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惨的可不止你一个。”少女阴测测地笑了。
江湖犹如沸腾般翻江倒海,女鬼身上的黑气不断朝苏暖身上流去。
她居然在吸收她!
“停手停手!”女鬼慌了,煞气如果被抽干,她的下场便是万劫不复,“不要再吸了!”
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收,女鬼急得哇哇乱叫。
“你要问什么我都回答!手下留情啊!”
“你是怎么死的?”苏暖停止了吸纳,问。
“被人杀死的啊,你眼瞎?停停停!我眼瞎!”
“杀你的人和把你锁魂在此地的人,是同一个人么?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尸体组成的铁锁阵法,你可知情?”
连珠炮似的发问把女鬼搞得昏头转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活人。”她的第一个食物就是个狠人,还反过来要吸干她,呜呜呜做鬼真难。
苏暖听完女鬼的叙述,暂且相信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被何人所杀,阵法将她困在唯一的生门必经之路,想来也是为了杜绝后患,将厉鬼作为最后一道保险措施,把所有误入尸阵的人赶尽杀绝。
女鬼对自己死了多久没有任何概念,也记不清生前的事情了,苏暖让她回忆她在水下见过几回日生日落,她鬼气森森地笑了起来,扒开黑衣露出一片刻着密密麻麻血痕的肌肤:“每次满月的时候,我都会在上面刻一笔,你自己数一数有多少笔?”
苏暖忍住骂她变态的冲动,凑过去认认真真数了起来:“一,二……十五……”
这时沈寒声回来了,看见苏暖趴在一个半果女鬼身上数数,头皮一阵发麻,以为她是被鬼迷住了,拔剑便刺。
女鬼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剑,原本就委屈的心情顿生恼意,回头见那挥剑的少年修为尚浅,心中更是升起一股邪念,脱离苏暖顷刻间化作一道黑烟,趁着二人不备的空隙钻入沈寒声体内。
沈寒声目光一滞,再开口时俨然换了一副女腔,神态动作也变成了女鬼的模样:“哈哈哈现在我就是这个身体的主——”
什么鬼!
为什么这名少年的体内存在两股不同的力量,一股是真气,另一股是魔气??
女鬼的灵魂被夹在两股一正一负的能量之间,快要被挤爆了。
好痛苦——
“沈寒声”神情痛苦地在水下翻滚起来,搅得江水一片浑沌,苏暖知他是被女鬼上了身,淡定地冲对方放话:“小姐姐,要不你还是出来吧,在里面呆着多难受啊?你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来头,啊啊啊要疼死了——如果想他活,你就死!不然我就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会出来的!”
小魔头居然也有被女鬼上的一天,苏暖看着用女鬼口吻说话的沈寒声,惊悚的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死的,你出来,我给你超度超度不好么?”
“不可能,我已经万劫不复了,那个人……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苏暖眯起双眼,“刚才你骗我?”
说好的没见过第二个人呢?
女鬼一时语塞,又道:“我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人……他只会通过传音入密的方式和我说话……也许他就是你们说的什么阵法的主人吧。总之今天你们两个必须死一个!”
苏暖耸耸肩:“好吧,我可以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女鬼语气不耐烦地问,她感觉到自己对少年□□的控制权越来越弱,对方的意识正在夺回这具身体。
“为什么一定要死一个呢?你是把自己当成某个低俗小说的反派吗?先逼死一个,再搞死另一个?”
“呃……”她要问的就这?
“格局要打开一些,”苏暖比划着说,“比如今天晚上你们两个都得死,或者操纵他的身体杀了我,大不了你也可以拿剑自裁呀,这样两个不就死掉一个了?”
“呃呃呃……这具身体可是你的同伴,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安全吗?”与自己较劲的那道力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女鬼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问。
“明明是小姐姐你要求死一个的,为什么要反过来站在道德制高点反问我呢?”苏暖摊开双手,“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哦,如果你用自裁的方式杀了他,之后我一定会杀了你,反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带你离开。”
“……算了。”
黑烟轻飘飘钻出沈寒声的□□,重新凝聚成一个垂头丧气的女鬼形象:“人家第一次做鬼,业务不熟练,败给你了。”
苏暖安慰她:“一回生二回熟,别灰心。”
“真的有办法可以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吗?”女鬼问,她在水下呆了太久,能接触的除了鱼就是水,好不容易碰到两个活人,一个身上的煞气比她这个死了的还重,一个身体里跟十八层炼狱一般磨人。
她要发疯。
苏暖看了看周围,道:“锁魂术一般都会在附近留下一个媒介,比如你生前的某个贴身物品,只要找出媒介,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贴身物品哎?”女鬼望了一眼四周一望无际的水域,“而且我在这里生活多年,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异样物品。”
“你等一下。”苏暖指了指背后的文之珏,“我先把我朋友送到岸上去,再回来帮你找那东西。”
——原来这挂件是个活人啊?女鬼嘴角抽筋,伸手捏住苏暖衣角,抽抽嗒嗒地说:“别走啊,留下来陪人家,下面又冷又无聊……”
“呸呸呸,再说这种台词,小心贫道收了你这妖精!沈寒声,走了!”
苏暖大力出奇迹,扛着文之珏呼呼往上游,沈寒声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女鬼在恋恋不舍朝他们地挥手告别。
出了水面,只见日月当空,一轮斜阳与一弯残月交相辉映,琼江波光粼粼。
江岸长堤就在不远处,沈寒声御出缠光剑。
“你们先走。”苏暖说,“我要回去一趟。”
沈寒声眉头皱了起来:“当真要帮那个厉鬼?”
“帮。拘住她魂魄的人很有可能是尸阵的主人,说不定与月湖的魔修有所关联?这件事先别惊动师姐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沈寒声很少见到这样认真的苏暖,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明白。”
他咽回去那句呼之欲出的“多加小心”,背起文之珏御剑离去。
苏暖一头扎回水里,江水刺骨,但江上的风更寒凉,入了水后反而没那么冷了,方才她观察周围景色,大致推断出此处江临北琼城以北,长堤人烟罕至,零星有几艘渔船漂浮在水面。
黑影慢慢浮现。
“你真的回来了?”女鬼神色复杂,“我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言出必行是本人的优良品德,之一。”苏暖说,“况且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魂魄又是如何被锁入江底——拿着这个,输入你的灵,嗯不,鬼气。”
她抛给女鬼一只造型普通的镂空小铜球,女鬼下意识的伸手去接,虚无的身体扑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凝聚煞气包裹住小球:“好了。”
苏暖指挥道:“拿着这个球,在附近转悠,先转个五十米吧。”
“这样就能找到我的遗物?”女鬼将信将疑,小铜球看上去没什么新奇之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把它捏碎了。
走到快接近五十米的时候,铜球忽然发出了微小的震动。
“再向前面走一走。”苏暖问,“你平时的活动范围大概是多少?”
“半径两三百米吧。”女鬼不确定地说,怀中的铜球又比先前震动的响亮了一些,她连忙又向前飞了一段,“声音好像变弱了……”
苏暖咳嗽了几声,长时间呆在水下令她胸口有些不舒服:“这个寻物铃铛只能单线搜寻遗失物,声音变弱是因为你走错方向了。”
“原来如此!”女鬼恍然大悟,掌握了大致的使用方法后,她握着铜球走到一处满是淤泥的地方。
“我最多只能到这儿了。”她看着苏暖,满眼无助。
“有人想要困住你,自然不会把打开牢笼的钥匙放在你身边。”
取回寻物铃,苏暖让女鬼在原地等她,自己继续向前方游去。
日以西沉,水底不再有光线,夜明珠的照明程度也很有限,苏暖尽量避开淤泥小心翼翼地游走。
手里的铜铃忽然响起尖锐的丁零声,震动也比先前女鬼拿着它的时候更为强烈。
“就是这里!”
苏暖大喜,连忙下手探入脚底淤泥去捞东西,那泥土又湿又冷,粘厚无比,她费劲地抠了半天,又取出流霞剑充当铲子来挖。
终于看清了泥里埋着的是一块红色布条,苏暖正要把它拽出来的时候,淤泥下突然伸出了无数双黑色鬼手将她牢牢锁住,欲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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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春节快乐!
第40章 第40颗灵石
四肢躯干皆被无数双鬼手纠缠着,流霞剑也深陷其中,苏暖挣脱出几根手指,勉强掐了个剑诀,流霞立刻迸发出几道飘渺剑气,斩碎鬼手。
一只鬼手被击碎,立刻就有新的鬼手凝结替补,将苏暖朝更深的淤泥中拖拽,可见设下陷阱之人心思何其歹毒,避水丹虽然能让她自如的在水中呼吸,但是不能阻止淤泥堵塞她的眼耳口鼻,沉重的窒息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倦意狂袭而来。
女鬼焦急地在结界之内看着她被淤泥吞噬,二人离的那般近,可她却没有丝毫办法救她出来。
淤泥之下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真气,裹挟着狂风骤雨般的凛冽剑意,瞬间将四周鬼手斩杀剿灭,即使生出新的鬼手,也一并清扫干净。
在那森然恐怖的绝杀剑气之中,一名少女周身浮现诡异的红光,赤火丹的功力被她运用到了十之八九,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经受了地狱烈火的炙烤般皲裂开来,缝隙如同血管流动着血红的光。
她眉心一点赤色魔印,光耀万丈,照亮了夜晚漆黑死寂的江水。
与此同时,一道寒芒刺破水面,犹如一支利箭直奔少女而来。
苏暖身上的剑气只增不减,沈寒声还没有接近她就在五米开外被三道剑气各击中肩、腹、小腿处,猩红的颜色与绯红的水雾搅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显然苏暖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凭借保护自身的本能四处释放剑气攻击。
女鬼喊道:“破了媒介放我出去,我来压制她!”
沈寒声犹豫了一下,方才被女鬼附身过一段时间体验着实不好,苏暖可以相信女鬼但是他不行。
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优柔寡断,苏暖的剑气在赤火丹的修为加持下几乎可以媲美化神期剑修,而沈寒声此时还不能解除自身的魔族禁制,二者之间的实力相隔悬殊。
再任由她这样暴走下去,真气迟早会被耗光,到时候仍是死路一条。
沈寒声的目光停留在了狂乱流动的水流中飞舞的那条大红喜帕上,女鬼赶忙提醒他:“就是它!”
缠光干脆利落地一剑刺穿喜帕,江底深处地鸣般轰隆震颤,耳边似有东西碎裂的声音。
媒介破除,女鬼欣喜地飞出锁魂阵:“我自由了!”
沈寒声抬剑阻拦在她面前:“救人。”
“知道啦,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人家!”女鬼娇嗔地哼了一声,化作一道黑烟,避开那些轨迹混乱的剑气钻入苏暖身体。
……
苏暖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上。
肚子胀的厉害,似乎是吃了许多食物后撑的胃疼。
她疑惑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记得自己被许多鬼手扯入淤泥之中命悬一线,情急之下唤醒了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的赤火丹,并且催动了体内全部的真气,之后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身体很沉重,即使她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也还是困意滔滔。
“苏…苏小姐贵安!”路过的侍女看到苏暖打着哈欠从客房里走出来,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柱子上。
“早啊。”苏暖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
对方像是见着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走远了。
“她这是怎么了?”苏暖心生疑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是在文府的地盘没有错。
隔壁就是沈寒声的客舍居所,他一定知道在自己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的客房相距不远,负责打扫卫生的小厮告诉苏暖,沈寒声一大清早就被她使唤去排队买北琼城最有名的琼花糕了。
“我?使唤他?”
小厮看了一眼她眉心未加遮盖的红痕,瑟瑟发抖道:“苏小姐贵人多忘事,正是您差使沈公子去买那第一笼刚出炉的琼花糕的……”
苏暖愣住。
她似乎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喂。”她在心里默念着说,“你在的吧?”
“……”
“不说话我就要开始念渡厄真经了哦。”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啊!”
脑海里响起一个咋咋唬唬的声音。
女鬼说到自己附身苏暖之后,耗尽力量才勉强压制住她暴走的真气,现在的灵魂极其虚弱,只能继续依附着她苟延残喘:“你的意识昏睡了一天,人家是为了不让事情穿帮才勉强借用这具身体行动的!”
附身苏暖带来的负荷比附身沈寒声时还要严重,女鬼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样一个尚在豆蔻的少女身体里竟然如此混沌不堪,魔气真气妖气以及一团叫不出名字的火焰,几乎要把女鬼碾碎掉。
这时,一名侍女行色匆匆的赶来见苏暖:“大少爷请苏小姐去大小姐闺房,小姐病情又加重了!”
居然是在这种时候?苏暖眉头微蹙,文心瑶的病势的确古怪,不怪当初连骆子禾也没能诊断出个所以然来,她第一天给文心瑶诊脉,说她的病不严重,完全是安抚病人及家属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