿慢慢地伸手。
她一身雪白的寝衣,躺在床上,紧紧闭上眼。
白无度摸到玉儿手上的一丁点凸起之位,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细线,用类似挽面的手法,将玉儿手上的一块人皮提起。
这是医仙派的一种秘法,原是一种自堵穴位的做法。
他小心翼翼地用了两根细线将人皮提起,人皮中心处做了处理,底下便是银针。
银针被提起,玉儿也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
银针原本就是为堵穴之用,埋得不浅。
玉儿眉头紧皱,傅景也跟着握紧了拳。
整个暖阁内落针可闻。
赵嬷嬷甚至不知何时握住了玉儿的手。
她坐在床边,看见玉儿浑身发抖,额头起了轻微的汗,眼里也全是泪,那眼泪好像碎成了渣子一般,让人瞧得心疼。
“太子妃,再忍忍!”张嬷嬷也不忍心地道。
等到银针拔出,白无度消完毒,轻声说了句好了,玉儿便立马回头,捂着自己手臂,好疼,她好疼!
“阿玉!”傅景这才出声。
玉儿回头,忍不住不哭,眼泪留下来,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哑了,“殿下!”
玉儿抱着傅景,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最怕疼了。
白无度见状,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道:“今日取针还未结束。”
玉儿一听,就打了一个寒颤,眼泪挂在眼睑上,要落不落。
“今日先不取了。”傅景喝道。
“可是?”
“白医师,就别可是了。”王公公将白无度拉到一处。
这白无度医术是好,可做人方面就跟他这面相似的,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没一点人情世故。
“你看看太子府如今害怕的样子,怎么能继续取针?”
白无度看玉儿确实浑身发抖,不适合取针,才勉强作罢。
他慢条斯理地将银针和银线收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金长筒里,“那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白医师,咱家送您。”
“王公公,没事,我认识路的。”
傅景将白无度收拾工具的动作看着眼中,那个小金筒是用来装银针和银线的?
“殿下,你亲亲阿玉吧!”玉儿手臂直到现在都是疼的。
傅景吻了吻玉儿额头,“阿玉,辛苦你了。”
“嗯!”玉儿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从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疼的时候。
傅景哄睡玉儿,才召来刘大夫,问他可曾见过白无度身上的那个金筒样式的坠子?
白无度医术精湛,比刘大夫高了不知多少倍,他手里有好些东西都是刘大夫没见过的,至于那个金坠子。
刘大夫实话实说,他确实见过,但也只是今天见过。
好像是白无度新拿出来的。
王福见傅景盘问刘大夫,心中着实好奇,“殿下这是对白医师不放心?”
但眼下看来,白无度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啊!
第136章
◎他总觉得,玉儿像长大了。◎
傅景也不知如何说,只道:“这件事你不必管。”
王福愣了一愣,心里微有些讶异。
这件事殿下连他都不能说?
白无度回去之后,就径直回了太子府。
王福因为好奇,特意去看了眼。
王福远远望着,白无度好像走神了,看着手里的一株晾晒好的药草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才动了下,王福也立马拿着拂尘要走。
白无度远远看见王福,打开门,追出去,“王公公。”
“我是瞧白医师院子里满是药香,想来……”
“王公公,我想到不用麻药也能减轻太子妃痛苦的办法了。”
王福找借口的话被打断,随后一喜,笑逐颜开,“真的?”
白无度想的办法就是催眠。
催眠需要一些药物,但是这样的药物对身体的损害比起麻药来说,要小得多。
即使是如今的玉儿,也可以一试。
王福带白无度将这办法一说,傅景自然也同意。
王福感激涕零地送走白无度,随后蹙了蹙眉。
他确实没看出白无度有什么异常啊!
难道他这么多年当真白混了?
傅景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原本是相信重阳的。
但从眼前的一切来看,白无度的为人更像他显现出来的,拥有一颗对医术执着追求的赤子之心。
没什么心机城府,还有一点执拗。
对待给玉儿治病这件事也十分认真。
白无度给玉儿催眠时,傅景也陪伴在侧。
白无度说的话也十分正常,只是告诉玉儿,她很坚强,不怕疼,因为再疼,她也会忍下来的,她不怕疼。
如此反复重复,玉儿好像真的没那么怕疼了。
只是每次催眠取完针后,玉儿才感觉到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一个人抱着小宝,谁也不想见。
“小宝,我好疼啊!”
玉儿忍住不哭,可是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不敢看自己手臂上的那些药,因为每一个那样黄色的斑点之下,都代表着一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