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满院子都是她陪嫁来的奴仆,恐怕她们母女的日子已经不好过。
看着一向柔和的女儿此刻满眼怨毒和委屈,宋氏沉了面色,摸了摸她的脸,拿出帕子替她拭掉眼泪。
半晌,定声道:“既然筱筱不喜欢慕笙笙,那就让那个卑贱丫头滚出京城,让她还我乖巧美丽的女儿。”
听闻此话,慕筱筱破泣而笑:
“嗯。”
*
那日之后,慕笙笙这边的生活一切如常进行,每日斗蝶画眉,只要不出门,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不进来,她的一方小天地自是畅快无忧。
只是饶是她再心宽,也能注意到姜芙和姜晗每每的欲言又止和故意宽慰。
慕笙笙刻意不去询问外面的声音,却也知道自己的名声终归是好不到哪儿去了,她现如今住在姜家,慕垂远再不提要她回府居住的话,大约也是觉得流言伤身。舅父舅母们虽不怪她,但慕笙笙自己心头难安。
再过两日便是大燕国二皇子拓跋弘进宫朝见的日子了,她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这日早晨,她专心描了眉上了妆,淡淡涂了口脂,换上了一件翻领绿白色胸前绣碧荷的窄袖小褂,搭一条同色素淡褶皱襦裙,耳上简单挂了玲珑玉坠,发间点点素银色簪花,清灵俏丽,尽显年轻女子的娇态。
扶了摘星的手她缓步踏下廊阶,园子里丛花妍丽绿草茵茵,这日倒是春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如今她寒病已好,旁的事或许可以拖,但是进宫拜见这事却拖不得,会被人说有负皇恩。
姜家待她至真至诚,可京城贵眷圈子一共就这么大,谁家出了什么事,不过几个周折,就会传遍,若她任由许多事发酵下去,不光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姜家。她无法那么自私。
慕笙笙已经想定,既然今生今世她与楚寰注定还要纠缠在一起,那不如尽早决断,不让楚宣有机可乘。
一路上花开的洋溢,春风也眷顾,不曾吹乱她的鬓发。想通此节后,似乎觉得一切都格外顺眼。
来到正堂时,大夫人刚刚送了舅父上朝,回来后正坐着饮茶。这是她一贯的爱好,无论如何早膳后都要饮一盏茶。
见到慕笙笙过来,她抬手招呼着:“笙儿来了,你赶得巧,刚做的茶。”
她面上一片慈爱,显然将慕笙笙当作了亲生孩子,丝毫没有因为她身负流言而有所薄待。
慕笙笙看着她纯然笑颜,又一次对慕垂远无比的失望,这世上亲近与否当真无法用血脉来量定,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的流言而对她退避三舍,而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爹舅母却待之如珍若宝不曾嫌弃。
此时廊下尚有几个洒扫丫头在干活儿,地面擦的溜光锃亮,慕笙笙的脚步停在堂中央,并未遣退旁的丫头,双手缓缓抬起裙裾,当中跪下:
“笙儿拜谢舅母怜爱之心,想求舅母一事。”
她这一跪将大夫人跪愣了,大夫人连忙起身来扶她:“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是姜家的孩子,舅母疼你是应该的。地上凉,快起来。”
大夫人伸手去扶,慕笙笙却没有起来,少女眉目妍丽,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些细碎的星星点点的光亮:“舅母请听笙儿说完。”
她眼底神色坚定,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什么事。这样的目光,大夫人多年前曾在慕笙笙的母亲眼底看见过,一时觉得恍惚,仿佛当年那个温婉娴静的妹妹还在。
然而定睛看来,却能看出她二人的不同。
她母亲娴静柔和,总是温声柔语,她性子软和,所以才会被宋氏和慕垂远拿捏而无法回击,只能郁郁而终。笙儿虽然也总是笑意盈盈,但那双眸子坚定,眼底有些谁也无法改变的倔强。
大夫人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是有主意的,她心里就放心了不少:“笙儿,我知你性子刚强,凡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一一同我说来,你只管去做,姜家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慕笙笙眼眶发酸。
她深深给舅母拜了一礼,道:“那便劳烦舅母,带我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吧。”
大夫人愣了愣,转而想起那日曲江宴上,似乎皇上曾嘱托笙儿进宫拜见。
既是名门贵女,直接拜见皇帝不好,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应尽之份。
只是大夫人却犹豫起来。
并非是她羞见天颜,实在是因为几次进宫都是大宴,她不曾单独拜会过皇后娘娘,于宫中的规矩上并不熟悉。姜家一门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在府里无拘无束惯了,宫里规矩比人都多,若是行错了规矩惹了宫里怨怒,她自己丢人事小,耽误笙儿的前程却是大事。
“这……”
大夫人坐回了凳子上,端起一旁温茶饮了口,缓了缓精神,道:“你能得上面青眼,舅母替你高兴,但我实在懒得动,不然递帖子请慕家老夫人带你去吧。”
她这个外甥女生的天人之姿,性子坚韧,注定不会在小门户里蹉跎一世,先前状元郎退婚,她还担心为此会阻碍笙儿的姻缘,不过如今得了上面青眼,想必是错不了的。大夫人心里想着,自己万万不可行差踏错阻了笙儿的前途。
慕笙笙不消多想,就知道舅母心里的想法,可她觉得舅母实在是多虑了。想了想,舅母担忧阻了她的前程,恐怕自己不会想通,而她此去宫中于旁人看来是莫大的荣耀,只有让舅母一同去,旁人才不会轻视了姜家。
因而怯怯道:“舅母,宫里规矩多,笙儿害怕,若不是舅母领着我,笙儿心里实在难安。”
少女面上一片诚然之色,显然是真心想让她领着去的。姜大夫人不是傻子,笙儿先前已经拜会过皇后娘娘,又得了她的喜爱,怎么可能是真害怕?她自然知道笙儿是有心替姜家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