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利用皇帝的贪得无厌,不念旧情,把最后一批人收拢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要演一出苦肉计。
玉儿却有些不依,摇头哭道:“玉儿不要凤冠霞帔,玉儿要殿下好好的。”
“殿下,玉儿给你吹吹,吹吹它很快就好了。”虽然已经包扎好了,玉儿已经看不见伤口的血肉模糊。
但是玉儿知道,那里有块肉,血肉模糊,发黑发紫,撒了好厚的药粉。
傅景半敞着中衣,任由玉儿吹了几十下。
王福默默在旁看着,蓦地有些眼角湿润。
等到玉儿有些吹累了,他才欣慰道:“太子妃,殿下如今有伤在身,让殿下先休息吧!咱家带您回您的去处去。”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玉儿拉着傅景的手指,不舍地看着傅景,保证道,“我不会再乱动了。”
不要赶她走。
王福还想再说,傅景却扫了他一眼。
王福无奈,只好一个人退下。
傅景如今身边不该有人的。
海参花到了夜里,会侵蚀人的骨髓,让人疼痛无比,如同万蚁侵蚀,叫人痛不欲生。
身为王者,怎可让人看到他如此痛苦狼狈的模样?
要想看不见,又得花多大的力气去忍。
王福抬头望天,这天下,终究是亏欠了傅景太多。
*
傅景中毒之事,宫里已经断断续续派人来确诊过三次。
贵妃听到太医的话,笑了笑,没想到傅景也有今天!
凯旋而归又如何,还不是栽到了老天爷的手里。
秦洛勋这时候也听到了傅景或许将药石无医,只能等死的消息。
他喜滋滋地进宫,贵妃见了,也忙问:“查得如何?”
傅景声称此毒是军医不小心认错草药,给他误用,才阴差阳错中了这来历奇怪的毒。
“那军医死了!”秦洛勋得意道,“被傅景五马分尸喂了狗,许多人都看见了。”
“这次可不会再出错了吧?”淑贵妃问道。
“怎么可能出错?看见的可有不少当地的村民,他傅景还能伪造出一个村不成。”
“要我说,这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让傅景居然中了一箭,还被不知名的毒草要了性命。”
箭伤是真,中毒是真,傅景那样铁骨铮铮的人,不可能在如今削他势的关键时期示弱。
如此示弱,根本百害而无一利。
“哥哥,我也正这么想的,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我还派人把那个村子给烧了,让他傅景还奢望找到何种毒草,妄想解毒。”秦洛勋阴鸷狠辣地道。
“烧了,那那些人?”淑贵妃一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洛勋轻蔑地看了眼淑贵妃,“难道你还在乎这么点人的性命?”
淑贵妃为了稳住后宫地位,手上亦没少沾血。
“我当然不在乎。”贵妃从来没有这样心情愉悦过,得意洋洋地道,“看来,我得送傅景一份大礼。”
“对了,现在傅景拼了命地在找解毒之法,你可别让太医那些人真的翻查古籍,找到解毒之法。”
*
太子府内,王福才送走宫里的人,就回来看见傅景神色阴沉地坐在书房。
海参花的毒只在夜里发作,白日里的傅景看来还好。只不过因着接连好几天的毒发难眠,眼睑下已经有了青黑的眼圈。
“殿下,贵妃将明王婚事提前,您去吗?”
要不怎么说贵妃阴损呢?
明知傅景“要死了”,死之前还要噎傅景一口气。
表面上说是兄友弟恭,给傅景冲喜去晦气,实际上怕是想让傅景看着她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妻生子,长命百岁,把傅景气得立马归天。
“去,为何不去!孤不死,跳梁小丑终究是跳梁小丑罢了。”
“推他们一把,让他们速度再快点儿。”傅景已经等不及了。
这几日玉儿表面乖乖巧巧,但其实每天都在担心。
每天夜里被他哄着只睡一两个时辰,现在因为他看起来稍好,才又被哄去睡了。
牧宣收到消息,要他去找舞姬?
他作为傅景的左膀右臂,做戏当然也得做全套,装作颓废失意,憋在了府里好几天。
这一下子要他去找舞姬倒给他有些难住了。
牧宣问了下府里的人,司马清风告诉他,清倌儿或许更好。
牧宣挠了挠头,清倌儿,可傅景要的是舞姬。
“殿下或是不知道,这人颓丧起来,就是越堕落越好。”
傅景从小到大都是越挫越勇,从不轻易言败,这些普通人该有的表现,他当然没有体会。
牧宣依言,当即去了京城最大的烟花地。
路上遇上萧明珠。
萧明珠一身男装,正说完书赚了点小钱,站在一个胭脂摊前面露难色。
牧宣从人流中走过,本来都快走过了,倒回来看,确实是小兄弟,喜道:“小兄弟。”
他一口大白牙,笑得天然无害还颇为热情。
萧明珠回头一看,牧宣?
心中一惊,他怎么在这里?
她今天没带钱!
萧明珠脑子转了几圈,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胭脂,拔腿就跑。
牧宣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你怎么又跑?”
萧明珠被揪着后领子,手脚无论怎么向前跑都跑不动半分。
“我见过你姐了,我不要你还钱。”牧宣松开萧明珠,拦在萧明珠面前。
牧宣再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细皮嫩肉的小兄弟,长眉细眼,和他姐姐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萧明珠被牧宣看得不自在,面色微红,皱眉粗声粗气地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你这样的男人倒是少见。”牧宣老实道,说着还扫了眼萧明珠浑身上下,个子小小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跟弱鸡崽儿似的,他单手就能拎起来。
萧明珠咬牙,一脚踩过去,让你瞧不起人!
牧宣咧嘴吃痛,“你怎么还踩人啊!”
萧明珠心中冷哼,双手环抱,她就踩!
牧宣半吃着痛,忽然走上前去,伸手半搭着萧明珠身上。
萧明珠看着她肩上的手,黑了黑脸。
牧宣却道:“小兄弟,你不是总觉得欠我一个人情。”
“我请你吃饭。”萧明珠面无表情地道,又看了眼她肩上碍事的手。
她早就攒够了钱,但是因为不知道牧宣住哪儿,她去了好几次之前说书的地方也没碰上他。
“吃什么饭啊!”牧宣一口拒绝,“你说了那么多书,见识肯定比我多,你知道京城里最出名的清倌儿吗?给我介绍……”
牧宣话说到一半,手忽然被人甩开,他差点没站稳摔地上。
抬头吃惊地看着萧明珠,生什么气?
萧明珠也梗着脖子不太自然,“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自然……”牧宣想起他现在应该在为殿下中毒无解而自暴自弃,半仰着下巴虚着眼,故作厌世似的无所谓地道,“自然是无聊消遣一下。”
萧明珠闷闷地抬了下眼,男人都这样,她告诉又如何?
萧明珠将牧宣带到了玉玲珑。
玉玲珑是整个京城的清倌汇聚地,是出了名的卖艺不卖身,里面的头牌玉玲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姿色也是一等一的好。
萧明珠背对着玉玲珑,指了指里面,“就是这儿,你进去问就知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牧宣一把捞住萧明珠,拖着往里走。
“诶!”萧明珠面色通红,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进了这种地方,她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
太子府内。
傅景得知牧宣给他安排了清倌儿,下意识地皱眉。
但认真思来,清倌儿好像也可。
“王福,今日好好照顾太子妃。”
“殿下要去哪儿?”玉儿从床上悠悠转醒,鞋都没穿地跑出来。
傅景将人抱起,玉儿却怕压着傅景要下去。
“孤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傅景搂着玉儿让她不乱动。
玉儿愁眉苦脸,“殿下,玉儿做了个噩梦。”
“做了什么噩梦?”
“忘了。”玉儿睁着眼无辜道,“玉儿是真的忘了。”
她迷迷糊糊,目光深处没半点笑意,比傅景还像病了。
以前的她是最爱笑的。
看来真的是做了噩梦吓到了。
“殿下要去哪儿?”玉儿又问道。
王福把玉儿的鞋拎出来,“太子妃,殿下今日得出去办点事儿,您好好地呆在……”
王福还没说完,玉儿就拧紧了傅景的衣角,一副不舍的样子。
“殿下,玉儿也要去。”玉儿依恋道。
傅景皱了皱眉,沉默半晌。
玉儿眼瞅着就要哭了,却在要哭之际,忽然听到傅景宠溺笑道:“好,孤带你去。”
“可是殿下……”王福不由担心,却被傅景一眼止住,他自有打算。
玉儿高兴地依在傅景怀里,她要和殿下永不分离。
“阿玉,你去了就得和孤演戏。”傅景见玉儿脸上稍稍有些笑意,忽然凑近她道。
玉儿一直呆在太子府,因为他中毒一事心情不佳,出去散散心或许会好一点儿。
“演戏?演什么戏?”玉儿呆呆地问道。
傅景碰了下玉儿的唇,玉儿一愣,还在等傅景接下来的话。
王福见状,好像懂了傅景的意图般,双眼一眯,露出股奸诈狡黠的笑意,“这样看来,太子妃还真是无二的人选。”
玉儿眨了眨眼,依旧不解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儿跟着傅景出了太子府,按照王福的吩咐,在河边放了一盏莲花灯,诚心许愿,“希望殿下平平安安,早日好转。”
少女虔诚的模样,好像能令日月失辉。
美人一席黄衣,盛装打扮,站在柳树下。
宛若一副如美画卷。
路过的旁人无一不回头打望。
“这人是谁,竟长得跟天仙下凡似的。”有人私下谈论道。
“是啊,我曾见过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林素雅,她竟比那林素雅还要好看许多。”
玉儿也不管旁人,她许完愿,心里想着她已经许完了,殿下什么时候来找她?
这么一想着,身后便来了王福,“这位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陌生客气的态度,像是才认识玉儿。
玉儿闻言皱眉,正要出声,就听见王福尖声尖气,明明卑微却又给人不容忽视的高高在上,“请吧!”
玉儿忍着奇怪,还是跟着王福走了。
玉儿不知到了哪里。
她看见水建的台子上,傅景在几个美人的伺候下,半撑着脑袋。
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冷淡,却不知含了什么,变得邪肆。
冷淡而陌生。
玉儿心惊,被王福带到傅景面前,听到王福说:“殿下,您要的人来了。”
牧宣微微皱眉,太子妃怎么来了?
但既然来了,或许是殿下的安排。
他喝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看着。
“殿下,喝酒!”傅景身边的美人看见玉儿,一愣,立马温柔至极地给傅景斟酒。
傅景冷淡地从玉儿身上收回视线,喝了一口酒,忽地把玉儿一扯,拉到身上,浓厚的男人气息逼近玉儿,“你离近了,倒是更好看了。”
玉儿皱眉,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认识她?”傅景身边的又一个女子忍不住酸道。
傅景这绝世容颜,哪是她们在伺候他,能碰到他衣角,都是她们以后的谈资。
“她之前在河边放河灯。”傅景抬了下眼,冷漠道。
见玉儿似乎不喜挣扎,傅景把人搂紧了些,“你不喜欢孤,孤是太子!”
霸道的语气里又难掩一股自暴自弃。
傅景抿了下嘴,忽然把皱眉紧锁的玉儿拉起来,“倒酒。”
玉儿不动。
现在的殿下好可怕,像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他不能喝酒。
“孤叫你倒酒。”傅景剑眉一挑,戾气尽现,显得暴躁不已。
旁边的美人见状,“殿下莫气,这位姑娘怕是良家子,不会伺候人。”
美人倒好酒,讨好地递到傅景面前。
傅景眼角略微猩红,看着递到他眼前的酒,正要伸手。
玉儿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忽然抢过酒壶,倒了点,又倒了点,却还是没敢倒满,只倒了三分之一,“谁说我不会倒酒。”
玉儿举起酒杯,不喜又想证明自己似的,担心地看着傅景。
傅景忽然笑了,瞧了眼那酒杯,才那么点儿,“你瞧不起孤的酒量?”
玉儿正想骂傅景他到底怎么了,却忽然被傅景一扯。
酒杯跌落,叮当作响,湿了傅景身上的玄色衣袍。
傅景却不顾,搂着玉儿轻佻低声道:“还是,你想拿别的来代替孤的酒?”
玉儿抬头茫然。
下一刻便被傅景吻了下唇瓣。
全场忽然寂静。
鸦雀无声。
长桌旁,时间静止得好像只有一黑一黄的两人。
玉儿好像想起了什么。
“演戏?演什么戏?”
她问完后,傅景碰了下她的唇,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