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君,心脏,为何方才跳得这样快,是因为我吗?”
沈青玄轻轻咬唇,继而别过头去,不欲看她,他自然知道时然此举是在羞辱他。
可他没办法拒绝她的靠近。
他对她这个人渴望得要发了疯。
他薄薄的唇瓣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时然听得清楚。
沈青玄道:“你明明知道。”
若是以往,他并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时然说话。
对待姜玥,他或许会用明知故问这四个字,还会愤怒得拂袖而去。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走。
还是停留在那里,任她欺凌与侮辱,都无动于衷。
时然轻轻颔首,接着道:“我知道什么呢?该知道你那日是如何想要一箭穿心,杀了姜玥的这件事情吗?”
她还在笑,手指又轻轻勾勒起沈青玄的一缕银发。
“道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时然心中清楚,沈青玄已经咬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去改变他的看法,她便不再否认,但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如他的愿,承认下来。
沈青玄果然愣了神。
他道:“我。”
我字一出口,就在嗓子眼里转了半晌,他道:“此事,是我之错,我不欲辩解。”
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我那时,确实是想杀了你。再重来一次,可能那样的时刻,我还会这样做。”
“你现在是沈容,我便尊重你是沈容,直到你肯重新回到我身边为止。”
狗男人说话真的很下头啊!
这玩意和杀你我不后悔有什么区别。
“道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特别像白马会所里的鸭子?”
沈青玄轻轻眨了眨眼。
他不知道白马会所是什么,但鸭子应该是个类比词,他现在狼狈极了,时然自然也不会用什么好话来形容他,且她本就有意羞辱。
他哑声开口,带了几分笃定的语气道:“你不开心,对吗?”
时然心想,对啊,当然会不开心,一见到你们这几个狗就变得不开心了。
少女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又道:“若我说我真的不开心,道君又当如何呢?”
沈青玄垂下头:“我会——”
他声音几近嗫嚅,耳垂微微透着淡粉色,接着道:“我会竭尽全力,试着让你开心。”
“如果当鸭子能让你开心的话,那我愿意只做你一个人的鸭子。”
对话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偏。
他声音卑微而又小心,而且又将身体贴近了时然的身体。
像只温顺的幼兽一样渴望着她的疼惜。
神态天真而又纯良。
时然轻声嗤笑出声。
她嘴唇轻张:“道君,你知不知道白马会所的鸭子到底是什么?”
沈青玄默然。
时然这样直白的逼问他,他心中清楚。
他道:“我的确不清楚,可我料想得到,你所言,并不算什么好话。”
时然抿唇,沈青玄的确有几分好姿色,濯濯如春月柳,也如玉山将颓。
若是她不曾对男人失望。
也不对他生厌,再回到故事的最初,他这样卑微的想要讨自己开心,时然应当是欢喜的。
可现在不是曾经。
她轻声笑了笑,又点了点他的唇,接着道:“道君,你现在自甘下贱,那时你对姜玥绝情,用剑刺她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少女声音平静,神态没有变化,可沈青玄却愣了神,他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雨声滴滴答答,他听得真切。
紫竹伞朝着时然的方向倾斜了一大半。
沈青玄的肩膀已经湿透了。
他手指轻颤,那双拿惯了剑的手,竟是连伞都要拿不稳。
时然态度冷静,声音也很理智。乱了心智的人,竟然只有沈青玄一人而已。
她手指轻抬,将伞推拒回去,接着道:“镜玄道君,有些事情,还是你自己想清楚比较好,你对姜玥到底是不是爱?”
“还有,你到底会不会爱人。”
她神态自若,还带着些慵懒。
“愿道君暂时不要跟着我,如果你不想让我更讨厌你的话。”
沈青玄的眼里感觉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心中酸涩难忍,想摸摸胸口的位置,却又停了下来。
胸口的温度滚烫,且炽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才逐渐平复下来。
耳侧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他听得到自己沙哑到接近破碎的声音。
烟雾弥漫中,他眼帘低垂。
长发扫过手心,冰冷的雨让他格外清醒。
他低声道:“好。”
——
谢缥缈来找沈青玄时,他正坐在竹林中,用绢帕去擦拭琴弦。
雨已经停了。
白日里下得雨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的琴弦有些湿了,但沈青玄并没有用术法清洁,而是用丝帕一遍又一遍的擦拭。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调试了几遍琴音,都不满意,但他这副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的模样。
倒颇有些,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意趣在其中。
于他而言,琴与剑都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都算是一种武器。
弹琴并不是什么为了享受人生意趣,而是为了修行。
他此时此刻看起来,肃肃如松下风,像极了一个世外的隐士。
听见谢缥缈来了,他倒也不抬头,只是停下了擦拭琴弦的手,而后弹了简短的一个音节。
他态度轻慢是惯有的事。
自古正邪不两立,但沈青玄现在无意与谢缥缈起争执。
毕竟他在乎的人现在还和谢缥缈有所牵扯。
他不想让她生气。
“道友倒是好雅兴,还在这里弹琴。”
谢缥缈轻轻开口道。
他笑着转身,手心里祭出一道白光,靠在竹子上,好整以暇的看向一脸平静的沈青玄。
谢缥缈本不欲来找沈青玄的。
情敌见面就是分外眼红。
但奈何时然不见了,据宗宣所言,时然临走之前好像曾与沈青玄见过面,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立马跑来找沈青玄了。
沈青玄将琴抱了起来,没再理他,转身欲离去,倒显得谢缥缈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他轻轻低头,没有说话,转身时却被一道流光束缚住前行的路。
黄昏的光影将谢缥缈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玄手指轻轻一挑,琴弦光影流动,灵力直直地弹射出去。
他敛眉道:“魔君这是要与我过过招不成?”
沈青玄声音淡淡,从中听不出情绪,两道流光飞转之中,竹林里的竹叶散了大半,两个人各自退了一步。
流光在一定范围内波动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们两个人灵力都很强,造成的毁灭性打击自然就很大。
“镜玄道君可知,我未婚妻为何久久不归?都已经要入夜时分了。”
谢缥缈问道,但他的攻势仍然不减。
但是沈青玄却应付得很云淡风轻。
沈青玄手指仍然按在琴弦上,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眼睫轻轻一颤,而后淡然道:“的确已经快要入夜了。”
而后半晌,沈青玄又轻轻开口道:“她,还未归吗?”
谢缥缈同他用起他的未婚妻这几个字,就是别有用心,见到沈青玄仍是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就算平时再淡定,此时此刻都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可沈青玄方才那番话,他却能够从中解读出隐隐约约关怀的意味儿在其中。
谢缥缈手中的灵力依旧与沈青玄僵持在那里,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不分伯仲。
“容容走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你竟然会问我她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谢缥缈噙着笑意望着面前的人,接着道:“是我该问你要人才对吧?镜玄道君。”
面对着谢缥缈像花孔雀一样的挑衅,沈青玄没说什么,他将琴弦中蕴藏的灵力又打了出去,接着道:“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
“……呵。”
谢缥缈手中攻击之势未减半分。
“她不是去寻我的。”
谢缥缈开口道。
饶是他一向再沉得住气,此时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找不到时然的这件事情,让谢缥缈的内心变得惴惴不安。
这还是她头一次没等他回来。
他本以为沈青玄或许会知道时然的下落,可现如今看来。
沈青玄这副困惑的模样,倒是真的像不知情一般。
谢缥缈一向习惯用温和的表象来伪装自己,哪怕其实他自己的内心并不如此。
他唇上还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步伐越来越快,像是要直取了沈青玄的命一样,沈青玄倒也不急于进攻,而是以退为进。
沈青玄并不恋战。
他将琴音弹奏的更快了一些,足尖轻点,而后漠然地望着谢缥缈,开口道:“我正欲去寻她,她说过月上柳梢头之时便会归来,此时此刻还未归,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缥缈脸上的笑意僵硬在那里。
他手中的攻势慢了几分。
因为时然这次和他说要出门,他压根就没有问过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谢缥缈总觉得,他不必说,时然那么爱他,就会乖乖的守在那里等待他回来。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想错了。
他眉头轻皱,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魔神生而无心,他体会不到人间的种种感情。
至于之前对沈菁好,也完全是因为他觉得沈菁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肯对他好的人,他不想吓到她,想竭尽全力的用一个正常人的报恩的方式来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