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督主, 是属下。”
宁妍好奇地往紧闭的窗户张望, 低声问道:“谁啊?”
杜锦中对她摇了摇头, 将食指抵在她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宁妍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闹了个大红脸,一口叼住他的指尖。
杜锦中无声地笑了,又对外边的清风道:“何事?”
清风倚在窗边轻声道:“启禀督主,王秉笔被吉祥公公刺伤了。”那王安公公不过新上任没几天, 手底下不服他的大有人在, 这吉祥公公便是头一号对立人。起因是王安公公吩咐吉祥公公去办差事, 可吉祥公公认为他是故意刁难自己, 两人便起了口舌之争。
争执中途,王安公公又说了些旁的事,于是吉祥公公恼羞成怒,竟拔出藏在袖中的小刀将王安公公刺伤了。
那刀口伤在腹部,虽未刺中要害,可也失血过多。其余旁观的人着急忙慌地跑去找御医救命, 现场乱糟糟的,竟无一个能出来主持大局的。
也亏得今日是主子同公主殿下的大喜之日,杜锦中嫌他碍事没让他暗中跟着,将他留在了东厂。否则这会儿出事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宁妍担心地看了看迅速黑脸的杜锦中,他离开还没有一天,东缉事厂便发生内乱,督主大人想必会勃然大怒。
果不其然,偷觑之下,杜锦中的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宁妍倒是猜错了一点,那便是这黑脸的原因,不在于缉事厂里发生了内乱,而是这动乱打搅了督主大人的喜事。
虽说他们本就打算回宫,可这自己回和被人催着回又是两码事。
因着事出紧急,杜锦中只同那窗外来报信的人冷声道自己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稍顷,宁妍没听见外边的动静了,心知那人已然远去。见着杜锦中冷淡的脸色,不由出声安慰道:“我们快些赶回去,应当是没事的。”只要没死人,都不算要命的大事。方才那来人只说王安公公被刺伤了,并未说明伤势情形,料想没有太严重。
“无妨,不急这一时片刻。”依旧照着原来的速度给宁妍收拾齐整了,方才扶着人出门。
……
东缉事厂。
王安脸色铁青,右手捂着左边小臂上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中渗漏到地上,砸开一朵朵暗红的印记。
今日倒是他大意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过当了秉笔几日工夫,还没来得及点燃柴火,便先被这吉祥疯子捅了一刀。
简直将他的脸面搁在地上踩,今日不好好收拾这厮,他往后也不好在这东缉事厂内立足。细细思量之下,故而没有派人去请杜锦中回来,殊不知那头已有暗卫清风前去通风报信。
习武之人与不习武之人在气息以及走路的脚步轻重上有极大不同,他入宫前虽投机避过那一刀,可为免引人注目,并未习过内家功夫。一路筹谋,还未取得那狗皇帝的性命,即便身手不错也不能随意暴露,岂料这竟让他在一个小小的阉宦手里吃了亏,教他如何不恨。
想到这里,王安眸光一厉,对着四周的太监道:“还愣着作甚,吉祥公公身为内侍,竟携带匕首行走于后宫,还不将他拿下!”
吉祥公公挥舞着手里沾血的匕首:“谁敢动我!谁敢动我!”
锦衣卫都是杜锦中的人,王安深只是个秉笔太监。他深吸了口气,胳膊上的伤口疼痛不已:“吉祥,你若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呵!”吉祥公公满脸嘲讽,扭曲一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吉祥跟前充老大?不过是督主的一条狗罢了,即便你做了秉笔依旧是狗!”
王安脸色急变,几番转换后倏然冷笑:“可你吉祥不也是心心念念想做这条狗吗?如今未能遂了你的愿,还暴起伤人了!”
吉祥公公仿佛被刺中了心底最隐秘的一块:“住嘴!若不是你惯会使手段收买人心,我又怎会上了你的当,将这秉笔之位拱手相让!”
王安依旧冷笑:“这秉笔之位分明是督主提拔于我,你莫要在这里胡言惑众!”
“我有一说一,你王安扪心自问,平日是否装作一副忠厚实在的老好人样儿,同东缉事厂的公公们打交道?”吉祥公公这么一说,果然见周遭围拢的宦官看客面上皆露出狐疑之色,赶忙又补充道,“也不知用这副模样骗了多少人,打探出来多少不能说的秘密,便是我也曾着了你的道儿,被你哄着说了些不该说的出去!”
王安公公却是吊着嘴角看他,眼里的寒光堪比刀剑上的锋芒,恨不得将他戳出千百个窟窿来才好。
“哦?不知吉祥公公说的是哪一桩?是你偷窥督主梅香苑的动静,发现了德福公公的一些事,还是窥伺到了过去秦秉笔——”
“休要含血喷我!”吉祥公公见势不妙,急急喝断王安,并反唇相讥道,“你这秉笔做得妙,短短几日也会随意给人安加罪名了,假使督主知道——”
此话正正戳中王安心中的刺,他不再耽搁,忙厉声呼喝,动静之大,立时便有会武的宦官冲上前来,将吉祥反手捆了。
毕竟王安公公已是东厂秉笔,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督主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只要他不犯大错,便轻易不会动他。这是在场的人心中都有数的,于是戏看够了,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将这闹腾的吉祥公公绑起。
“拖下去,四十大板。”
“是,大人!”
拖得时间长了,失血过多,王安的脸色已经渐渐泛白。他倒是想将这吉祥干脆打死了事,可面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是后头吉祥又嚷嚷出来的那些话,若是此刻他做绝了,恐怕真是要坐实了他口中那扮猪吃老虎的话。
且眼下已临近年关,到底不好真弄出人命,还是稍退一步,只将人打个血肉模糊,动弹不得,用一床烂草席裹了扔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