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玉明熙与裴英走进来,
两方人对峙,玉明熙严肃道,“金御史,我表弟身上的伤可不比你家公子轻,究竟是谁打了谁,想必你也能看得清楚吧。”
“是他先打我的。”金城开口说,矫情的捂着自己挂了彩的脸。
裴英冷哼一声,“是你挑事威胁在先,出言不逊在后。”回想昨日金城口中粗鄙之语,裴英仍旧心里有气,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金理坐在椅子上神情紧张,似乎是没想到玉明熙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远方表弟跟他正面硬来,“这……既然是裴公子先动的手,那就对犬子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不行,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道歉。”玉明熙站在厅上,紧皱眉头,“挑事威胁,出言不逊……此事定要有个说法。”
玉明熙骨子里倔强的很,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回头。硬是拦下了金家父子,两家一同前往太学,辨个分明。
明熙郡主与金御史一同来到学堂中,当堂的先生惊诧中感到一丝不安。
玉明熙站在一众学子前,问昨日有没有人看见裴英和金城之间发生了什么,语毕,屋中没有一人敢应。
督察院御史位高权重,明熙郡主更是受皇帝宠爱尊贵无比,自是哪一方都惹不起,正在读书的少年们大都是官员侯爵家出身,深谙世事,自然不愿掺和进来。
没有人回答,玉明熙心中怒意更深,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太学教人读书明理,惩恶扬善,既然无人应答,想来诸位是不知内情。”
什么劳什子的太学,教出一群书呆子,只知自保清白,冷漠旁观。
不如给裴英换家学堂上。
玉明熙正准备唤裴英回去,余光瞥见一个少年从座位上站起,他神色冷淡,平展的嘴角仿佛从来没有笑一般,有种少年老成的早熟感。
少年还没开口,站在一旁的金城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声说:“傅琛,你昨天下学不是早走了,你可不要乱说。”
傅琛对金城的话并无反应,淡淡道:“学生昨日下学后去向先生请教了几个问题,离开太学时路过屋外,听见金城言语侮辱郡主,裴英才打了他,随后金城带着人打了裴英。”
侮辱郡主是要落罪下牢的,金家父子顿时紧张起来,金理指着傅琛厉声呵斥,“你是哪家的,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傅琛不理会他,又说:“学生从不说谎,御史大人不信,学生可立书为证。”
有了傅琛的证词,金城的两个小跟班害怕被怪罪,慌忙站起来向玉明熙认罪。此情此景,终于真相大白。
金理为免儿子牢狱之灾向玉明熙求情,玉明熙也不想逼人太紧,问了裴英的意思后,但且放过了金城这一回,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太学中能有傅琛这般正直而不畏强权的学子,玉明熙十分惊喜,打消了让裴英换学院的想法。裴英能跟傅琛一起读书,对他的成长必定有益。
当晚下学后,玉明熙着人准备了礼物,让裴英去向傅琛道谢。
一来二去,裴英与傅琛便相识了。
少年之间的友谊来的快,玉明熙请傅琛上门与裴英一起品鉴书画,傅家老爷夫人也热情的招待出身并不高的裴英。
傅家虽是小门户,但家教甚严,傅琛看不上金城顽劣不堪,却对勤奋上进的裴英颇有好感。裴英对傅琛的仗义执言很是感谢,更敬佩他文章写得好,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二人互相欣赏,没几天就成了好友。
一天下学后,裴英与傅琛一起去茶楼吃茶听书。
傅琛说起裴英字写得难看,虽然写文章有几分深意,但日后想要考取功名,怕是没有机会。
“考取功名?”裴英不解,“姐姐让我读书是想让我明事理长学问,并没有说过要让我去考功名,而且……我也没想过做官。”
真正想要考取功名的人从五岁就开始准备了,而他十二岁才识字,三年能学到如今这个水平已是很不容易,真要去参加科举,反而是难为他。
傅琛面无表情的喝茶,“你有一个好姐姐做靠山,既然不想做官,为何不去寻个别的出路。”
小门户出身的傅琛从小就读书学习,只为考取功名,日后谋个一官半职奉养父母。他当裴英是朋友,提醒他眼下虽好,也该为以后做打算。
他好心劝导:“郡主总会嫁人,到时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等到搬出郡主府,也得有个能在谋生的手段才行。”
嫁人,娶妻。
年岁见长,裴英越来越多的听到这两个词,逐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横在他和玉明熙之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将他们两个人隔得越来越远。
他习武读书,她忙于公务,每天只有早上晚上能见,临近年末她忙得不可开交,自从上次金城一事后,到现在已经是连着半个月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想到玉明熙会嫁人,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组成家庭,他忍不住的心痛。仿佛是看清了被珍藏在心里的人,并不属于他。
裴英感到不安,眸色深沉下来,攥紧了左手,杯中的水波荡了又荡。他低声说:“我不想跟她分开。”
傅琛皱眉,放下手中茶杯。
普通人听见这话只当裴英年纪小,亲近自家表姐。心怀叵测的会怀疑他舍不下郡主的荣华富贵。但傅琛听出了别的意思。
少年不懂情愫,总是后知后觉。傅琛不想点破裴英的心思,转移话题,“你想留在她身边,就得成为一个对她有用的人。”
“对她有用……”裴英暗暗思考。
“只有有用的人才不会被丢弃,手上握了牌才有与人博弈的资本。若想博得美人一笑,就给她她想得到一切。”
美人……
听到这里,裴英眼前浮现出少女的面容,不由得红了耳朵。
作者有话说:
再过几章就长大了,期待俩宝的感情发展(雾)
一般晚上更新,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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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0章 、10
◎他的恐惧与执念◎
坊市间的灯火还未亮起,冰冷的雨丝落下,路面湿滑寒冷,行人躲避落雨退进巷子里,刚才还热闹的街市渐渐冷清。
玉明熙坐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忙了小半个月,已经忘了上一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手里捏着司储局送来的国库库存名册,这是最后一本,今夜还要再核对,万一出了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郡主,下雨了。”随侍在马车外的小燕被雨丝淋到,到后面去拿了车上的雨伞来。
玉明熙撩开车帘看向外面,路上人马不多,便吩咐说,“让车夫走快点吧,冬日寒冷,小心淋了雨冻出病了。”
“是。”
马车穿过略显空荡的街市,在府门前停下,小燕撑着雨伞接她下来,二人走进府门,小燕在她耳边说起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明天户部各局汇总,您要跟司储局、司的几位大人一起向尚书大人提交今年的明细还有明年的财政计划,具体的内容还要等尚书大人定夺。”
“嗯。”
“太子府下午着人送了请柬过来,是小太孙的生日宴,日子在五天后。”
李澈的生日正巧在新年前半个月,历年太子府都会在这个时候举办生日宴,喜庆又热闹,今年,小太孙就满五岁了。
玉明熙拍着脑袋反省,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小燕,一会儿你让管家去仓库里把今年夏天陛下赏的云锦拿出来,我记得还有一块沉香木,拿去外头雕成小老虎的样式,澈儿一定喜欢。”
“是,奴婢记下了。”
“这几日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两人走进后院,玉明熙撩开厚厚的门帘走进后厅,屋里烧着新炭温暖如春,她解下厚厚的雪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还有……”小燕收起雨伞靠在墙边,欲言又止。
玉明熙喝一口茶,“怎么不说了?”
小燕小心地说:“太子府的人送请柬时传了太子妃的话给奴婢,说是您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陛下忧心国事无法操持此事,便让太子妃为您寻几个合适的郎君,若是您有空了就去见两眼。”
温热的茶水差点被喷出来,玉明熙努力咽下口中的水,一口拒绝,“我不去,你帮我回绝嫂嫂吧。”
“郡主,恕奴婢说句多嘴的话。这事儿说来也是陛下的旨意,太子妃她也不能不办,您不去,太子妃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真回绝了此事,就是得罪了太子妃和陛下……玉明熙觉得头疼,说来他们也是好意,只是她自己不想嫁人而已。
纠结再三后,玉明熙松了口,“那就等有空了去看看吧。”
“郡主英明。”
听完这几日的安排,晚饭也已经备好了,玉明熙没有等到裴英,迟迟不下筷。早已经过了下学的时间,外头还下着雨,裴英怎么还不回来?
玉明熙正叫了人出去找,就听到了永福的声音,“少爷,您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淋了一路雨,当心受凉生病啊。”
这么晚不回来,还淋了一路雨?
玉明熙撩开门帘出去,就见裴英正站在屋檐下,一身衣衫湿了大半,被打湿的额发微卷着贴在脸上,皮肤像是冰冷的大理石般白皙,透明的雨水从脸颊滑下,落在朱砂色的唇瓣上。
少年五官深邃,轮廓分明,挡在她面前的身形强健体态端正,是他日日早起习武锻炼的成果。
裴英什么时候长得那么高了,她就算踮起脚来也只到他的耳朵,玉明熙暗暗咽了下口水,察觉到他投下来的视线,立刻严肃起来,“这么晚不回来,去哪儿了?”
“跟傅琛去茶楼吃了盏茶,回来的时候下雨了,我没有带伞。”裴英如实回答。
玉明熙拉着他的袖子将人带进房中,让他坐在炭盆边烤一烤,小燕递了毛巾过来,玉明熙接了毛巾,站在他身后替他擦头发。
解下发带,竖在脑后的马尾倾泻而下,乌黑微卷的长发散在后背上,玉明熙细细擦拭,随口说:“傅琛是个做官的好苗子,你能跟他合得来也好。”
裴英沉默不答,即使他日夜苦读也不敌傅琛一半的学识渊博,他已经落后了太多,走科举行不通。
察觉到少年的失落,玉明熙又说:“我不求你能做大官,只要你能平安长大,能够保护好自己,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为什么?”裴英不明白,别人家都会对晚辈有所要求,玉明熙却从来不要求他什么。
玉明熙微笑说:“因为你爹是个好人,我受过他的恩惠,自然不会再要求你什么。”
又是那个男人。
裴英并不喜欢与人提及自己的父亲,这次也没有接她的话。
玉明熙不知他心中苦闷,擦干了头发,两人一起吃晚饭。下人准备好了热水,裴英用过饭后就回房去洗澡。
雨声小下来,玉明熙坐在书房里,看着名册打哈欠,单手撑在桌上,合上名册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燕坐在屋檐下守夜,余光瞥见窗上灯影闪烁,便站起身来进去剪灯花。
手刚贴到门上,耳边便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裴英从院子外走来,手上执了一柄灯笼,身上好像还在冒着热气,是刚洗完澡就过来了。
“姐姐还没睡?”
“郡主还有一本名册没看,这会儿应该也看完了。”小燕说着轻轻推开门,还没瞧见屋里的人,就被裴英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他将手上的灯笼递给小燕,“我跟姐姐说会儿话,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小燕不明所以,接过灯笼,不忘提醒说:“屋里的蜡烛快要灭了,少爷你别忘记去剪一下灯花。”
裴英应下,随即将门从里面关上。
灯火摇曳,裴英缓缓走向她,发现她坐在书案前,撑着手臂睡着了。
他本想来问玉明熙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又或者是喜欢什么东西,他才能投其所好,换她愿意将他留在身边久些。
他很怕,随着年岁增长,他越来越害怕玉明熙会放开他。他已经被丢弃了太多次,如果连玉明熙都离开,那他该怎么办才好……
少女熟睡的面容安静祥和,粉嫩的唇紧闭着,暖色的烛在她身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
裴英静静坐在她身边,嗅到她身上的花香味,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紧接着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的皮肤很白,华贵的发饰衬得她五官端庄优雅,但那小巧的耳垂、饱满的唇却让她显得十分可爱。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那优美的脖颈,以及……淡淡的咬痕。
那是他少不更事的时候咬的,因为咬的太深,即使用了最好的药也不能完全去除疤痕,他一直因此心怀歉疚。
还会痛吗?
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抚平这道疤痕,少女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手腕上,裴英顿时觉得左手生痛,收回手来。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她好香,想吃掉她。
裴英收回眼神,按着左手的痛处,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他觉得心里怪怪的,难以形容的奇怪。
为什么姐姐不是我一个人的呢?
好想独占她,想把她藏起来,但是别人会找到她的。不如把她杀了吧,最好吃掉她,这样我们就一辈子不会分开了。
响在脑子里的声音仿佛将他控制,裴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正在休憩的玉明熙抱了个满怀,注视着脖颈上的咬痕,对着那里又咬下去,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晃动的烛火熄灭在灯油里,房中一片漆黑。
好痛!
玉明熙从睡梦中惊醒,恍然发现自己上半身躺在书案上,脖子一阵刺痛,紧接着传来湿濡的触觉,她心惊不已,猛地去推压在身上的人,“你是谁?竟然敢对本郡主无礼!”
少年起身,舔去唇边点点血迹,一双眼眸在漆黑中隐隐散发幽光,那冷到骨子里的眼神让玉明熙瑟瑟发抖,“裴英,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