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是百年世家,萧简官至内阁阁老,后来被指与外敌勾结,萧家被抄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百年大家轰然倒塌。
齐昇愣了下,朝政大事不是他能妄议,暗自叹息着,摇摇头走了出去。
齐映月看了男子一眼,恰与他平静的眼神对上,不禁呆了呆,转开头跟着走出屋。
吃完汤饼,齐昇前去了学堂,齐映月前去屋子收拾碗筷。
男子将一大海碗汤饼吃得汤都不剩,她递上清水,他接过去漱完口,说道:“以后不要加醋,我不喜吃酸。”
不喜欢吃还差点把碗都舔干净?齐映月心中腹诽,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嗤笑一声说道:“你家贫,我若不吃的话,你也做不出来其他的饭菜。”
齐映月听得冒火,闷声不响去夺他手上的水盅,他没放开。
她气得瞪眼,他朝她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气性还挺大。我看过你阿爹的字,写得着实不好,既然在你们家里吃住,我可以指点他一二。”
齐映月气得脱口而出道:“阿爹的字写得好不好,是阿爹的事情,不劳公子关心。公子不是在我家吃住,是白吃白住,应该谈不上指点,只能说是报答。”
男子意味深长看着她:“表面温婉,实凶悍。不过凶姑娘,你可否先去问过你阿爹的想法后,再说大话?”
齐昇向来喜欢书法,若是眼前狂妄的人真写得一手好字,同里镇毕竟小地方,也找不出好先生,齐昇错过了实在可惜。
齐映月怔了怔,耷拉着脑袋端起碗筷走了出去。
清洗完收拾完,齐映月走出灶房,刚准备回屋,院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脸色大变,还来不及反应,砰地一声,院门被踢开,一群黑衣人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第四章
◎无◎
黑衣人也不说话,杀气腾腾往屋里冲去,吆喝着开始翻箱倒柜。
首领模样的中年男子,长着酒糟鹰钩鼻,背着手站在院子中,眼神阴鸷,警惕地四下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瑟瑟发抖的齐映月身上,惊愕片刻之后,从上到下打量过去,缓缓笑了。
齐映月见这人群跑去屋里去翻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家就这么几间屋子,并无能藏身之处,那人又受伤卧床不起,一进去就能找到。
被这群人抓住之后,他能不能活端看命,齐映月已经帮不了他,她担忧的是,他们父女可否安然无恙。
屋子里箱笼翻倒的声音传出来,看来这群人仍在寻找,齐映月不由得发呆,那人去了何处,怎地还没被找到?
恍然回过神,看到中年男子嘴角的拧笑,只感到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上,黏腻又恶心,连连后退了两步。
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姑娘别怕,我们在追查杀人行凶的恶徒,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齐映月慌乱地点点头,中年男人满意地笑起来,背着手斜乜着她,绕着她转了一圈问道:“姑娘在镇里,最近可有见到眼生的人?”
齐映月飞快摇头,“小女子极少出门,没有见着眼生之人。”
中年男子桀桀冷笑,沉声说道:“姑娘,你可知道若是说了谎,姑娘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就得.....”
他伸手欲抚摸齐映月的脸,她怕得惊恐后退。中年男子也没追上来,只阴森森地摩挲着指尖,一字一顿说道:“一层层剥开你的皮,只剩下血淋淋的黑洞。”
齐映月浑身不住簌簌发抖,中年男子得意地欣赏了一阵,继续再问道:“姑娘可有见到眼生之人,或者附近有什么异样?”
这时搜索的黑衣人空手纷纷走出来,齐映月努力稳住心神,颤声说道:“没有。”
一个黑衣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中年男子脸色霎时难看,叫了声晦气,手抬起一挥,黑衣人听令,围着中年男子一并往外走。
齐映月双腿一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吹过冷得快失去知觉。
刚要松口气,走到门边的中年男子蓦地回头看来,齐映月好比又被毒蛇缠上,几欲作呕。
所幸中年男子很快回过头,与黑衣人扬长而去。
齐映月怔怔站了一会,拖着沉重的双腿去关上院门,又紧张地奔回屋。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她顾不上这些,来到齐昇卧房里,屋子里空无一人。
齐映月转身跑出去,连柴房都找过,仍旧见不到男子的身影。她定神思索之后,连忙往后院奔去,后院的门敞开着,一眼望去,河水缓缓流淌,平静如昔。
突然,哗啦一声,河面上冒出一个人头,吐掉嘴中的麦秸秆,惨白着脸朝她抬眉问:“你在找我?”
齐映月呆呆看着他,一时忘了回答,男子嗤笑一声,自己爬上了堤岸。
本来紧绷的衣衫,此时贴在修长的身上,肌肉贲张隐含着无尽的力量。
雪白的面孔,乌黑的湿发,晃晃悠悠走过,石阶上留下一串串血红的脚印,看上去像是地狱里来的艳鬼。
齐映月不敢多看,指着地上的脚印,呐呐地道:“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男子捂着腰,闷声不响往屋子里走,到了院门边终于撑不住,倚靠在门上,懒洋洋说道:“休说废话,还不来扶着我些。”
齐映月张嘴想回击,瞧着他几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又忍了。
她走上前,男子手搭在她的肩,顿时全身一抖,冷得仿佛掉进了冰窟。
男子又低声笑,齐映月当没听见,搀扶着他跌跌撞撞回到屋内。
男子眼神在地上掠过,齐映月顿觉又冷了几分,咬紧牙关将男子扶到床上,翻出齐昇的衣衫与干净布巾递给他:“你先换一身,重新包扎伤口,在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熬些药汤。”
男子抬眼望去,接过衣衫布巾,终是只嗯了声。
齐映月前去灶间煮好驱寒的药汤端进屋,男子已经换过衣衫,裹着被褥斜倚在床头,惨白的脸上浮起些红晕,呼吸急促,闭着眼睛不住发抖。
齐映月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走上前,手抚上他的额头,不禁小声惊叫。
不过短短功夫,他已经起了高热。可外面还有找他的仇家,估计整个同里镇都被掘地三尺,她也不能去请大夫。
齐映月感到左右为难,慢慢缩回手,男子不满地嘟囔一声,似乎贪恋着她手上的凉意,依依不舍跟着追了上来,将额头放进了她手心中。
手心一阵热痒酥麻,齐映月下意识想收回手,看着男子舒展开的眉眼,轻声舒适喟叹,又不忍再动。
过了一阵,男子睁开了眼,微动了下身子,眼神迷茫看过来。
齐映月顿时窘迫,慌忙收回手,转身去拿药汤递过去:“喝些先驱驱寒,等外面平息了,才能去请大夫。”
男子沉默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齐映月接过空碗,递给了温水给他漱口,说道:“你先歇息一阵。”
“他们估计还会再回来。”男子哑声说,齐映月惊恐地抬起头看去,他神色倒平静:“若是再来,我会自己藏好,你不用管我,只护好自己。不过,你阿爹的干爽衣衫都被我穿了,我可以多指......”他话锋一转,把指点改成了报答。
齐映月无语望着他,都这样了,亏他还能说笑。没再理会他,转身开始收拾屋子。
男子靠在床头,眼神一直停留在安静忙碌的身影上。
收拾好卧房,齐映月转身看去,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在歇息,她放轻手脚走出卧房,开始动手收拾书房。
收拾到一半,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动。齐映月大骇,转头朝卧房望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他们又回来了,快跑!”
说完,匆忙走出去打开院门。果真,先前来过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个黑衣人,重新站在了门前。
中年男子眼神兴味,在她身上打转,侧身跨进院子,轻佻地笑道:“姑娘,我又回来了。”
齐映月紧张地后退,黑衣人上前,砰一声关上了院门。她回过神,慌忙往门边扑去想要逃。
中年男子的手如铁钳,扯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拖,阴沉沉说道:“姑娘别怕啊,跟着我走,保管姑娘以后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齐映月惊声尖叫挣扎,哪里是中年男子的对手,被他拽着往屋内走:“姑娘性子真烈,我就喜欢姑娘这样,没想到乡下地方,还有姑娘这般的可人儿。”
黑衣人紧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贪婪的眼神在齐映月身上打转。到了正屋门边,她拼尽全力抓住门框,抬腿用力朝中年男子□□踢去。
中年男子没防备,被齐映月一脚踢得惨叫连连,弯腰捂住打转。
黑衣人顿时怒了,啐了一口,抬手用力朝齐映月挥来:“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齐映月躲避不及,眼见手要挥到脸上,只得绝望地闭上了眼。
噗地一声,巴掌没有落到脸上,只一阵温热。齐映月呆住,刚要睁开眼,听到沙哑的声音低声命令道:“不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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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偶】
【估计一脸血啊……】
【今天好短啊】
-完-
第五章
◎无◎
喊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惨叫声,被掐住喉咙的漏气声,重物砸下的响声。
寒风吹来,像是有血雨扑在脸上,血腥气浓得散不开。
齐映月死命咬着牙,咯咯打颤,却听话的没有睁开眼,耳朵却更灵敏。每一丝声音,清晰可闻。
男子压抑的几声喘息之后,轻笑出声:“借我靠一靠啊,一会就好。”
冰凉的身躯靠了过来,齐映月就是不看他,也能想到他嘴角带着戏谑,惨白的脸没有血色,却依旧骄傲。
过了一小会,也许很久,齐映月已说不清楚。男子站直了身体,习惯性下令:“他们等不到人回去,会很快找来,我守在这里,你回屋去吧。逃是逃不了的,如果我活着,你们能活,如果我死了.....”
他语气惆怅,带着无尽的遗憾:“你们也逃不过,所以,我会尽量不死。”
齐映月再也忍不住,猛然睁开了眼。地上躺着中年男子与黑衣人两具尸身,青石地面上,蔓延着大团的血迹。
男子脸色白得发青,只脸颊两团不正常的红,眼眶也通红充血,腰部衣衫濡湿,发梢有血滴下来,脸上的惋惜来不及散去,妖冶又诡异。
男子见她不听话,长眉微皱:“快进去,你虽是凶姑娘,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少看为好。”
齐映月拼命屏住呼吸,转身跑向灶房,拖了磨得锋利的菜刀与剔骨刀跑到大门边,垫了垫手上的刀,将剔骨刀递了过去。
男子神色意外,接过剔骨刀,好整以暇打量着齐映月。
齐映月眼神坚定,本来白皙秀丽的脸庞,神色肃然,温婉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双手调整着刀柄,也不看男子,只死死盯着大门。
“你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与阿爹也活不了,我不问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问你来路,只拜托你不要死。我也不想死,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就只能别人死,我们要活下去。我用惯了菜刀,能砍一刀是一刀,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
话虽如此,平时杀鸡都由齐昇动手,更何况杀人,齐映月双手抖如筛糠,几乎连刀都握不稳。
男子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搭在了齐映月手腕上,些许用力一握。
齐映月抬眸看去,男子朝她微点头,难得鼓励地朝她笑,她奇异般平静下来,转过头,摆好姿势盯住了大门。
男子又笑,将她拉到了身后:“别碍事,到后面去。”
齐映月瞪着他高大的背影,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他说道:“不许在背后骂人啊。”
虽说在警告,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齐映月不怕他,因为他们现在是并肩战斗的同伴。
风呼呼刮着,吹得头顶的乌云翻卷。齐映月全神贯注盯着大门,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感觉不到半点冷。
男子不经意回头望了她一眼,脚步微移,往风吹来的方向挡了挡。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四下除了风,依旧安静如昔。
男子猛地撑住门,痛苦闷哼几声,转头朝齐映月哑声说道:“应当没事了,你进去,这里我来收拾清理。”
齐映月仿若未闻,一动不动站着。
男子迟疑地看着她片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映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腿里,肩膀耸动无声哭泣。
男子神色复杂看着她,难得手足无措:“你杀人都不怕,现在没事了,你哭什么?”
齐映月这两天受的委屈担忧害怕,一下爆发,抬起头红着眼冲他说道:“你懂什么?我与阿爹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就是因为好心救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家里就只有两把刀,要是拿来杀了人,哪还能用来切菜!”
男子万万没想到,齐映月舍不得两把刀。他瞠目结舌看着她,无语至极。
见到男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齐映月又哭过一场,全身舒畅了许多,她站起身,伸手说道:“刀还给我!”
男子默默将剔骨刀递过去,齐映月接过来,斜了他一眼:“没有刀,你就喝白水吧!”
男子偏开头,忍笑没有说话。齐映月发泄完,看着地上的尸身,脸上又浮起了忧色:“他们怎么办?”
“扔了。”男子轻描淡写说了,见齐映月瞪圆的双眼,补充了一句:“你想要给他们办丧事厚葬的话,我也不反对。”
齐映月板起脸,气咻咻回了灶房。看着屋里被翻得乱糟糟的柜子,打碎的碗碟,她靠在灶台上,瞬间冷静了下来。
男子身手了得,又坚韧得如悬崖峭壁的青松。以着他的本事,在中年男子第二次回来时,完全可以躲开。
他们萍水相逢,虽说是她救了他,事情都是因为他而起,如若他被镇里别家搭救了,他们一样会闯进每家来搜。中年男子对她起了歹意,照样不会放过她。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却留下来救了她。说起来,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两两相抵,谁也不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