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长老古井无波的脸色也有了几分紧张。
“哐。”第一击不分胜负。
“铛。”第二击之下，斩天如长天秋水般的剑气开始黯淡无光。
“叮。”第三击，黑刀像一头狂野的猛兽，直接将斩天从中斩断。
与之前的喧哗震天不同，场上有瞬间的死寂，衬得韩龙羞怒交加的喘息声，声声如雷。
“黑刀获胜。”执法长老的声音都有着微微的颤抖。
演武场顿时蝉噪如沸，被顾青再次卷走所有财富的众弟子更是齐声骂娘，甚至开始咒骂韩龙不过是银枪蜡枪头，虚有其表的废物，丝毫不再顾忌大长老的威压。
韩龙垂下威风凛凛的眼眸，无论他这些年多么醉心权势，他依旧从骨子里把自己当做一个锻造师。
而最得意的作品被后辈轻易地碾压，让他的心痛到滴血，眼前的一切像是最可怕的梦魇，活生生要将他吞噬殆尽。
可他早知道，自他的锻造技艺想尽办法也再无法提升时，这一天便迟早会来，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莫海献给他的宝贝，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他的请求。
他自嘲地一笑，望向执法长老望过来的同情眼神，一字一句道：“我还有作品。”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无鞘的匕首，略一迟疑，终是递了出去。
执法长老接过匕首，却觉入手远超普通兵器沉重。
匕首剑身光洁如玉，执法长老却莫名联想到惨白的骨骇，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恶心。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甩开那些杂念，把两把武器高高举起展示。
“还赌吗？”却是那个被打脸的内门弟子找上门来。
好几个内门弟子也闻声凑了上来，恶狠狠地看着“胡老头”那张欠揍的老脸。
“你们想怎么赌？继续赌匕首赢？”
顾青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就像望着一蓬蓬绿油油的韭菜。
“这次不要庄家，我们几个直接和你赌。赢家拿走输家全部赌注。”
“没问题。我赚少点，你们拿两万两出来，银两宝贝都可以。”
顾青挥舞着手上厚厚的银票，晃的那几个弟子的眼睛都有些发直。
不一会儿，一堆珠宝，矿石和零星几张银票被凑了出来，抱到顾青眼前。
顾青瞟了一眼，这几个家伙的赌品还算不错，这堆东拼西凑的最后身家勉强够得上两万两。
“开始吧。”
“等等，我们要先选。”
“哦？”
“这次我们选黑刀。”几个弟子忙不迭地开口，开玩笑，连斩天都被砍成了两段，这把看上去品相差远了的匕首能赢才有鬼。
“这样啊。”顾青面露难色。
几个弟子却是自觉得计，闹哄哄地催促她，“你可不能跟我们选一样，否则就没法赌了。你要是想反悔，就把之前我们输得换给我们，这赌约就作罢如何。”
他们自恃身份和武力，眼前这个杂役弟子除了乖乖认栽，别无他法。
“你们不看好那匕首？”顾青明知故问。
“你看好你押它赢呗。”
“论锻造技艺，自然还是那黑刀好。但那匕首很邪门，我就押匕首赢。”
顾青掏出银票，自信一笑，“赌定离手，可不要反悔哦。”
“匕首对黑刀。”
执法长老响亮的喊声再次响彻广场。
第八十八章 一波三折
练武场再次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狂热地盯着执法长老右手的黑刀。
他们都期待着，见证这柄原本寂寂无名的宝刀，是如何一朝踏着大长老的骄傲，名扬天下。
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匕首蓦地切碎了黑刀的刀刃，卡进了刀身之中。
它就像一头有自己意识的凶兽一般，微微震动着，发出几不可查的红光，一鼓作气地将黑刀砍作两截。
在台下弟子如雷的惊诧声中，执法长老却有几分愣神。
刚刚手中那匕首似乎有了生命，强挣着要脱手而去。
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无数冤魂的哀鸣，一股难言的嗜杀渴望从心头涌起，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用马上拿起匕首，开始享受屠戮的快感。
好在他靠着意志压了下来，艰难地举起这把妖异的匕首，紧皱着眉宣布道：
“匕首胜！铁妞你还有作品要挑战吗？”
铁妞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澄澈的眸子中却泛起惊疑不定的惶惑。
“我的锻造术果然还是最强的。”韩龙的嘴角诡异地抽搐着，让他的笑容也透着几分扭曲，似乎拿下这一波三折的胜利，并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真正的开心。
他痛苦地闭上双眸，沉声道：“铁妞你的锻造术很不错，我欣赏你敢于挑战的勇气，就不惩罚你了。但和玄剑宗的合作，还是要按我的决定执行。”
谢白羽淡淡一笑，好友没有因自己受牵连，他便很是欣慰，至于这铁了心要对付自己的韩龙，他有的是手段慢慢解决。
可似乎瞧不惯韩龙的不只他一人。
顾青在那几位弟子的痛不欲生的哀嚎声中，慢斯条理地把他们最后的财产收入囊中。
她望了眼台上的局势，正要高声发言，却忽地听到一个优雅沉静的男声。
“大长老不敢按规矩惩罚铁妞，是不是心里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呢？”
病恹恹的欧雅背手上前，恰到好处的虚弱反衬得这个门主儒雅十足，像一位出口成章的秀才多过终日打铁的锻造师。
“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韩龙略一吃惊，面上却仍保留着装模作样的恭敬。
“执法长老和大家不奇怪吗，韩长老的杰作斩天都一败涂地，这柄毫不起眼的匕首，又何德何能可以赢下那柄无坚不摧的黑刀呢？”
“我，我在这匕首上用了我新的领悟，能赢有什么稀罕的？”
“领悟？可否说来听听？”
“你欺人太甚，就算你是一门之主，也不能让我等锻造师把自己的心得拱手送上！”
韩龙退后了两步，眼底闪过鱼死网破的决绝，一把从执法长老手中拿过自己的匕首。
“你便是把这心得送给我，我也不想要。这柄匕首，用的可是需千人亡魂才能育成的百纹血铁，请恕我消受不起此等魔物。”
欧雅淡淡摇头，神色里满是鄙夷。
“百纹血铁！是那些黑暗锻造界的疯子发明的魔矿石吗！”
“不是说它的培育方法早就随着黑暗锻造界的覆灭绝迹了吗？”
“我听闻有些余孽逃到了塞外，莫非大长老……？”
执法长老下意识远离了韩龙几步，他一想到那些恐怖的幻象，对门主的话就信了个八九成。
台下的顾青微微点头，这个扮猪吃老虎的欧门主，倒看上去有几分见识。
韩龙却倏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笑话！欧门主你身体不好，锻造技艺有所生疏，看不出我这把匕首的诀窍，我不怪你。但你口口声声地想要用魔物血铁来冤枉我，却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哦，为什么？”
欧雅被他牙尖嘴利地讽刺，却不着恼，话语间不悲不喜，从容不迫。
“血铁炼成的兵器，无一不是通体暗红，带有隐隐的恶臭，我这把匕首却是没有丝毫这些特征，你指鹿为马，不外乎就是觉得我功高盖主，挡了你的路罢了！”
韩龙把匕首平平伸出，肆无忌惮地向所有人展示着，望向欧门主的眸光隐隐间带了几分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银光倏地从欧雅的袖中飞出，急速斩向韩龙手中的匕首。
韩龙冷冷一笑，六星修为贯入匕首，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
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那把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匕首，竟被欧雅手中的银光切断，还没风光多久，就又沦为了一块无用的废铁。
“那是什么？！”
眼尖的弟子发出一声尖叫，韩龙手中断了一半的匕首切面闪动着猩红的光芒。
话音未落，靠近高台的弟子都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
“大长老不会以为镀上一层千雪银，就没人看得出它到底是个什么腌臜之物了吧。”
“这百纹血铁，只有塞外蛮族这些年屠戮弱小部落血祭才得了几块，又为何会在你手中，大长老作何解释？”
欧雅手中的白光一闪即逝，又被他神秘地收回袖中，竟无人看清那武器的形状。
“至于我的锻造技艺，不过比大长老用上这丧尽天良的魔矿略强上一点罢了。”
“欧门主威武！”
“欧门主深明大义！”
“欧门主锻造技艺天下无双！”
见识了这惊才绝艳一击的弟子们简直陷入了疯狂，齐刷刷地呼喊着对欧雅和那神兵的崇拜。
顾青却黛眉微蹙，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兵，宝相庄严之下似是藏着几分诡秘。
韩龙呆立当场，面如土色，被处心积虑的对手这般堪称羞辱地击败，他在这百炼门将再无容身之地。
欧雅双手下压，像有着神奇的魔力，狂热的弟子们立刻偃旗息鼓，安静肃立。
“谢公子，可否待我整顿完此间局势，再选出自愿与玄剑宗合作的长老去贵宗报道。”
他转头望向谢白羽，笑得如沐春风。
情势急转直下，谢白羽都不免有几分喜出望外，忙感激地拱手，“有门主这句承诺，谢某感激不尽。”
欧雅回了一礼，面色转冷，“至于勾结外族者，便是与我百炼门所有弟子为敌，杀无赦！”
韩龙闻言一怔，慌乱地抬起头。
欧雅袖中的银光已然飞出，迅若电光，毫不留情地斫下韩龙的大好头颅。
银光去势不减，又猛地刺穿莫海的咽喉，才带着滴滴血迹回到欧雅的手中。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把亮如皎月的长剑，剑尖还带着将将饮血的残红。
欧雅高举长剑，“欧某平生最恨勾结外族，残害同胞之人，若再有人敢再犯，下场便如此二贼。”
这豪气干云又神剑无双的形象，再一次让周遭的弟子心悦诚服地欢呼起来。
而顾青却丝毫没有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她的眸光死死地锁在那柄战无不胜的长剑上。
第八十九章 神技
许是见大局已定，欧雅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肺部的痼疾传来隐隐的阵痛，他不由得轻轻咳嗽了几声。
顾青双耳微微翕动，唇角掠过清浅的笑意。
‘原来如此。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酒楼里的第四人，竟不是这身首异处的韩龙，而是现在正被顶礼膜拜的欧雅。
那莫海的死想来也不是什么嫉恶如仇，而是杀人灭口。
这一局棋，借蛮族和谢白羽之力，把韩龙和莫海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想来就算自己不拼死拼活地帮谢白羽破局，这个欧雅也会找机会让谢白羽发现所谓的真相。
等到他借此成了玄剑宗的亲密盟友，再找机会勾结蛮族从背后捅刀子，恐怕还真有可能置谢白羽于死地。
难怪任务失败会有那种惩罚，谢白羽这气运之子还真是拿了后妈剧本吧，这磨难一个比一个狠辣。
不过好在他还有自己这个360无死角保镖，虽然是系统所迫，却足以怼天怼地怼小人，防火防盗防内奸。
想到这，她整了整邋里邋遢的弟子服，朗声喝道：“我老胡，要对欧门主发起锋刃挑战！”
欧雅清秀的脸庞掠过一丝阴翳。不过他随即换上一副礼贤下士的神情。
“我应战。请老人家上台来吧。”
“稍等片刻，我的兵器还要现场锻造。”
胡老头迈着懒散的步子，在全场“这老头疯了”的质疑声中，不慌不忙地摆弄起了锻造台。
“这，这不就是我们刚输给他的犀云铁吗，虽然也是不错的矿石，可就拿这个能赢过门主的神剑？！”
“可他刚刚连续三局都赌对了，会不会他其实是真正的高人！”
“高人个屁，你要是有一身本事，愿意隔三差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干嘛，挨打还会上瘾不成！”
那几个见识了胡老头手段的内门弟子各执一词，可慢慢地，大家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铛，铛，铛……”
胡老头的锻铁锤似乎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一锤又一锤，力度不一，频率各异，却让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觉得像是自己在跟随他锻打着手中的铁块，每一击，都受益匪浅。
待到那块铁变得赤红，胡老头又掏出一个酒葫芦似的鲜红葫芦，把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锻造台瞬间腾起一片水雾，遮住了胡老头的身影。
顾青趁机催动体内的阴阳真气融于铁矿内，这块本就不错的矿石在烈火葫芦的灵液和顾青的特殊真气激发下，瞬间激发了超出材质本身的强度。
顾青赶忙换了一个小锤，在一连串雨打芭蕉的锻造声中，这块矿石竟成了铁妞之前那把黑刀类似的形状。
“大个子，看好了。”
胡老头提起那把刀胚，按在一块磨刀石上，回头招呼台上的铁妞。
铁妞瞪大了铜铃尺寸的剪水双瞳，目不转睛地点点头。
胡老头微微一笑，手腕抖动起来，他磨刀的神情既专注又温柔，就像是握着爱人的柔荑，却又无形间暗含着某种天道的规律。
那柄灰蒙蒙的刀胚刀锋越来越亮，就像极夜深处的启明星，仿佛连锋刃四周的空气会被割裂。
“大个子，你的刀就差了这一步，学到了吗？”
“学到了一点。”铁妞挠了挠头。
“悟性不错，有机会再教你这洗锋术的精要。”
胡老头拿起刀，随意地看了两眼，口中的名词却让演武场再一次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