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弈笑答道:“闻言文家大少爷不带一丁一卒陪两个美人来南街游逛,黄某自然是要来拜会一二的。”
“这剑簪小生要了,多少钱黄公子开价吧。”文之珏不想和这只狐狸有太多瓜葛,急着付完钱走人。
“此簪——无价。”
“什么意思?”
只见剑簪在那笑面狐狸指尖轻转,簪尖指向一旁看戏不怕事大的苏暖:“这簪子,我送她了。”
闻言,沈寒声不爽地攥了攥拳又放下。
心说以他在剑斗场挣的那些灵石,确实不够付一根发簪的零头的。
纵有不满,也只好暂时忍下。
“我?”苏暖眨眨眼睛,什么时候话题烧到她身上了?
话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钻石王老五又是谁啊!
黄庭弈轻挑眉梢:“莫非姑娘不喜欢这簪?”
“呃,也不是不喜欢……”苏暖向来是个贪财的,偶尔还有点好色,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她收下了簪子,“那就多谢王公子啦!这簪子的造型和我的佩剑有些许相似之处呢!”
“在下姓黄,黄庭弈。”黄庭弈也没想到苏暖会这么爽快地就收下簪子,神情微微一怔,“这剑簪是小店的镇店之宝,既然与姑娘的佩剑有所相似,想必是与佳人有缘。”
“但是我觉得,这剑簪和我姐姐比较搭。”苏暖话锋一转,将剑簪插在了花月容的发髻上,“我是个丹修,姐姐是剑修,此剑予她最妙。”
花月容同苏暖咬耳朵道:“阿暖,别人的镇店之宝我们怎么好意思收下?还回去吧,正所谓无事献殷勤——”
“就是因为无事献殷勤,才更要收下。”苏暖同她传音入密,“如果就这么还回去,不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她们的小动作,黄庭弈看在眼里,也并不在意。
花月容想到,虽然苏暖在灭绝山平辈之中岁数偏小,但是她也早就到了可以嫁娶的年龄了,近些日子练功走火入魔又险些丧命。黄公子仪表堂堂,家境尚算阔绰,如果把两个人撮合到一起,未必不能成就一段姻缘。
更重要的是,花月容察觉到了苏暖对她和文之珏之间关系的想法,这一路走来,她总觉得师妹有意撮合自己和表弟,让她很不自在。
“黄公子,待会我们要去江上泛舟,公子可愿同行?”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花月容笑着向黄庭弈发出了邀请。
心道把苏暖支开,让那丫头有点正事做,她就不会想着作文之珏的妖了。
收到邀请,黄庭弈欣然应允,另一旁的文之珏和沈寒声却是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黄家的马车就停在博物斋后院门前,由两匹精壮白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车棚四角坠着风铃,随风作响。
一路上花月容都在拉着黄庭弈闲话家常,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刨根问底套个清楚,苏暖被他二人夹在中间,文之珏和沈寒声则被排挤到了边上,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在右边,脸色黑如锅底。
两个人的脸臭的不能再臭了。
“黄某不才,白手起家,家中仅有母亲和一个出嫁了的姐姐,北琼城两处田宅,三间铺面,天斗城与奉天城各有一处田宅两间铺面。”
“一人之力能做到黄公子如今的成就,已是不易呢!”花月容越看越觉得这人顺眼,虽说面相狡猾了些,但言行举止俱是君子风流,“黄公子可曾婚配?”
“前些年忙于生计,不曾婚配,近年越发想寻得天配佳偶,若是能觅得一位像花小姐这般美貌兼备才情的女子,在下死而无憾矣。”
苏暖忽然“啊”了一声。
——说不定,师姐的真命天子不是文之珏,而是黄庭弈呢?
这两人,都是一样的书生气质,一样的生意人背景,说不定连八字都差不了多少。
大师姐一遇见这黄公子,就亲切地向他问东问西的,家世背景生辰八字喜不喜欢小动物会不会烧饭做菜都问了个底朝天——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比起榆木脑袋的文之珏,大师姐更喜欢黄庭弈这号擅长揣摩女生心思的暖男?黄公子声称自己是白手起家,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作为,正是大师姐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样一想,她坐在他们中间当电灯泡就不大合适了。
“阿暖,你做什么?”
“我……有点晕车,想坐边上吹吹风……”苏暖装作一副难受的表情,“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不如让车夫停一会,让苏姑娘休息休息?”
“不用那么麻烦,我喜欢坐边上。”
苏暖灰溜溜地离开后排柔软舒适的主座,滚到右边挨着沈寒声坐好。
两边的位子原本就不如主座宽敞,她这一屁股下去就占了大半个座位,又扭来扭去地把脑袋探出窗外看风景,文之珏看沈寒声被她挤到了座位边沿,忍不住开口道:“恩公坐我这边吧?”
“不用。”沈寒声淡淡然道。
“……”文之珏心想自己莫不是被这群人嫌弃了??
沈寒声打从看到黄庭弈的第一眼起,就很不爽,不光是因为他抢走自己前头送了苏暖剑簪,还和他看苏暖的眼神有很大的关联。
那种眼神——沈寒声在魔世经常见到,是猎人见到心仪猎物时,恨不得把她吃干抹净拆骨剥皮的眼神。
“沈少侠这般看着我做甚?”面对沈寒声冷厉的目光,黄庭弈打趣道,“莫非是想把在下拆骨剥皮不成?”
对方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沈寒声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是。”
“哈,沈少侠真会说笑。”黄庭弈哂笑一番,面不改色地继续和花月容聊起了自己在行商旅途中的见闻。
“三年前在下途径三途,遇到了百鬼朝会,这朝会百年难遇,其中最新奇的货物是一件万年龙血根——”
沈寒声忽然问文之珏:“你这些年游历川河,可有新奇之事?”
“啊?”文之珏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打从他认识沈寒声这个人起,他就一副对谁都冷冷淡淡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有苏暖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乐意主动多说两句,“有是有……”
文之珏汗颜地看了主座上的花月容和黄庭弈一眼,心说自己那些被土匪绑架、狼群袭击、村妇调戏的黑历史,根本比不上黄庭弈的行商经历,说出来都是要被人鄙视的。
“说。”沈寒声的语气不容置否。
“呃这个……”文之珏频频拭汗。
“说。”
“好的恩公……”
苏暖才看了一会沿途风景,回到车里的时候,马车上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讲故事大赛。
“有一年小生去往墨山开采新矿,掉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里,洞里都是尸骨,原来是一头刚生了崽的魔熊将那作了窝,专抓人回来吃,有对母子被困在洞中,小生趁着魔熊外出,杀了那几头小魔熊,带着那两名母子逃离了魔熊洞……”
“十八年前,在下随仙庭左部侍郎行猎,猎杀化煞魔熊一头,博物斋仓库里便有一套完整的熊皮。”
千年魔万年煞,煞气比魔气更加难得,化煞魔熊比普通魔熊恐怖百倍。
“……”
文之珏鼓足了力气,故事讲的面红耳赤口干舌燥,黄庭弈却总是能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他的风头碾压过去,苏暖不由唏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大师姐这般天人之姿。
加油。
沈寒声听着那二人你来我往地讲述游历见闻,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开始替文之珏着急:虽然他答应过苏暖拆CP,但是现在自己和文之珏俨然成了命运共同体,男人的尊严让他二人心照不宣地将黄庭弈视作了劲敌。
肩头轻轻一沉,沈寒声撇过头去,只见苏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小脑袋歪斜着倒在自己肩上,睫毛随呼吸轻轻颤抖,脸颊是两坨苹果红。
好可爱。
第37章 第37颗灵石
苏暖表面上是睡着了,实则进入了内观境界。
她的内观境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荼蘼火海废墟残垣,前世被大火烧得寸草不生的灭绝剑派。
那枚赤火丹被她保存在境界一隅,小半的妖力已经被转化,鲜红的妖丹中的一小块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苏暖现在能使用炼气期的术法和修为了,但依然不能恢复完全,她就像是一个被抽空的瓶子,一旦重新灌入大量真气,体内赤火丹的火毒就会被唤醒,她将再次面临生死险境。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灵石可以充值复活次数了。
第一次复活,她充值了大约七千灵石;第二次是一万;第三次是一万八千……
天晓得下一次会不会开出天价,这一次出门历练,能多结识一些像黄庭弈文之珏之般家境殷实的生意人总是好的,她也该多扩展一些业务了。
……
马车稳稳停靠在江边,沈寒声轻轻推了推苏暖:“醒了。”
“唔嗯……”苏暖迷迷糊糊地从内观中挣脱出来,“我睡着了……”
“喝水吗?”知道她修为被封身子空虚,出门前他特意问侍女要了能保温的葫芦。
苏暖点了点头。
文之珏是一分钟也不想在黄家的马车里多呆,马车一靠边他就跳了下去:“表姐,苏姑娘,这琼江畔的风光是最好的,快来看看——”
下一秒他就僵住了。
只见黄庭弈下车后,单手持文扇撩起车帘,另一只手轻托花月容的手腕:“小心台阶。”
“表姐是练武之人,区区台阶……”文之珏悻悻地闭上了嘴巴,看花月容的表情,她似乎对黄庭弈的君子作风很是满意。
他也是君子啊,只不过没那黄毛狐狸花样多罢了。
扶着花月容下了马车,黄庭弈又将手伸向了车里的苏暖:“苏姑娘可是怕冷?江畔风烈,在下给姑娘搭一顶避风的帐篷吧。”
“好啊。”他愿意大方,苏暖也乐得享福,“那就多谢黄公子啦!”
她忽视了那只朝自己伸来的修长玉手,一个蹦跶下了马车。
然后啪唧一下跌了个双膝跪地,直接给在场众人拜了个早年。
“苏姑娘!”黄庭弈惊了,脑袋反应过来身子还迟钝着。
沈寒声还留在车上,他现在要是下车,只能踩着苏暖的背下去,身子虽然反应过来要去捞她,但距离不允许:“……”
“阿暖!”花月容连忙搀起苏暖,帮她拍去裙摆的泥土灰尘,“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暖默了。
她不是不小心,是高估了自己这具被抽干的身体。
这身体素质,怕是马车底座再高一点,她都能直接摔死。
“哈哈……我就是想给大家开个玩笑,好笑吧,哈哈……”
“哈,苏姑娘好风趣……哈哈……”文之珏捧场式干笑。
“哈哈,哈哈哈哈……”
琼江上空回荡着骇人的笑声。
北琼城奇迹有三:奇花,奇水,奇物。其中的奇水,便是指这苍茫大山之间千回百转的琼江,每年都会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游览江景。
眼下时节正是欣赏江畔火枫的好时候,过了晌午,游客络绎不绝,文之珏介绍说,今天的人已经算是少的,因为今年北琼的秋天格外寒冷,江风吹多了容易头疼。
“大船都租出去了,店家手里只有小船,阿暖你和黄公子一条吧。”花月容虽然对黄庭弈心有戒备,但是一见面就送镇店之宝的男人想来也不会对小师妹太差。
苏暖以为大师姐如此分配是在矜持,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表示想和黄庭弈一起游船,毅然决然地推辞道:“我和沈寒声,文之珏一组,师姐你和黄公子组吧。”大师姐的幸福,有我来守护!
文之珏:“啊?为什么是我——”
苏暖睇他一眼:“你和大师姐同船的话,你能划多久?”
“呃,大概三炷香时间……”其实只有一炷香时间,文之珏为了自己的面子撒了个小谎。
苏暖两手一摊:“那不就成了,你和我们一组,跟在沈师兄后面装装样子,就不用在师姐面前丢脸了,懂?”
文之珏恍然大悟:“苏姑娘实乃小生的锦囊军师!受教了!”
“也不用这么夸我……”别夸,她心虚!
“苏姑娘,船备好了。”黄庭弈拿着两块刻有船名的木牌走了过来,视线不加掩饰地凝望着苏暖,“在下想请姑娘同游琼江,姑娘可愿?”
“不愿,你和师姐游去。”苏暖斩钉截铁,心里更是气恼:这个黄庭弈,他已经得了大师姐青眼,还来缠着她做什么!去找大师姐啊!
大师姐那双柔情蜜意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好吗!
苏暖对黄庭弈并不十分看好。
或许是她和文之珏相处时间久了,如今居然有些认同文憨憨。
可大师姐似乎对黄公子一见钟情,苏暖很久没见过师姐对哪个男人这般上心了。
师姐看上的就是最好的!他不可以朝三暮四!
“好吧,是在下孟浪了。”黄庭弈耸了耸肩,对花月容投去无可奈何的眼神。
花月容恨不得砸了苏暖的脑袋,把她丢进琼江里洗上两遍过过脑子。
两拨人各拿一面木牌,找码头的船家取了小船。
苏暖的帐篷小船在一堆敞篷木船里很是惹眼,据说那是黄庭弈特意给她安排的。
三人坐在温暖的船帐里,望着碧游游的江水,各怀心事。
文之珏:“那个,我说……黄公子会不会是喜欢苏姑娘啊?”
沈寒声摇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苏暖咬了口青果:“不可能,我和他才认识几分钟?他明明是喜欢大师姐。”
“可是他把剑簪送给了姑娘……”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同舟共游的两人,文之珏不死心。
“也许是他想讨好大师姐身边的人呢?这样他就能多个僚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