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无光黑暗的房间里。
重阳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睁着,一动不动的徐诏,神色惊奇不解,“药人?”
徐诏被发现的时候,好像很怕阳光。到了没有阳光的地方,便是这般。
双眼无神,表情呆滞,跟一个死人没什么了两样。
重阳不解,夏国不可能还有人拿人试药的,猜测这是不是别的地方在拿人试药。
但傅景告诉他,徐诏就是在夏国失踪,就是在夏国遇害的。
重阳难得在傅景面前慌了下神。
傅景不知道当年夏国大乱的事情,夏国平定之后,许多事情的真相都被湮灭,外人所知道的多是被篡改了的真相。
重阳当时年纪虽小,但也早已是记事的年纪。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药窟一事的背后,是当初的九王之一,慕何年指使的。
慕何年想要染指重卫两家的医道根基,才用古老方法以人试药。
经他试药的人,老弱妇孺,男女老少皆有。
当初查出幕后主使乃是慕家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重阳以前也觉得,这件事应该到此结束。
可如今徐诏的出现,加上他总觉得当年盛宛和重家的事有些蹊跷,若是当年还遗漏了个漏网之鱼……
重阳眼眸一抬,他似乎明白那人的目的了,那人想要天生医体为他试药!
重阳想到这一点急急忙忙就去找傅景。
可傅景已经派人来送他们走了。
重阳退后了一步,神情清冷而威严地拂袖喝道:“我有事与傅景说,带我去见他!”
重阳一时喊出傅景名讳,加上重阳原本身份尊贵,下面的人一时忌惮,连忙去禀明了傅景。
傅景此刻正在审查一个宫女。
这个宫女原本是坤宁宫中负责屋内洒扫的二等宫女,可她却无缘无故地通融关系,跑来了膳房。
膳房的活计可没有坤宁宫好,多且杂且脏乱。
哪像坤宁宫那样舒坦。
可她就是来了,来了之后就在未央宫出事,端东西时摔了一跤。
王福问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二等宫女不做,要来膳房当个不入流的小宫女?
“老实回答,皇上可在背后看着呢!”王福尖声道。
鹤飞九天的屏风之后,傅景半敛着剑眉,神情淡漠而威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真的没做什么,真的没做什么!”
“现在在问你,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要跑到膳房去做苦差事?”王福不耐道。
“我,我……”那个宫女有些紧张,似乎知道自己犯事了,想要有所隐瞒。
“你若说了,陛下仁慈,还可能放过你一马,可你不说……”王福冷哼一声。
“我说,我说。”宫女连忙磕头道,“我是为了报恩。小时候弟弟生了病,被一位江湖神医所救。神医什么都不要,只说若是有缘,日后帮他办件事便可。”
“前几天我收到一封信,信上说需要我到膳房候命。我也不想去的,可是我接二连三地收到信,信上说我要再不去,就是忘恩负义,要杀了我。我才,我才……”宫女哭道。
“信在哪里?”傅景问。
宫女哭哭啼啼,一顿,“烧,烧了!”
“事成之后,他就让我把信都烧了,我害怕这其实不是一件小事,怕上面查到我身上怪罪,所以我就……就烧了。”
她以为她只是摔了一盘糕点,就算查,只要没有证据,也查不到她头上的。
“你替他做了什么事?”傅景又歪头问道。
宫女越来越觉得此事不一般,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说啊!”王福在旁急道,关键时候怎么还不敢开口了?
宫女被这么一吓,又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了。
傅景和王福都微微皱眉,就这?
故意摔一盘糕点?
傅景盘问完宫女后,门外就站了一个怯怯的小太监。
看见被拖下去大喊饶命的宫女,他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
可他也不敢不来。
傅景审完人有些累,可他还有奏折没批。
正准备净手喝茶醒醒神,听说重阳急着找他。
“可说何事?”傅景道。
“二皇子殿下没说,不过看起来很急。”小太监道。
傅景闻罢,还是去了一趟。
重阳看见傅景来了,立马上前道:“我好像知道那人想干什么了。”
傅景挑眉,知道了?
重阳道:“如果那些人的背后还有人在试药,那他们就肯定对某种体质感兴趣。”
傅景闻言,也想起了什么,玉儿的天生医体。
重阳现如今也就只想到这么多了,不过若真是因为觊觎玉儿的天生医体,这其实才是大麻烦。
当年,慕家之所以能背地里拿人试药多年,便是因为他们的手段极其隐秘。
有不少人甚至是家中主动送过去的,他们会打着救人和雇工的名义,选择那些合适的人成为药人。
也确实会救一些人,来维持他们虚伪的假象。
只不过,这里面的救,也多数是因为他们害的。
让人先重病,再假意施救。
这样的手法在偏僻的小地方里,效用极好。
王福在一旁听着胆寒。
他以为像淑贵妃那样的人就已经算恶的了,污蔑谣言,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可原来,世上还有这般的邪恶,拿着善良的幌子,背后干的竟全是让人胆寒的丑事。
夕阳已经开始西下。
傅景目送重阳离开。
重阳忽然回头,问道:“为什么没有怀疑我?”
傅景既然都能怀疑子澜,那也可能怀疑到他。
傅景微微蹙眉,只道:“朕的眼睛不瞎。”
傅景与重阳重云打过交道,他相信这两人对玉儿是真心的,但其他人,说实话,他难以相信。
排除卫修尘也是因为卫修尘是玉儿从小认识的人,不太可能是他。
而怀疑白无度,是因为这人实在有些不合乎常理。
他对玉儿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只是当做一个病人一般。
就连当日重新大婚,白无度也没露过一面。
他太痴迷于他的医术,痴迷得反而让傅景不得不怀疑他。
因为倘若他真的痴迷医术,他又为何完全没有提及过玉儿这种奇怪的体质,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迷恋。
这两种看似没有关系的联系,在傅景眼里,实在让傅景瞧不透此人。
总觉得此人藏得很深。
重阳微微一笑,拿着扇子抬手道:“阿玉就拜托你了。我也会回去继续追查此事的。”
重阳想过很多次傅景的不是,霸道,强硬,占有欲强,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心?
若非看在玉儿对他也实在有几分真心喜欢,重阳打心底里还是更倾向于选择一个可以掌控的人,才是对玉儿更好的选择。
可如今,重阳更想去试着相信傅景,相信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人不会有始乱终弃的那一天。
宽阔的广场上,重阳一身白衣,而傅景依旧一身玄色龙袍。
重云远远地骑着马看了眼两人,等到重阳坐上马车,重云同样一身白衣,皱眉不喜道:“二哥,你跟他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阿云以前不是挺欣赏他的?”
重云立马回了个惊恐的眼神,又翻了个白眼,那是他眼瞎!
“走了走了!”见不到阿玉,这地方就是一破地方,还不如回去斗鸟钓鱼!
*
傅景今夜很晚了还在批奏折。
玉儿睡在床上,扭头看着傅景,心里觉得傅景好辛苦。
“陛下,你什么时候睡?”
傅景闻言,停下笔,走到玉儿身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阿玉怎么还没睡?”
明亮的夜明珠混着宫灯的光亮,让屏风上的花鸟虫鱼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灵气。
“陛下不睡,阿玉也不睡了。”
“朕今日还有些奏折要批,阿玉先睡,朕很快就批完了。”
“陛下以前从来没有忙到这么晚过。”
“今日事有些多,耽搁了!”傅景白日里从早到晚,几乎都在为玉儿的事情奔波。
玉儿抿了抿嘴,道了声,“好吧!陛下一定要快些批完哦,阿玉等你。”
看见眼前人甜美的笑容,傅景微微一愣。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朕现在就陪你睡吧!”
玉儿嘻嘻笑了下,给傅景腾了位置。
王福守在未央宫外,心里还在想着皇上怎么还没出来?
傅景早就吩咐让他在此等着。
王福直觉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可傅景怎么迟迟没出来?
王福小心翼翼地捧上一杯茶,打算进去瞧个明白,便看见傅景在起身穿衣。
傅景自己给自己套着腰带,回头示意王福小声点,别将玉儿吵醒。
床榻上的人隔着金色帷幔看不甚清楚,但从傅景小心翼翼的动作来看,却也能感觉到那人一定睡得很好。
冬天的夜里发寒,周围的草木更显寂静。
王福双手揣在袖子里,跟在傅景身后,心下还有些纳闷,“陛下,咱们今晚是要去?”
第161章
◎若你能救楚国。◎
“抓人!”傅景冷道。
眼中犹如寒光闪过,透着凛冽的气势。
既然白无度可能有问题,那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傅景实在担心,那人又是让玉儿恢复记忆,又是把徐诏放回来,还联合宫女,加上重阳所说的制造挟恩图报的手段……
总之,傅景不能容忍玉儿身边有任何不安全的人或物。
傅景前往白无度居住的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被褥什么的都是凉的。
桌上的茶具也摆放整齐。
傅景回头,看见另一面的刘太医。
动静都这么大了,刘太医竟然还没有醒,显然被人动了手脚。
傅景派人把刘太医抓起来。
王福上前将人用力摇醒,对着刘大夫使了个眼色,又指着对面的床铺,抿嘴道:“人呢?”
“人……”刘太医看向对面,反应过来,一下从床上摔下来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王福额头上冒了些冷汗。
傅景今日杀气很盛,一来就遇见刘太医没把该看的人看住。
他正提心吊胆,忽然有人来报,太医署里亮着灯,好像有人。
傅景带人过去。
漆黑的太医署内只有一盏灯亮着。
一个白发青衣的男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正在捯饬桌面。
他擦干净桌面,把铜杵和药罐放回原位。
悠然转身,道了声,“来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疑惑,甚至好像是在此处等了傅景许久。
“你知道朕要来?”傅景生疑。
白无度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干净的笑容,赞叹道:“你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找到了那个宫女,现在,肯定又找到了几个吧。”
他靠在背后的桌子,丝毫不惧,反而还十分自然,“追寻着这几个人,以你的能力,足以找到我了。”
“只是,还是没想到,你竟这么快!”
片刻言语间,傅景已经确定,白无度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立刻毫不留情地吩咐道:“把他抓起来!”
白无度大笑了声,笑声在这幽暗的太医署内诡异又刺耳,禁卫军都不由停下脚步,这人不会疯了吧?
白无度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重新半撑着脑袋坐着,悠然自信道:“你不能抓我。”
傅景闻言,猛地心惊,阿玉?
忙道:“去看看皇后!”
“不是她。”白无度等人出去才道。
傅景皱眉,不解白无度话里的意思。
白无度忽然拿出一个束筒的金坠子,“找到一个拿着这样东西出宫的人,不然,就可能真的生灵涂炭了。”
见傅景似乎不懂,白无度更加明白地说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研究的最像瘟疫的一种毒。”
瘟疫?
王福闻言一惊,这可不得了了啊!
瘟疫一旦爆发,那可是会伤亡惨重的啊!甚者会屠村屠城的啊!
王福惊慌地看向傅景。
傅景却死死地盯着白无度,浑身都被激得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寒气。
他自然知晓这代表着什么。
傅景浓眉犹如利刃,声音压抑地平静道:“你还有什么后招?”
白无度竟然如此狂悖不堪又敢告诉他,傅景不相信他只是仅此而已。
白无度好像认真想了下,“这样的金筒子,好像是一个,好像是两个,三个,到底几个,我也记不清了。”白无度放肆阴卸地一笑
疯子,疯子!
王福内心狂喊道,这人简直是想要天下大乱啊!
咔嚓一声,屋内寒光一闪。
傅景已经拿剑对着白无度,“你以为这样,朕就不敢杀你?”
强势的威压下,是君临天下,不容生出一点反叛之心的威严。
白无度茫然抬头,看着那双威严凛冽的剑眉,他为何有一丝不安?
下一刻,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下来。
傅景狠戾地将剑狠狠地插入,翻搅。
白无度脸上顿时变得苍白,冷汗直流。
“若是朕的子民有一点伤害,朕会让你比他们受到的伤害更加痛苦百倍万倍!”傅景冷戾着脸抽回剑,直接松开,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