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和田浅浅说报社就是她所在的报社,又轻描淡写盖过去,只说了一句“找我拍张照片呢。”
田浅浅不傻,眨了眨眼睛,她之前就觉得叶皎皎形象气质佳,被请去拍个照片并不稀奇,毕竟在人群中,她也是最招眼的那个。
但是,或许是和叶皎皎相处久了,她意识到叶皎皎一点也不勤快,家里事也不操持着,只是恰巧有了一个好家庭好丈夫而已。
怎么会有的人运气就这么好?生得美貌不说,人生似乎也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刚离了好娘家就有了一个好丈夫好婆家。
不像她,在家里就不受重视,到了这外头来也没有处到什么真心的友人。
叶皎皎看她,或许也只是把她当作个小猫小狗一样,并不是打心眼里瞧得上她的,平时里关照她,也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遇到林柔的时候,对方更是一开始没有瞧见她,还是看在叶皎皎身份上,才和她打招呼。
那个男人就更是了,眼里就根本没有其他人!
明明她以后也是也是会成为军官太太,和叶皎皎能平起平坐的,怎么现在就差这么大?
叶皎皎能在家养尊处优,明明四肢不勤却能拥有体面的闲职,还有丈夫的宠爱。而她却未来未卜,只能在姑婆家做个保姆伺候他们?
田浅浅不知怎的,眼睛就酸涩了起来,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叶皎皎,只能在泪水模糊中强忍着委屈,埋怨着天道不公。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和梦里一样嫁上那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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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逛完最外面的一圈花田之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透出些蓝灰色的暗调。
叶皎皎看了看表,招呼田浅浅该回去了,她们现在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自从下午那时她回来后,这姑娘就开始恹恹,不过叶皎皎也没有多想,顶多觉得对方是玩累了而已。
田浅浅平复好心情跟了过去,没曾想出了植物园门口便有人按起喇叭。她一面咕哝着真吵一面又忍不住看向门口那辆气派的小轿车。
她还没见过停下来的小轿车呢,平时在院里顶多见到的是皮卡,哪有这种颜色又黑但发亮的车子啊。
田浅浅目不转睛盯着小轿车看,心想这是哪个单位的车子,就这么开出来了。
正这么猜测,田浅浅就眼睁睁地看着在园里被她评价过的那个流氓气男人从车里下来,大步向她们迈过来。
“叶同志!”顾辛树看上去精气十足,半黯的天色下,他脸上的欣喜就像是火焰一般清晰可见,“一起吧,我正要送林同志回去呢。”
叶皎皎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见到林柔正在向她招手叫她一起,也就不再客气去等车,谢过对方便带着田浅浅上了车。
田浅浅坐上五分钟前她还觉得气派阔绰至极的轿车时,还陷入怔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摸了摸座椅上的皮革,她才仿佛回过神,心里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但一想到对方本意也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捎叶皎皎一程,她不过顺带的而已后,脸色便阴沉下去,说不上心里是有一股气堵着,连着刚刚的兴奋也消散干净了。
她们俩还有林柔都坐在后排,好在后座宽敞,三个姑娘又都苗条并不拥挤。
林柔笑眯眯地挽上叶皎皎胳膊邀请她:“过两天我们团里会有表演呢,这段时间已经演排得差不多,其他节目也十分精彩,你想过来看看吗?”
叶皎皎“哎呀”一声,很愉快地同意,总算和林柔有了些话题,开始就着这个攀谈起来。
顾辛树坐在副驾驶本来在和开车警务员闲聊,听到后排女孩们的交谈内容,也颇有兴致。
叶皎皎说话声音柔柔的,又说得慢,听起来便有一种吴侬软语的感觉,他顺着插话进去:“叶同志是哪里人呀,不是本地的吧。”
叶皎皎抬眼看他,语气也很好:“在苏府那边呢。”
顾辛树很高兴,神情激动:“苏府好呀,我母亲也是在那边的,那边气候养人。”
叶皎皎客气道:“就下面一个小城而已。”不过在叶家夫妇没败落下放之前,她家也是本地相当有名的。
顾辛树还想再接着问,林柔又插了一嘴,故意问道:“皎皎你这么晚回去,唐营长会不会怪你啊?”
她这话针对的不是叶皎皎,是在暗示顾辛树。不过倘若旁人在场,一定会认为这是林柔在故意挤兑叶皎皎。果不其然,林柔在问完这句话后就意识到不妥,下意识又想补救,但嗫嚅了两下,还是欲言又止。
叶皎皎没放在心上,她原本就不太想和顾辛树聊。
倒不是觉得对方孟浪,她只是觉得觉得这人怪憨的,若不是有那一副好皮囊撑着,否则看起来就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她随口回答林柔的问题,倒不是很在意:“不会啊,和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哦。”林柔闷闷应了一声,虽说她现在已经放下,可再次听到之前青睐过的唐营长在生活里似乎也是个好男人之后,心里也不由有些微妙情绪。
不过这些微妙情绪在看见叶皎皎亮晶晶的眼睛之后便又立即消散,叶皎皎这人又不差,和唐营长在一起的确很匹配,她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况且,那么多青年才俊在那呢,长得俊的也不是没有,她作为司长家千金,选择可多着呢。
林柔一下就宽慰了,又和叶皎皎聊起林子豪那个小屁孩,倒挺头疼:“笨蛋一个,我小时候可聪明呢,他是又笨又不努力,老是被老师骂,以后可怎么办呀?”
她们就这样絮絮叨叨,不知不觉间居然就到了地方。因为车是直接开到了林柔家前,叶皎皎也不会让人家特意送她们回去,在婉拒顾辛树要送她回去后,叶皎皎带着田浅浅往回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只有一点余晖横在尽头,叶皎皎看见不远处人家有着昏黄的灯火,想到唐盼山此时应该已经在家等她了,心里也不由有了丝甜蜜。
果不其然,门被留了一道小缝。叶皎皎推开门,还没走到院里走廊,男人便已经听到声音出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唐营长身上围裙还没解下,配上他板着的一张脸,违和感不是一般的大。
叶皎皎走过去挽他胳膊:“许嫂没和你说我去哪?”
唐盼山不说话,闷闷地将头转到一边,叶皎皎便是知道许珠应该是说了,但是他还不满意。也就又亲热靠到对方肩上,很无辜地说:“下次我们俩去嘛,你这不是太忙了吗?”
唐盼山很想问“你这是怪上我了”,但他不敢,只能“哼”了一声算是勉为其难被哄好,问:“你去哪了?和卫嫂子家那个姑娘?”
“去了植物园,说是有两万朵郁金香正在开放,的确很美。”叶皎皎又想起前段时间唐盼山精心照料的那株盆栽,随口问道:“你过年买的那种子呢,养得怎么样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唐盼山简直是有满天的委屈,声音更闷了,回抱住她很小声地说:“我没有养好,它死了。”
叶皎皎摸了摸唐娇娇的脸,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唉”了一声,也很能感同身受地说:“没关系的,我们下次再买。”
唐娇娇不高兴,觉得叶皎皎好像并不在意,又有点生气,但饭都做差不多了,现在发作闹脾气吃亏的还得是他,斟酌了两下,还是屈服在叶皎皎积威之下。
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起伏,叶皎皎好笑地又伸手去挠男人的下巴,安慰道:“下次我们一起种就好了。”
“对了,你种得是什么种子啊?”
一想到今天叶皎皎才刚刚见过两万朵郁金香,唐盼山便觉得有些羞恼,颇有一种对方觉得家花不香野花香的跑出去打|野食感觉。但别说没种出来,就算真种出来了又怎么样?
唐娇娇很生硬地回答:“郁金香。”
叶皎皎眨眨眼,抿唇忍住笑意:“郁金香?”
“嗯。”
唐盼山羞恼,把对方手拿开,快步往厨房走去。
叶皎皎还在后面悠闲地走,慢吞吞地火上浇油:“诶,走这么快干嘛,我们一起讨论讨论怎么养花嘛。下次还种郁金香吗?”
唐营长气呼呼地炒最后一道菜,不理会叶皎皎在一边的骚|扰。
这种气恼一直延续到了夜晚。果不其然,在叶皎皎洗完澡穿着睡衣进房时,看见的便是早已收拾好的男人端坐在床边,见到她便眨了眨无辜的眼,苍白的面容上也带上了丝丝红晕。
“弄好了?”他哑着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完-
第49章
◎日常◎
从植物园回来几天后,田浅浅没有再找过叶皎皎。
许珠看到她时还在问那个老来找她的姑娘呢。
叶皎皎也回答不了,或许是那天她晚归被训了呢。连她都被唐盼山身体力行的说教了一番,田浅浅一个女孩子独自在亲戚家,估计也不自在。
她这两天正忙着准备新衣服,除了冬天是买成衣之外,叶皎皎入乡随俗跟着嫂子们一起买料子自己做。
当然自己做只是手巧的,家里还要有缝纫机;大部分还是悄悄托人去做上一件给人个加工费,毕竟这种事也不能做得太光明正大,她们一个个还是军嫂,更是得小心点。
况且商场里的那些裙子样子款式她实在不喜欢,贵尚且不讲,关键不好看啊。
叶皎皎有自己的一套审美,才不管超前不超前。她漂亮小衣服诱人小背心都做上了,也不差这一点,实在不行,大不了自己在家穿嘛。
不过前段时间在社里买了合适的布料,到现在却没瞅上合眼的师傅。
许珠听她抱怨完倒是若有所思,等择完菜后便把她拉到一边背过其他人小声说:“我有个熟人,是会这些的。她之前在沿海呆过,那边花样多款新,她都学会了,都会做。你要想要新款,我倒可以带你去。”
叶皎皎心动不已,很爽快地点头。她想要那种掐腰身的有点曲线的,这边会做衣服的嫂子们却还是老早一套,她不喜欢。
听到许珠这样推荐,叶皎皎自然是高兴,对方为人她更是信得过,商量着中午吃完饭后就可以过去。
许珠说的那人在居民巷子里头,要不是有相识的,以叶皎皎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么一个地方有一个擅长裁衣的师傅。
许珠口中那个“技艺高超,曾是队里顶尖的女红好手,后面还去了沿海闯荡学了一身本领”的燕师傅在巷里最里面。
门半掩着,留了道缝隙,许珠稍微用力一推,门便吱呀吱呀地开了。
屋内就那燕师傅一个人,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褂子,和许珠看上去一个年纪。
见到她们来了,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问道:“珠子,没别人看到吧?”
许珠摸了摸她背,顺手就掩上门,小声安慰她:“没呢,燕子,这是我那个邻居,跟你说过的。这不想做身新样式嘛,我就偷偷带她过来找你了。”
“……”在看见她们这样一副谨慎的、犹如一副在偷摸做见不得人事样子时,叶皎皎已经开始后悔了,瞄了一眼被关紧的门,只能扼腕停下想离开的心思。
虽说现在紧禁止个体户,都是吃大锅饭的。可一般这种事情也算民不举官不究的,加上这两年上头风向有那么些放松,连黑市那种最近都松弛了些,更不要说这种制衣的零散活计。
叶皎皎站在门边,捏着手里的小包,有些不解。
这厉害的燕师傅工作、生活环境属实不太好,这住一楼的连个窗也没有,屋里面只有一盏小电灯,上面还聚着成年累月的蚊虫尸体。
许珠和对方先是客气寒暄了两句,内容也就是“你最近好吗”“吃了吗”这样的客套,三言两语之后,便把叶皎皎拉过来让这对买主卖主俩人交涉。
尽管内心依旧涌起不满,叶皎皎还是决定相信许珠,在燕师傅的示意下坐到屋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和这位燕师傅比划起想要的款式。
她笔头功夫勉强可以,在绘画方面却几乎不可入目了。看着本子上自己画出来的火柴人,叶皎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那燕师傅虽然看起来年长,思维却活跃。硬是从这简陋抽象的图里看出了叶皎皎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含蓄夸赞道:“丫头你还挺时髦。”
叶皎皎害羞地低下了头,而旁边的许珠却是不懂这些的,也无法从她简陋的比划里看出衣服原本的模样。
碰见如此厉害的乙方,对方的形象也一瞬间从不靠谱变得深藏不露了起来。
燕师傅面对叶皎皎的赞同也不动声色,再又量了尺寸之后,才开始说起价钱。
叶皎皎本来打听到别家加工费基本也就是一两块左右,这件衣服虽然款式新,但并不复杂,应该也不会差别到哪去。
“四块。”燕师傅低着头摸着手上的顶针,很冷酷无情地开口,比了一个数字。
“啊?”叶皎皎不由抬起头,怔了两秒,求救的眼光不自觉就看向了许珠。许珠似乎也是被这价钱惊到,连忙肘了一下好友的肩。
燕师傅却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四块。”
见叶皎皎迟疑,她动了动嘴唇,又补上一句:“我的手艺当时在那边也是最好的,这个价格你做了就知道,绝对值这个钱。”
四块不是一个小数目,是叶皎皎绞尽脑汁写一篇稿子的钱。虽说她之前花钱大手大脚,可自从管了家里财务之后,她也在有攒钱。
之前几百块钱买羊毛衫手表她眼都不眨,现在四块钱做衣服她已经开始在计较了。
不过在听到对方很有信心的保证之后,叶皎皎还是决定再相信一次对方,也算是给自己图个心安。
“……行。”她最终决定当这个冤大种。
在和许珠回去的时候,叶皎皎还在反思是什么暴露了她很好宰的信息。
许珠也有些后悔,拉着她的手不知是在劝叶皎皎还是在说服自己,叹气道:“燕子是个苦的,她汉子前两年去了,还留了个小孩,也没有什么能谋生,之前做这个还被眼红的给举报了,现在她都不敢了,每接一单就是在冒一次险。”
“不过她手的确巧,在还没去那边呢,就是我们队里手最厉害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