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随便编了个瞎话,说是什么大儒心仪她的诗文,出手阔绰给她的。
齐云琛半信半疑。
两人连夜到市集上,神神秘秘去把这枚也是齐云琛第一次见过的、五阶的攻击宝石,熔炼进齐悦的朱砂鞭里。
那炼器师也少见五阶的法宝,连连吞口水。
可见来人是一时甚嚣尘上、又在传闻里被“霸道少主”“狠狠宠爱”的绮月宗脱缰黑马,心里的疑惑就豁然而解。
只是坊间又多了一条传闻——
【极品法宝为博小娘子一笑?霸道少主真心一动,她笑了,她们哭了!】
一转眼,天就亮了。擂台决赛如约而至!
兴许是齐悦的功夫下的真足,也兴许是没了许凤瑶这个气运黑洞,齐悦的运势起来了。
也兴许……是作弊的五阶外挂太牛比。
一连场擂台赛下来——
齐悦竟然一场,都没有输过!
最终,决赛完毕,由坤宁城少主陆远芳亲自宣读最终胜利宗门名单时,齐盛包了两眼浑浊的泪水,和身边两位长老肃然起身,喉头颤动,只听得一个足以铭记一辈子的声音——
【本届决赛魁首——绮月宗!
关键拔筹弟子——杂修,齐悦!】
绮月宗三字一出,全场哗然。
而“杂修”两字一出,全场又顿时有片刻地鸦雀无声。
紧接着,又是滚滚地、喧嚣地议论声。
服气,不服气,大局都已经定了。
绮月宗,赢了。
隔着千重人海,陆远芳状似不经意地朝着在魁首台上扬鞭张扬肆意大笑的齐悦,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绽放。
这个女修,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决赛结束的当晚,按例将在坤宁城大开晚宴。
陆衡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前来主场。
当得知夺得魁首的,是向来被他看不起的绮月宗,陆衡挑了挑眉,只觉内心里固守的一些圭臬,也出现了裂痕。
他竟然低声自语:“在泥沼底下滚了那么久的蝼蚁,真的还能爬出来,重见天日么。”
陆远芳没有听清,问道:“父亲在说什么?”
陆衡微微摇头:“无事。”
陆远芳望着陆衡的背影,只觉他在偏殿和那几位阴阳师相处做法的几天里,有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改变。
他凝眸盯了陆衡的背影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陆衡的周身似是覆裹了一层薄薄的、雾蒙蒙的戾气。
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捏了捏眉心,以为是自己累了,快步追上陆衡道:“父亲,这次晚宴上,父亲案例需要和前三名的弟子和其宗门随行同坐一桌。孩儿知道父亲向来恪守尊卑秩序,不喜绮月宗这等九流以下的宗门,更不喜齐盛这等无甚前途之辈……”
“你想说什么?”
“孩儿想说,父亲太过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孩儿是怕父亲在同桌上说了什么不妥帖的,给了齐盛难堪。绮月宗风评虽差,但弟子齐悦的确算得上后起之秀。况且,此举夺魁,也证明了绮月宗后继有人,拨乱反正之期可待。还希望父亲不要为难他们。夺魁是好事,虽然孩儿知道父亲向来并不看重三千法会,只是按例走个过程,但是各宗对此可都看得极重,父亲若是多给绮月宗一些鼓励,相信他们会做得更好。”
陆衡在想别的,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哦~本章比较过渡,没有重要剧情,下一章才有,小顾就出来了!按爪期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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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小顾。大大加油^0^~】
-完-
第65章 丽嘉
◎合欢宗◎
夺得前三的除了绮月宗之外,还有秋水剑宗,和五圣宗。
和齐悦坐同桌,叶问水挺别扭的。
还好中间隔着人,他时不时地就要看齐悦几眼,也不知道是记仇还是怎的。
其他桌上,嘉宾们都到齐了。
大家面前的酒菜也都齐备了,灯火辉煌,漫天烟花灼灼,廊上花红柳绿各色纱裙歌舞烂漫。
纸醉金迷得让齐悦差点忘了在座都是修行之人。
齐悦急着动筷子,可那道尊还是迟迟不到,无奈只得先喝茶。
终于,道尊陆衡在人群的簇拥下姗姗来迟,在同桌上入座。
一见道尊,齐盛原本懒软放松的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即便是道尊看都没有看向他,他仍然尊敬恭顺地朝道尊望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看得齐悦有点扎心。
齐悦和齐云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被齐盛轻声呵斥。
这顿酒菜吃得,齐悦一点都不痛快。
齐盛在陆衡面前,太拘谨了,拘谨得连她多夹了几筷子菜,齐盛都怕她冒犯到陆衡。
原本这样倒是忍忍就罢了。
不料相安无事地寒暄了半天,到了酒足饭饱只剩尾声的时候,陆衡忽然看了齐盛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想不到,还真的给你们拿了名次。”
齐云琛皱眉,纠正道:“是拿了第一。”
秋水剑宗有弟子嗤笑:“是齐悦拿的,要是凭你,第三都拿不到,你倒是声儿最大。你声儿大,是因为你们体修粗野惯了当真没点修养了么?”
“他不是体修,他好像是杂修?”
“抱歉,记错了,那个谁才是体修来着,齐悦才是杂修吧!”
“别提了,我也没想到,竟然能被一个杂修爬到了头上。”
在玄同大陆上,以儒修、剑修为尊,这两个体系自带光环,但对资质要求极高:是以,能够修儒、修剑的修士们,连他们家人都是会引以为荣的。
其余修行体系平平无奇,以最没资质的体修、杂修垫底,这两个体系,简直堪称修行界笑话,在大家的认知里,属于根本修不出什么门路,和凡人武者没什么两样的废物。
秋水剑宗自然知道齐云琛是剑修,但他爹绮月宗主是个体修,他们碍于辈分不能以此嘲笑绮月宗主,只好嘲笑人家儿子。
果然,看见齐盛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他们对视着,心照不宣地笑了。
齐云琛伸手就要拔剑,骂骂咧咧:“我草你爹!你阴阳怪气谁呢!”
齐盛死死压住他的手,大声地道:“放肆!快给秋水剑宗道歉!”
齐云琛愣住,拧眉道:“凭什么!是他们先笑话我们的!”
齐盛怯生生用余光瞥了陆衡一眼,见他果然拉下了脸,他吓得怒目朝向自己儿子:“有什么事,回家了再说,在饭桌上吵吵闹闹,你成何体统!”
齐盛心里也窝火。也难过。
他是个护短的人,但此时护短无用。这一桌,任何一个宗门的关系打不好,此后他们宗门的小弟子外出历练,就会少一处帮衬,或者多一处绊子。
见齐云琛脚底装了弹簧一样站起来,撂下筷子怒声道:“滚特么地,这顿饭,老子不吃也罢!”
眼看就要转身离开。
陆衡沉声冷呵道:“放肆!”
齐盛听到这两个字,差一点就要跪了,他提起齐云琛的衣襟,提起巴掌,红着眼眶,挥手重重地往他脸上掴去,一边咬牙切齿地道:“孽子!跪下!道歉!”
齐云琛气得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可是预料里的巴掌痛,却没有落在脸上。
他听得齐盛更为发怒的声音,叫道:“齐悦!你也反了!”
连忙睁开眼睛,只看见齐悦也站了起来,右手高高地抬起,死死地攥住了齐盛的手腕。
满桌人哄然炸开小声地窃笑和议论。
就连其他桌子的修士们,也震惊到无以复加,安静下来,只朝这边指指点点,小声谈论着。
陆衡的脸色,黑得不像话。
齐云琛小声道:“齐悦,你……”
齐悦闲着的左手对他比了个噤声,她冷然的视线从齐盛盛怒的脸上移开,抬头不卑不亢地望住秋水剑宗大弟子叶问水,一字一句道:“第一个该道歉的,是你们吧!”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连议论的声音都更加地沸腾了。
陆衡失望地看了齐悦一眼,不知是念在和齐悦互有馈赠、还是念在仍然赏识齐悦的诗文、亦或是念在齐悦屡次让他失望却又能屡次给他新鲜的惊喜……
他没有当场给齐悦难堪,而是冷笑道:“齐盛,以你一宗之主的见解说说,此事如何作罢?”
齐盛难堪极了,欠身道:“我……我代表绮月宗,向秋水剑宗道歉……”
他还记得,陆衡说过,他没有能力,要是这一次逐鹿不能胜利,绮月宗就会被他从道盟百家三千宗上除名,成为一个无依无靠、任人随意践踏的小宗。
齐悦好不容易把入驻道盟的资格赢回来了,万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
不料,陆衡还没有说话,齐悦又拔高了声音,冷笑道:“诸位,要道歉也要心服口服,我有疑问不懂。”
说着,她抬眸,死死地盯住陆衡。
眸光十分复杂。
齐悦只不过是一个炼神境初阶弟子,可她眸子里的冷然、信念,却比萌生了道心的儒修还要坚定、势不可挡!
竟叫陆衡有了一丝动容。
此时,一直关注着齐悦的陆远芳,忍不住微微一叹,道:“先听听齐姑娘怎么说吧?道盟同气连枝,原是一家人,又何必在兴头上,说两家话呢?”
陆衡点了点头,示意齐悦说下去。
在座的人,都等着齐悦无理取闹,都等着齐悦就谁道歉这件事胡搅蛮缠下去。
不料,齐悦提出的问题,并不直接关乎到是非,她也点了点头,缓缓放开齐盛的手腕,温声道:“齐宗主先坐下,您往日谆谆教导,弟子记得呢,断不会无礼生事,放心吧。”
说完,她对陆衡鞠了个躬,温声道:“我曾听说,道尊在三千宗布道的时候,曾说过‘大道三千,同出一源;大道无疆,万物无别’。”
陆衡一愣,这是他好多好多年前的见解,那时候他刚上任现任盟主,还会在坤宁城开设布道台,虽也有收买人心的因素,但那时他尚有心思为坤宁城世家弟子布道、宣讲,切切实实地期望能为三千宗修士传道解惑。
只不过,这样的心思,他仿佛遗失很久了。
乍然被齐悦提起,竟有些失神。
齐悦其实也并不了解陆衡,原著所提也不多,但提到过他刻过的碑文、及少量语录。
多的也记不清,因这句雅韵,她大致也就回忆起来这一条。
周围的议论声传来:
“道尊有说过这句么?”
“不知道,没听过……”
陆衡抬眼,声音平和了几分:“你怎么听过这句?”
齐悦微微一叹:“您记得第一次见您时,我说过什么么?我当时就说,您是我的偶像,我一直把您当做修行的榜样。虽从前没那么幸运现场听您布道,但您在三千宗落下的精髓,我都有主动收集,铭记于心。”
陆衡忍不住抿了口茶:“是,本座,是说过。”
齐悦微微一笑,不失恭谨地道:“这句话,弟子曾反复揣摩,直奉为修行真谛。弟子的理解是:您觉得三千大道本同源,劝导弟子们大道无疆,应以自身修行为重,千万勿起分别心。”
陆衡点头。
齐悦不解道:“可是,秋水剑宗方才话里有话,他们觉得我们体修、杂修,不应该在逐鹿上更胜一筹?且语气,也十分轻蔑鄙夷。您说大道同源,万物无别。是不是我们体修、杂修,乃至于我们整个绮月宗不配跻身万物之类,不配和您们三千大道同源?”
一时间,全场寂然无声。
他们竟然觉得齐悦的话无可反驳,连叶问水的脸都绿了。
齐盛战战兢兢地望着陆衡,只怕陆衡下一刻摔杯而起,将绮月宗逐出道宗。
陆衡微微眯起眸子望住齐悦,没有说话。
齐悦忽而露出了一副柔弱而委屈的模样,继续道:“我曾经听说‘有狸狌者,伏身猎敖,东西跳梁,所向披靡;若遇机辟,死于罗网’,还曾听闻‘昔有斄牛,大若垂天之云,能为大矣,却不能执鼠’,正如道尊所言哲理:大道三千,不拘一格,各有长短,何论分别;弟子认为,此道一如三千宗门百花齐放,虽体修术法不及诸位阵修、乐修;而诸位阵修、乐休于攻击力亦不及剑修、儒修………可论其体力的持久与强韧,剑修、儒修又不及体修……弟子参研道尊的教诲,很以为,百家修行体系正如三千大道同源而异,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各有长短,本无差别…”
齐悦说完这些,又扬起脸,小鹿一样澄澈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陆衡,一字一句道:“秋水剑宗,分别心太重!公然于道尊面前辱我体修、杂修,置道尊的教诲于何地?”
眼看着叶问水眉头皱成菊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齐悦心里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秋水剑宗私下里骄矜傲慢更甚。更因为我绮月宗弱小,而看不起。今日之事,弟子亦有话说——我绮月宗弟子齐云琛公然辱骂秋水剑宗确实错了,但此事却非他主动挑起,而是秋水剑宗轻慢在先,有意寻衅滋事!若要论处,秋水剑宗罪加一等!弟子还请道尊主持公道!”
齐云琛还有什么不懂的?
连忙也愤然学着齐悦对齐盛拱手行了一个大方得体的弟子礼,附和道:“请道尊主持公道!”
众人见陆衡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齐悦,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思考,大气也不敢喘。
陆衡正在晃神之中。
他此时满脑袋被自己曾经的一句话塞满——
“大道三千,同出一源;大道无疆,万物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