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国道:“这样吧,我去找一趟赖二。”
“二叔,我跟您一起去,”秦美华一脸坚毅之色,“我一定要当面问他要个说法。”
“行。”
赖金水早已在公社置了间房,在一个十几户人家杂居的楼里。赖金水住一楼楼梯拐角的小间,邻居上下都要经过,比较杂乱。
因为人多眼杂,秦美华几乎不来这里,秦志国也只来过一次。
秦美华跟在秦志国后面,接受着邻里邻居的打量。
秦志国看了眼上锁的门,赖金水没在家。
这时,楼梯走下来一个女人,手里端着盘饺子,径直走向赖金水的屋子。
跟秦志国一样,看了眼门上的锁就打算回转去,嘴里还嘟囔道:“正月都不在家,跑哪去了?害得人家专门给他包了三鲜的饺子。”
女人语气娇嗔,妖妖娆娆,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身上的雪花膏味。
秦美华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女人重新上楼。
半晌后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走。
秦志国张嘴想叫她,可她脚步飞快,转眼就连背影都不见。
赖金水隔壁的老太太一直在屋里窥着外面的情况,这才出来冲着楼梯的方向啐了口,“不要脸的小娼妇,就会勾引男人!”
又打量着秦志国,“我好像见过你,你是来找小赖的吧?”
秦志国笑道:“大娘记性真好。我是找赖金水,不过看样子是不在家。”
老太太点头道:“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他这阵子老往外跑,过年都不消停。”
秦志国问:“那您知道他上哪去了吗?”
“这个还真不清楚,”老太太摇头,“我家就我跟老头子两人,还说今天让他上我家吃饭呢。
一个年纪老大的单身汉,家里连个烧热汤饭的人都没有,可怜呐。”
秦志国笑笑,状似不经意道:“那他的人缘够好的,我刚刚看见楼上也有人专门给他送饺子。”
说到这个,老太太立马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那个小寡妇可不是什么正经人,送的哪是饺子啊,是想把自个送出去呢!
自她丈夫死后,不知道往家领多少个男人了!这回好了,居然开始吃窝边草了!”
秦志国一副愕然的样子,“这么说,赖金水要娶那个寡妇了??”
“嗨呀,你怎么连话都不会听啊!”老太太一脸嫌弃,“我只说那王寡妇发骚,又没说小赖看上了她!
人小赖可是正经孩子,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女人?
虽然我没见过,不过听小赖说他是有对象的,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马上就要办喜酒了呢!”
秦志国安心了一半,又问:“既然没看上,那寡妇怎么还来送饺子?是不是赖金水故意吊着别人?”
老太太翻了个大白眼,明显不耐烦秦志国了,不过还是说道:
“人家小赖哪回理她了?看见了都恨不得绕道走呢,是那个骚狐狸眼皮厚往上凑!我看小赖一天不结婚,那寡妇一天不会死心。”
连碎嘴老太太都这么维护赖金水,可见他在男女关系方面的确做得很好。
秦志国彻底放了心。
可是秦美华,明显是误会了啊。
第74章 秦美华和赖金水大婚
赖金水半下午了才回来,看到在他家门口等着的秦志国愣了一下,“二叔?”
秦志国冷笑道:“这声二叔我可不敢当,你不是都不要美华了吗?”
赖金水脱口而出,“谁说的??”
秦志国:“那你这两个月玩失踪是什么意思??”
谁知赖金水立马就垂下了头,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右脸。
秦志国走过去,扒开他的手。
“这是......”
赖金水苦笑道:“没错,我的皮肤病复发了,又跟从前一样丑了。”
只见赖金水的右脸上铜钱大小的红斑布满了半张脸,上面还附着着一层白色皮屑,竟真的回到了他从前的模样。
秦志国愕然,“不是治好了吗?”先前细看虽然也有一点淡淡的红痕,但基本不影响美观,如今看上去的确是视觉感受不太好。
“大夫说牛皮癣根治不了,总会复发的。”赖金水轻笑道:“我这两个月找了很多老中医,也试了很多偏方......不彻底治好,我不敢见美华,我怕她......”
“怕我什么,怕我嫌弃你?”
赖金水一转身,就看到了绷着个小脸的秦美华,条件反射又重新捂住了右脸。
“美华......”
“我问你,你认为我图你的什么?”
赖金水嘴巴嗫嚅,说不出话来。
秦美华大步走过来,将赖金水捂脸的手拿下来,用自己的手抚摸了上去。
赖金水瑟缩了一下,终是在秦美华的强势之下,没有逃开。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
比现在更不堪。
可那会的赖金水是个人人嘴里的“癞蛤蟆”,从小就这样,早就习惯了。
现在不同,得到了秦美华这只“白天鹅”,他接受不了自己再变回“癞蛤蟆”。
因为“癞蛤蟆”跟“白天鹅”,不配啊。
忽地,秦美华踮脚凑了上来,柔软的嘴唇落在了赖金水的嘴角边。
赖金水呆住了,周围也响起了起哄的口哨声。
楼里的邻居不知什么时候都出来看热闹了,楼上的王寡妇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看着秦美华:哪冒出来的小贱人??竟然比她还不要脸!!!
秦美华压根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只直勾勾看着赖金水,“现在亲也亲了,你要是不立马娶了我,我可就没脸在公社生活了。”
赖金水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抚上了自己的嘴角,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支支吾吾道:“你这......你这......这不耍流氓么......”
秦美华“噗嗤”一笑,“就是耍流氓,怎么着?!”
赖金水:“......你看到我这副样子,真的不厌恶?”
秦美华翻了个白眼,作势就要转身离开,“既然你不想娶,那我就只好离开公社了!”
赖金水一把抓住秦美华的手腕,急道:“谁说不娶了。”
秦美华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灿烂。
......不知为何,围观群众的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又羡慕又酸涩,既想继续围观又想转身离开的复杂心情。
秦志国默默地在心里总结道:这大概就是女儿嘴里常说的“吃狗粮”吧。
对了,他忙于工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老婆一块撒狗粮了。
当天回去,秦志国看到系着围裙忙碌的戚美珍,就从后边拥住了对方,满足地叹道:“老婆辛苦了,老婆真好。”
戚美珍转过头,笑嗔道:“肉麻死了,赶紧洗手吃饭。”
秦志国却不动,像是一只撒娇的大狼狗,将下巴放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戚美珍不再多说,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由着丈夫亲近,享受着此刻的甜蜜与温馨。
本想进厨房看看是否要帮忙盛饭端菜的秦明熙,轻轻“啧”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
赖金水和秦美华要结婚了。
本来秦美华只想着领个证就好,但赖金水坚持要办酒席。
其实赖金水的坚持也有道理,这个年代结婚认的就是婚礼,不办婚礼谁知道你们结婚了?这会给以后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两人商量了,将酒席定在了公社招待所。
照理说,两边的亲戚大多都是在大队,应该回大队办酒才是最合适的,但相处了这么久,赖金水多少也知道秦美华对娘家的态度了。
于是干脆就将酒席定在了公社,且日期还是农村最忙的秋收季。
就连秦志国得知了都夸道:“啧,鸡还是数你贼啊。”
“......”这是夸他吗??
赖金水摸摸鼻子,说起了正事:“叔,我跟美华商量了,想请您当我们的主婚人。”
秦志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没问题啊。”
酒席当天,秦、赖两家的亲戚果真没来多少。
赖金水血缘最近的大哥没来,只来了两个本家叔叔。
而秦家大房,也只来了一个秦志章,带着五岁的秦海洋,不见刘丽,更不见张桂莲。
秦志章笑呵呵地同秦美华解释道:“队上割麦子呢,哪能全家都来吃酒啊,就是她们想来,大队长也不会放人啊!所以就派我这个代表来了。”
听完,赖金水松了口气,事情果然跟他的预期差不多。
割麦子是农村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就连学校上学的学生都要放农忙假回家帮忙,生产队肯定不会允许秦家大房一家都请假来吃酒。
秦志章平常就好吃懒做,在家又说了算,赖金水猜就会是他来。
这个所谓的老丈人虽然也不靠谱,但起码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都不会在酒席上闹什么难看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志章对赖金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婿挺满意的。
主要是听说赖金水在革委会上班,今天的酒席革委会的几个头头也都来了,还有纺织厂的,供销社的......总之公社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这让秦志章这个老丈人特有面儿!
这样的女婿,不比前头那个当国营厂干部的马三贵差了!
第75章 时局剧变
七十年代的婚礼一点也不无聊,且可能是因为平常压抑得狠了,好不容易遇到婚礼这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大家都可着劲儿的起哄折腾。
秦美华被闹得脸红通通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就连赖金水这个二皮脸,都罕见地不自在起来。
秦明熙坐在席上,翘着脑袋,津津有味地望着新娘子和新郎官那边。
一群年轻小伙子将绑了绳的苹果放在新娘和新郎的中间让两人啃,却又在两人啃过去的同时抽走苹果,猝不及防,新娘和新郎嘴巴贴贴......
游戏虽然幼稚,但着实掀起了婚礼现场又一波高潮。
秦明熙砸吧了一下嘴,收回视线。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腿被人踢了一脚。
皱着眉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瞪着她,牛气哄哄道:“叫你把桌上的烧鸡拿给我,半天都不答应,你是聋子吗?!”
小男孩是大房唯一的命根子,秦海洋。
秦明熙看向被踢的部位,裤子上赫然一个灰色的脚印。
强忍着将熊孩子提溜起来揍一顿的冲动,秦明熙笑得温柔道:“小朋友,嘴巴这么臭,该不会是吃屎了吧?”
“噗嗤”一声,身后传来一声笑。
秦明熙转身看过去,瘦削的少年背影一耸一耸地颤抖着,明显在忍笑。
入席的时候秦明熙就知道,陈敬东就坐在她身后这桌,不过两人是背对着的,平时也不是很熟,便没交流。
秦明熙不管他,转回头来继续笑看着秦海洋。
秦海洋大概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怼,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呸呸呸!臭丫头你才吃屎了呢!!”
秦明熙撇撇嘴,“你没吃,那你呸什么嘴啊?”
秦海洋急得脸红脖子粗,可他的智商大概是随了刘丽,年纪也小没经过社会的毒打,竟无措地“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歪在地下,双腿乱蹬,撒起泼来。
席上只剩秦明熙了,她慢悠悠地将吃剩的几块烧鸡、两个芝麻团子和两块红烧肉凑到一个盘子里。
她这桌坐的都是公社领导的家属,都端着架子,不好意思在席上抢好的吃,更不好意思打包,所以她们这是整个酒席上唯一还剩了食物的一桌。
当然,剩的也不多。
秦明熙将盘子随手递给了别的席上的一个大娘,喜得大娘眉开眼笑,夸了她好几声好姑娘。
秦明熙不再去管秦海洋,打算离席去找戚女士。
谁知秦海洋见自己看中的好吃的被秦明熙给了别人,登时眼就红了,也不哭了,爬起来就朝着秦明熙冲过去。
就他小牛犊子一样的身材,秦明熙又看不见没有防备,肯定会被他冲个大马趴。
好在,小牛犊子半路被拦截了。
秦海洋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双脚渐渐离地面越来越高。
抬头,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恶劣的脸。
秦海洋本能地抖了一下,想逃,可命运的后脖颈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那张脸还咧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小朋友,跟哥哥玩会呗。”
秦明熙已经走远,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幕,更不知道熊孩子秦海洋在五岁这年多了一个叫做“陈敬东”的噩梦,这个噩梦提前让他感受到了社会的凶残,教会了他做人。
结婚以后,秦美华住进了赖金水的那间小房子,两人还是跟从前一样,隔三差五就要上秦志国家来看看。
只不过以前是前后脚,现在是手拉着手。
如胶似漆,甜得发齁。
连秦明熙的眼睛都忍不住冒粉红泡泡。
听说过后刘丽来找过新女婿,摆了摆丈母娘的款,还想薅点好处。不知赖金水是怎么应付的,竟让刘丽一点好处没捞着,走的时候还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满。
时间渐渐前行。
1976年的十月,全国时局剧变。
供销社的陈主任和革委会的花主任、余天福等人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秦志国虽是陈主任的人,但自从跟谢家拉上关系,花主任就一直想将秦志国拉拢过去。
秦志国不愿意跟这些人搅和太深,便明确拒绝了。
碍着谢家,花主任倒也没有为难他,他也因此事得了陈主任更多的信任和亲近。
如今时局变了,秦志国自己倒是没太大问题,就是有些担心赖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