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秦美华在一起后,余天福就疏远了赖金水,但毕竟还算是他手底下的人,赖金水还是尽早抽身出来得好。
只是,抽身却不是那么容易。
秦志国思来想去,最终下定了决心。
“举报余天福?”赖金水愕然。
秦志国点点头,“没错,接下来肯定是全国范围内的拨乱反正,余天福和花主任害了那么多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这两年虽说已经远了他,但谁能保证不被他拖下水?
你现在可是有家有口的人,最好不要冒这个险,不如先发制人。
放心,只要你写的材料足够将他拉下马,我有能力保你将功赎罪。”
赖金水当然是相信秦志国的,而且余天福的黑材料他也的确捏了不少......
最后,赖金水咬咬牙道:“行,干了!”
年底,花主任和余天福被亲信举报,罗列了二十多条罪状,桩桩件件单拎出来都足够墙壁的。
县里来了调查组调查,证实举报的都是事实,花主任和余天福都被判了墙壁,其余牵连人数达二十余人。
经调查,举报者赖金水在此案中并未牵连太深,且举报有功,不但没有开除出革委会,反而晋升为革委会副主任。
正主任则由供销社陈主任兼任。
赖金水都懵了,本来只是求个自保,怎么还升官了呢?
陈主任的重心从供销社转到革委会来了,赖金水也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左右手。
两人开始联手收拾起前任留下的烂摊子。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余天福的手办的案,十个有九个都是胡乱安的罪名,目的都是为了两个字——利益。
陈主任十分头疼,说道:“既然都是冤枉的,不如将人都放了吧。”
赖金水笑道:“主任,也不尽然啊。你比如这个案子,叶青倒卖棉花和粮食的案子,就不是冤枉的。”
陈主任:“你怎么知道?”
赖金水:“我参与了啊,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
陈主任点点头,干脆将大权交给了赖金水,自己只偶尔过问一下。
赖金水推辞了几下,便也接过。
花主任和余天福的事在公社影响甚广,就连秦明熙学校的同学都在讨论。
不过学生们讨论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跟余天福有关的花边新闻。
葛红军在班上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吗?杨老师要跟苏玉兰离婚了!”
徐雅丽瞪大了眼,“为什么呀??”
葛红军笑得暧昧:“你们不知道吗?就那个墙壁的余天福,供出跟自己搞破鞋的人里头就有苏玉兰,杨老师头上一片绿油油的,不离婚留着过年啊?”
话音刚落,教室就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看向教室门口。
杨平站在那里一脸平静。
葛红军咳嗽一声,不自在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第76章 连锁反应
杨平如常上课,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但细看,能发现他的嘴角带着丝丝伤口,像是跟人干过架。
徐雅丽给秦明熙传小纸条——“葛红军说的是真的吗?”
秦明熙答曰——“不知道。”
徐雅丽又道——“要是真的就好了,我不喜欢苏老师,喜欢杨老师。”
就连徐雅丽这个苏玉兰的得意门生都这么想,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基本上只要是公社小学直升上来的,都更喜欢杨平,不喜欢苏玉兰这个人。
很快,苏玉兰和杨平要离婚的话就被证实了。
苏玉兰闹到了学校里来。
她看上去瘦了些,憔悴了些,头发也乱糟糟的,站在教室门外就指着杨平的鼻子骂。
“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爸,公社中学老师的位子能轮得到你一个插队的知青?恐怕你现在还在生产队撅着屁股面朝黄土背朝天呢!
怎么着?现在我爸不当校长了,你就要甩了我是吧?杨平,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蔫不出溜的这么会演呢?”
说着,苏玉兰还哭了起来,“你利用完我就要把我甩了,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教室里的学生有些骚动。
不是说是因为苏玉兰给杨老师戴了绿帽子才离婚的的吗?怎么又成了什么利用了?
杨平面无表情,捏着三角板的手却极用力。
他声音有些颤抖道:“我还在上课,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苏玉兰要的就是大庭广众之下。
“没门!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休想我就这么回去。”
杨平刷地转过头去,盯着苏玉兰道:“你要什么说法?说你是如何偷人的吗?”
苏玉兰愣住,没想到杨平竟然在学生面前说这种话。
半晌后她反应过来,大喊大叫道:“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偷人?你捉奸在床了吗?没有你就是冤枉好人!”
教室后排响起一声嗤笑,“苏老师,你偷人的事全公社的人都知道啦,余天福交待的口供在革委会还能查看呢,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苏玉兰骂道:“葛红军你这个挨千刀的小混子!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苏玉兰!”杨平眼睛通红地看着苏玉兰,“给你自己留点体面吧。”
苏玉兰沉默了一会,却还是我行我素地哭闹起来。
不一会,下课铃声响起,别班的同学都围观了过来。
一出大戏唱了很久,直到学校出面才将苏玉兰劝了回去。
回家后,秦明熙好奇地问秦志国,“苏老师真的跟余天福有一腿吗?”
“呃......”秦志国不太想跟女儿说这些腌臜事,“大概吧。”
赖金水笑道:“何止是你们苏老师啊,街上澡堂子的花婶、招待所的小王、纺织厂后勤部的小张......还有底下生产队的好几个女知青,都跟余天福那老小子有沾染。”
秦明熙目瞪口呆,其余人她不认识,但澡堂子的花婶可是经常见的啊,四十多的年纪,风韵犹存。
秦志国咳嗽两声,给赖金水使了个眼色。
赖金水立马会意过来,秦明熙还是个小女娃呢,说这些不合适!
接着,赖金水就转了话题,“不过你们杨老师这婚大约是离不成的。苏玉兰如今名声毁了,肯定是豁出去一切都要把婚姻保住,否则就没法在公社活下去了。
你们杨老师一个知青,没根没底,是拿不住这样的苏玉兰的。”
秦明熙不解道:“她给杨老师戴了绿帽子,就算勉强保住了婚姻,可杨老师心里的芥蒂肯定是去不掉的啊,能幸福吗?”
赖金水道:“管幸不幸福干嘛?只要不离婚,对苏玉兰来说就成功了。”
秦明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果然如赖金水说的那样,杨平跟苏玉兰终是没离成。
只不过,苏玉兰的事情影响太恶劣,她的小学老师是当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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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主任和余天福的倒台仿佛是一个火星子,引发了全县其他各个机关单位,各个国营厂的拨乱反正。
在曾经十年中不可一世的那些人终于迎来了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宿命。
秦志伟,也被这把火给烧到了。
当初秦老五的死亡,就是因为给火柴厂的某位副厂长倒卖劳保用品,而改变行车路线,发生车祸。
接着,副厂长为了堵住秦家人的嘴,补偿给了张桂莲一笔巨款,秦志伟也因此进了火柴厂。
秦志伟在火柴厂的日子并不好过,按理说他应该跟副厂长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副厂长却十分防备他,甚至还经常拿捏他,打压他。
因此,秦志伟才一心钻营找大树依靠,要么在火柴厂将副厂长压下去,要么跳出火柴厂,另寻前途。
不管是先前将秦美华说给马三贵,还是后来将秦盼弟过继给乔家,都是他钻营的手段。
可惜的是,前一个失败了,后一个虽说过继成功了,但秦盼弟那丫头却不知怎么好像是得罪了乔家人,半年前就被乔家给送回青山大队了。
秦志伟气恼之余,正准备再想法子呢,灾难却先来临了。
副厂长倒台了,当年倒卖劳保用品的事情曝光。
作为顶替父亲工作进厂的秦志伟,理所当然也被牵连了进来。
厂里本来是要处罚他的,好在他平常的钻营也有点效果,最后逃脱了处罚,只是将他的工作给收回了。
由于他的户口是落在厂里的,没了工作也就等于没了户口。
就在他琢磨着去求求老丈人时,又一个噩耗传来。
老丈人被人实名举报贪污受贿,进了监狱。
跟父亲在一个单位的丁佳丽,也没了工作。
秦志伟惊愕不已,“爸不是都退休了吗?”
丁佳丽哭哭啼啼的,“退休了又怎么?有人存心整他,陈年旧事都给翻了出来。家里存的钱都交了出去不说,我爸还判了五年,他都六十多的人了啊呜呜呜呜......
你说咱俩现在都没了工作,以后可怎么活啊!”
秦志伟烦躁地搓了搓脸,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回大队吧。”
丁佳丽一下抬起头来,“什么?你要我跟你回农村?”
“不然怎么办?”秦志伟面无表情,“我的户口被遣回乡了,在城里一天都活不下去。”
“可那也......不然我再去求求我爸的那些老朋友,不拘什么工作,只要能解决你的户口就行?”
秦志伟摇头道:“算了,要是求人有用,你爸还会进去吗?”
丁佳丽沉默了。
“再说,回乡下又不是种地。我二哥现在在公社供销社,给我安排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公社不也是乡下吗。”丁佳丽还是不情愿。
“阳池公社发展得挺好的,不比县城差多少。回去后先在大队住着,等我工作一阵子,咱们再想办法搬到公社去住。”
“那我的工作呢?”
“你的工作......”秦志伟想了想,“看看再说吧,尽量把你安排进纺织厂。”
阳池公社的纺织厂是挺有名,但在丁佳丽的眼里还是只是个集体小作坊。
不过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县城待不下去,只能按秦志伟说的,回公社找找出路。
第77章 会玩的一家三口
对于秦志伟的回乡,张桂莲是又喜又愁。
最疼爱的儿子能在身边陪着,她喜。
儿子是被厂里赶回来的,今后的营生还没着落,她愁。
而且秦志伟曾是队上有名的出息人,这下拖家带口回了乡下,外人还不知怎么看笑话呢。
这不,秦家屋外的来人络绎不绝,都是打着各种旗号来瞧热闹的。
当然了,三房回来,也有人高兴。
比如刘丽。
自从大女儿离家,二女儿出嫁,三女儿被过继出去后,家里的活计可就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即便是半年前三女儿又被乔家送了回来,但那丫头许是被乔家养得娇了,干活也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利索能干,且一张嘴能哄死个人。
让人看着来气,却又不由自主被那张嘴哄住。
刘丽正无可奈何呢,嘿,老三家的回来了!
所以刘丽对丁佳丽的到来那叫一个热情啊,搞得丁佳丽都差点以为这个大嫂是什么好人了。
不过刘丽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刘丽说:“哎呀呀,以后有了三弟妹分担家里的活计,我可算是能轻松点了。”
要不是秦志伟不断给她使着眼色,丁佳丽差点没忍住抬脚就走人。
张桂莲没管两个儿媳,径自将秦志伟拉到一边,小声道:“今后你是个啥打算?”
秦志伟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桂莲听了,有些无语地看着三儿。
他咋想的?找秦志国给他安排工作?他脑子没毛病吧?
“你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冷心冷肺的,咋会帮你?”
秦志伟不以为意,“再如何也是亲兄弟,血缘、感情,都摆在这呢。”
张桂莲撇撇嘴,“你不信,就去求,我看你求不求得来一个工作。”
秦志伟计划一番,在大年初三这天上了门。
谁知却扑了个空。
问了邻居才知道,秦志国昨天下午就带着妻女坐火车去京城了,这会许是都要到京城了。
秦志伟满脑子问号,“大过年的,一家子去京城做什么?”
“说是去旅游,”邻居一脸羡慕,“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活法的一家子,大过年跑京城去就为了玩。
我活了半辈子,最多还只去过县城呢。”
秦志伟跟邻居的心情也差不多。
这一家子,真会玩。
而此时的一家三口,的确已经坐了一晚上的火车。
正月初二的下午坐车去县里,再从县里到省城,从省城坐上去京城的火车时已是晚上九点钟。
老式的绿皮火车,因为是大年,火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秦志国便也买到了平常难买的卧铺。
卧铺车厢里,只有一家三口。
上辈子的秦明熙出行要么是高铁商务座,要么是飞机头等舱,这种绿皮卧铺车不说坐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她一上车就好奇地看来看去,火车启动后,更是盯着窗外慢悠悠倒退的风景目不转睛看了好久“这火车的速度可真慢啊,就跟这个时代的其他一切一样......”
从省城到京城,据说至少要十一个小时。
秦志国也不禁叹道:“慢也有慢的幸福,能让我们静下心来欣赏窗外的风景。”
戚美珍十分无语,“那外头黑漆漆的,你们能看见啥风景?”
秦明熙跟秦志国同时指向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