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怎么了?”
瞅见沈轻寒眼底的青黑,顾青知道她定是又不眠不休地忙活了几宿。
“你们怎么来了?”沈轻寒诧异地抬起头,跟随几人而来的小豆子赶忙往顾青身后躲去。
“你呀。”沈轻寒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强撑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阿青,你们招收新弟子还顺利吗?”
“我们已经有办法了,不过前提条件是商会要发展壮大。所以,同为一条船上的蚂蚱,沈会长还不要再转移话题,如实相告吧”
顾青上前搀住她,默默地把阴阳真气地输进她体内,沈轻寒周身的疲乏渐渐褪去,眼底的晦暗也一扫而空。
她叹了口气,指着桌上铺开的地图。
“我们,被围剿了。”
“都有谁?”
“天行商会,四海商会和九文商会。”
“我们这是捅了马蜂窝啊,这可是湘南行省前三甲啊。”
“我们有了神农谷支持,有潜力垄断丹药买卖,这可是这三家商会最看重的买卖。木秀于林,它们自然要早日扼杀我们。”
沈轻寒无言苦笑,若不是三大巨头联手,她又何至于殚精竭虑也找不到丝毫转圜的余地。
“市面上所有的药材都被一扫而空,药农们未来几年的收成也都被人提前订下。我们有再多资金,也没法在药材和丹药买卖上找到出路。”
“这是吸取了九文的教训,既要封死我们,又不和我们正面撕破脸,就靠这坚壁清野逼得我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力发展吧。”
虽是在阐述无可救药的困局,顾青的语气却依旧淡定,像是清越的风铃声,让心头惶惑的沈轻寒也不自觉地冷静下来。
沉吟片刻,顾青掏出几张大额银票,和问道石一起交给静胡尘。
“师姐,开武馆和找弟子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就有劳你和师弟师妹按计划进行,这几头恶狼,就交给我和轻寒来对付。”
安排好了门派事务,她开始整理起脑中的灵感。
此前听沈轻寒分析局势时,她便敏锐地发现,沈氏商会面对的危局和开设新武馆的困难何其相似。
一个初学者要如何胜过一个围棋国手?
答案很简单,把棋子全扔掉,和他比赛跑不就行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氏商会的掌柜们跑遍了大街小巷,买了几大马车的各色酒水,似是准备要大摆筵席。
可随后她们却都闭门不出,一窝蜂地反锁在商会大厅里,像是在研究学习着什么秘密武器。
这可急坏了潜伏在城中的各大密探。
上头严令不能用武力打草惊蛇,他们平日里只能暗中跟踪对方人员收集情报。
可现在人全都神神秘秘地关在屋里,总不能回报说沈氏商会准备放弃抵抗,聚众醉死不成。
好在没过几天,他们就等到了沈氏商会的大动作。
在拍卖会上赢得的长沙城商铺张灯结彩,隆重开业,可是那装潢摆设却是和一般的药铺大相径庭。
“听说了吗,据说这个新铺子不卖药,卖的东西和那神药韶华丹有关,却是我们普通人也买的起的。”
“对啊,听说沈氏商会背后就是神农谷,东西肯定差不了。”
“我还听说,其实是从海外仙岛运回来的草药,才有那美容养颜,返老回童的功效。”
商铺外挤满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一双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迫不及待想要瞧出个究竟。
“你请的那些个泼皮闲汉口才倒是不错,连海外仙岛都杜撰出来了。”
顾青站在二楼的包厢里往外望了望,冲一旁的沈轻寒点点头。
“还不是按你的要求安排的,哪知道聚了这么多人过来,你就不怕我演砸了。”
“戏台子已经给您搭好了,沈会长准备上台吧。”
瞅见静胡尘带着一个中年人穿过人群,顾青微笑着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不要有压力,就算你没能C位出道,还有千万家产等着你回来继承呢。”
“又说胡话呢。”沈轻寒莞尔一笑,自信地走下楼去。
瞧见一身天蓝色罗裙的沈轻寒走出楼来,沸腾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小女子沈轻寒,感谢各位的到来,今日是我回春酒楼开张之日,希望日后大家多多惠顾。”
沈轻寒的声音清亮而诚恳,恰如林籁泉韵,让等候到有些急切的众人心生平静。
“酒楼?不是说卖宝物吗?”早安排好的捧哏赶紧在人群中接话。
“宝物谈不上,不过本酒楼的美酒和饮品酿造时的确参考了韶华丹的药方,虽不如丹药那般效果显著,却也有强身美容之功效。”
“丹药是天价,但一壶美酒或饮品只卖五两白银。”
“这么便宜,不会是糊弄人的吧。”另一个捧哏不甘寂寞。
“有请张大侠。”
静胡尘身边的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走到沈轻寒的身边。
汉子左脸上有一块可怖的伤疤,右手缩在袖子里,微微蜷缩着。
“大家想必都知道张大侠的英雄事迹,他正是五年前为民除害,一人诛杀城外两头猛虎才受此重伤。”
“请张大侠满饮此杯。”
汉子也不扭捏,接过一口饮尽,又用左手拿起酒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不觉间,他脸上的伤疤淡了许多,蜷曲的右手也微微舒展,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声,引来更多的人加入围观的队伍。
“这种药酒第一次饮用疗效最佳,只需坚持饮用数月,张大侠的伤势定能痊愈。”
“我回春酒楼承诺,张大侠来喝酒分文不取,若有类似经历的修行者,我回春楼同样愿免费招待。”
“我大楚商人爱钱,但更重英雄。”
话音刚落,先是有零星的掌声响起,随即汇成如雷的轰鸣,让沈轻寒心中大定。
“开业酬宾,一律七折,大家里面请。”
争先恐后的人流,差点把酒楼门槛给踏平,沈氏商会又一次成为整个行省的焦点。
而同样的场景又在其他城的商铺重现,一时间,去回春楼喝酒成了湘南行省的一种潮流。
除了旧疾在身的修行者,无数女子更是成了酒楼每日雷打不动的消费者,酒楼前莺莺燕燕排成的长龙更是成了一道奇景。
而唯一不开心便是三大商会的首脑,自以为略施小计,就能让沈轻寒和顾青知难而退的三人正在装饰豪华的包厢里密谋。
“不如我们故技重施,虽然这次她们购买了几个酿酒坊,但只要我们三家合力,断去她们其他的酒水供应,她们的酒楼怕是仍会供不应求,难以维持吧。”
四海商会的会长游万里提议,他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口中的计策却是毫不留情。
“不妥,她们这次得了民心,若是再这般排挤孤立她们,可能会激起民怨,动摇我们自己的根基。”
天行商会的会长燕不韦开口,他面容清矍,蓄着三缕清须,一副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模样。
“那不如,就先坏了她们的名声。”文鸿的声音阴恻若毒蛇。
第六十四章 毒计
今日的回春酒楼依旧门庭若市,勤勉的刘掌柜照例过来巡视了一番。
眼见一切如常,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是会长从下人里亲自培养提拔的,深知能有如今的局面,沈轻寒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磨难。
三大商会仍在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它们接下来会有何等手段,自己需要更加谨慎小心。
想到这,她刚想再查查厨房和账本,却听得大厅传来阵阵喧哗。
“死人了!酒里有毒。”
“怎么了?”
她快步走出去,只见地上躺了个魁梧的汉子,深眼高鼻,似是蛮族人。此刻却是面色漆黑,七窍流血,眼见是没救了。
另有几人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只有一位白发老者面色悲戚地站立在尸首旁,眼中惊疑莫名。
周围围满了神色惊惶的酒客,低声议论着,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在变着法子催吐,
“你就是掌柜吧。你们这酒楼的酒喝死人了,给我师弟偿命。”
那几个埋头哭泣的人张牙舞爪地围上来,就要扭住刘掌柜撕打。
一只手臂斜刺里杀出,毫不留情地将那几人推开,安稳地将刘掌柜护在身后。
她抬头望去,身前之人正是顾青和沈轻寒。
“好痛,你们毒死了人还要打杀别人不成!”
“这就奇怪了,为何你们同桌饮酒,只有他一人中毒,莫非是你们自相残杀,想要嫁祸给我们酒楼。”
顾青的话瞬间噎住了那几个闹事者,一旁的吃瓜群众也眼神不善地围了上来,尤其是那几个催吐催到痛不欲生的家伙。
“姑娘就是酒楼主人?”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突然开口。
“正是,不知老丈是?”
“老夫是炼丹师完颜晃,这几个都是我的弟子。”
“久仰。不知老爷子有什么赐教?”
“姑娘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此药酒害处极大,姑娘却为何故意当街售卖?”完颜晃白眉倒竖,眼中全是悲天悯人。
“此话何解?我这药酒可是依据韶华丹的药方酿制,并无害处。”
顾青微微一笑,看来三大商会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本也以为是这样,想那韶华丹价值几十万,所用的药材自然也是珍贵无比,我以为你们酒楼定是寻到了什么便宜的替代品,才让这药酒有了几分功效。”
“哪知道,你竟是剑走偏锋,用了这可怕的巫毒草。”
“巫毒草?”顾青暗暗佩服对方瞎扯的能力。
韶华丹珍贵在她的特种真气,而这酒里用的就是没加真气的药粉,自然效果略差却便宜得多。
“对,就是巫毒草,服用之后会激发生命力,也就会有这虚假的强身美容效果,却会大大的折损寿元!”
似是愤怒之下难以自抑,完颜晃把这句话说得特别大声。
“不会是真的吧?”
“难怪这么便宜?我说我怎么睡得不好了。”
“对啊,喝完我都开始掉头发了。”
不少酒客面色大变,将信将疑地盯着场上二人,表情阴晴不定。
‘糟了,人都怕死,这虚无缥缈的折寿之说又该怎么反驳。’
沈轻寒秀眉深蹙,忧心忡忡地望向顾青背影。
积销毁骨,众口铄金,人心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她们辛苦建立的民望顷刻间便会倾覆。
“空口白牙,你说有就有吗?”顾青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
“我这苦命的徒儿便是明证,这巫毒草本就是塞外药材,而我这徒儿是我在塞外收养的孤儿,天生对巫毒草反应激烈,这次竟是没挺过来。”
“这面色漆黑,七窍流血正是巫毒草毒发的症状!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顾青不禁语塞,倒不是被对方这面面俱到的诡计逼得词穷。
她只是感叹对方竟随意就牺牲一条人命,只为了编造这么一个蹩脚的谎言。
“按老头你的说法,这巫毒草应该是很常见之物吧。否则我这酒岂不是卖亏了。”
“它在塞外却是不少见。”
“可在座之人走南闯北的也不少,为何就从未有人听过呢?”顾青扫了眼众人,不少理智的酒客瞬间冷静了下来,默默在心中开始盘算。
“也许只是凑巧没人听说过罢了,你不要妄想巧言令色给自己脱罪!”轮到老头表演色厉内荏。
“再说这面色漆黑,七窍流血,就我所知至少有十余种毒药死状如此,而且它们各自还有别的症状,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你这个徒弟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你休想玷污我徒弟的尸体!”完颜晃张开手,慌张地拦在尸体前面。
“哎,那只有一个方法证明我的清白了,那就是把酒的药方告诉大家。”顾青无奈地摇摇头。
偌大的酒楼刷地鸦雀无声,众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顾青,以为她是气坏了脑子。
完颜晃更是一副死到临头敌人却突然抹脖子自尽的诡异神情,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顾青。
顾青却装模作样地回过头,一脸歉意地望向沈轻寒。
沈轻寒心知肚明,面上自是很配合她的表演,沉吟了许久,才郑重地点点头。
在众人或贪婪,或好奇的目光中,顾青拿来一个琉璃杯,又当着大家的面,把几位草药捣成粉末。
“大家有所不知,我们的药酒经过特别酿制,若是加入药方之外的药材就会变色,也是为了提醒饮酒者酒可能出了问题。”
她说着,抓出一些人参粉末洒进了装着酒的琉璃杯里,果不其然,淡黄的酒液一下子变成了漆黑色,宛若致命的毒液。
顾青将酒倒掉,擦了擦杯子,又倒入新的药酒,这次,她取的是银杏粉,粉末安静地坠入酒液中,琥珀色的酒液毫无变化。
她又眼花缭乱地展示了几种药材,果如她所述,只有几味药材不会变色。
在场中人看得专心致志,全都默默地记下了药材的名字,若能还原出来药方,金钱地位还不都手到擒来。
“完颜老头,这药方用到的药材够便宜了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完颜晃默默摇摇头,虽然这次行动失败,可这意外收获足以让他在商会里获得重赏。
“你们涉嫌毒杀他人,和我们去衙门。”几个捕快从人群外围冲上来,瞬间把惊愕的完颜晃一行人压倒在地,五花大绑地拖出了酒楼。
那自然是沈轻寒派人去通知的官差,她们现在可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犯不着为了几个小喽啰亲自动手。
长沙城的城主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若是背后的商会怕麻烦,这几个家伙就只能凄惨地成为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