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看着你,便觉得欢喜。”
朔光脸颊微热:“你说要娶我的话,并非是戏言?”
初陌顿住脚步:“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
朔光不知他会停,便仍旧在向前走,那一处河岸是个斜坡,等她停住时,她已行至高处。她转过身,正好阳光摇晃树影落在初陌身上,将他本就泛白的脸色照得格外清寒。
他身上还在滴水,可他仰着头,笑得很倔强。
“可是……我是不可能会嫁给你的!”朔光有些于心不忍。
“为何?”
“因你我,身份不匹配。”
“我会努力的!”
“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那能是什么问题?”
“我已经有婚约了!”
初陌呆了,他眼里那种类似太阳的光芒,也于这一瞬间熄了。
初陌的身高要比朔光要高,可他在的位置却一直都比她低。
类似初见,她在马上,他在平地,类似此刻,她在坡上,他在坡底。
再类似于他们出身,她是森族贵族小姐,他是平民走失少年。
“没关系,我会守着你!”
那是朔光说出“婚约”以后,初陌仍然带笑说出的一句话。
朔光的婚约,并非是她婉拒托词,那是她将降世时,他父亲就与森族族长定下的娃娃亲,他父亲希望她能成为未来的族长之妻,而族长企图通过他父亲,使森族获得更多人皇的青睐。至于她,在她从小的教养里,她与族长之子,本该是门当户对。
朔光想,初陌是为她留下,在知道娶她无望以后,他应该会离开。
可事实却是,他并没有。
不久以后,朔光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了他。
当时她的大哥在练功,而初陌是他的对手。
她见着那个身形很熟悉,便凑过去看。
她的大哥没有注意,不小心朝她的方向打出一击,她未有反应,那道煞白的身影已经拦在她身前将那术法挡去。
朔光惊魂未定,大哥亦快步跑来,初陌看向她,说:“你没事吧?”
这时大哥亦过来了,她告诉他他没事,大哥不信,非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才肯作罢。
她问初陌:“你怎会在这里?”
初陌说:“我见府上招护卫,便来了。”
朔光尚在诧异,大哥已说了:“你别看他身板弱,身手倒是不错。”
朔光这时才懂:“你是修炼者?”
初陌颔首:“我族长期迁徙,路上少不得会遇着这样那样的危险,我便学了些法术。”
“可是……”朔光默了一阵,“你不是应该寻亲去了么?”
初陌又是一笑:“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走?我说过,我会护着你!”
朔光脸再一次飞红,只是这时,她仍旧不懂,那种感觉,叫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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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8章
◎朔光化妖了◎
对朔光来说, 她的人生极为完满,有位高权重的父亲,有疼她宠她的娘亲,还有自小把她当瓷娃娃一样护着的三个哥哥, 就连与她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 在初次见面以后, 也心甘情愿跟随她左右,一门心思要对她好。
所以, 即便朔光看明白了自己内心,也不可能离经叛道, 将这好好的一桩婚给毁了。
她其实知道, 初陌是为她而来,亦知,初陌是为她留下。
但这时的她, 没办法给他他想要的回应。
于是他在她家中的时日,明明距离上近了,可心理上, 却反而远了。
那一段时光,在久远的回忆里显得颇为明媚, 一切期待和希冀,都朝着美好幸福的方向发展。偶尔她会单独见着初陌,初陌却也不纠缠,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笑, 那笑特别温暖, 特别炙热, 就像日光一样, 晒在身上暖暖地疼。
很快, 朔光临近成年,她与族长之子的婚约也被提上日程。
府里挂上了红绸,悬上了灯笼,森族族长的聘礼,也成箱成箱送到了她家中。
她看着这样的场景,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总禁不住欢喜。
但偶尔,偶尔见着披散而下的日光,会有些落寞。
婚期就在这种欢喜与落寞交织中来临,朔光穿上了嫁衣,戴上了凤冠,画上了独属新娘最鲜艳的妆容,也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鲜红如血的盖头。
喜娘搀扶着朔光起身,但却没有立刻朝外走。
朔光微觉诧异,但很快,初陌就告诉了她是为何。
她听到初陌的声音:“今日,你不能嫁!”
朔光心中有些雀跃,却仍旧将这点微弱的情感压下。
“为何?”
“因他待你……不真!”
“不会,他素来对我很好。”
朔光虽然欢喜初陌,但森族族长的儿子,她也识得。
“可他不是好人!”初陌扶住朔光肩膀,语气很急促,“他要害你!”
“不可能!”朔光有些恼了,她扯下盖头,“我知你对我有意,可我却不知,你竟会为此贬损他人!”
初陌见着她精致的妆,有些愣:“我没有贬损他!”
“可他是我未婚夫!”朔光肉眼可见的失望,“他不会害我!”
“他不会害你,可我,更没有道理害你啊!”
“……”
初陌很真诚,朔光隐隐约约的其实已经信了,只是此情此景,此种无因无由的话,纵是她想信,也根本不能信
鸳鸯戏水的盖头重新被盖上,喜乐又一次被奏起,初陌被拦在一旁,朔光被喜娘搀扶着从他面前走过,那一身喜庆的红衣将他衬得更加羸弱瘦削。
——婚礼继续。
长街柳巷,花灯红绸。
朔光被以森族最高规格的礼仪迎进族长府邸,在进门时,朔光其实从盖头漏出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一路的两侧,有许多类似符咒的印记。她只是没有想明白,这些印记到底是什么含义,它们出现在她的婚礼现场,又是要作何用途。
那场婚礼,多盛大啊!
盛大到后来朔光再想起,会希望,那一天同穿着喜服站在对面的,会是初陌。
但很可惜,那场婚礼与初陌无关,与她,也无关。
——她现形了,在满堂宾客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她现出了她凤凰的原身。
“妖——妖啊!”搀着她的喜娘率先惊叫出声。
紧接着她听到更多的声音:“真是妖——她是妖啊!”
她执着的红绸另一端松了,从盖头下依稀可见的另一套婚服,也急急忙忙地躲开去,她听到族长儿子也像其他的人一样嘶声大喊:“妖——妖啊!”
朔光原是很错愕的,可她身体里流窜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她特别难受,她抬起手,想将盖头掀掉,可一看到自己的手,连她自己都呆了——那分明是一只翅膀,像鸡一样,生着长长的羽毛,却又像孔雀一样,色彩鲜艳得几乎要发光。
周围的人已散开了去,她听到混乱纷杂的脚步声,和各种各样武器碰撞的声音。
她不相信那翅膀是自己,胡乱地掀开盖头,想要去向谁解释,可这时的她的脚已化作凤爪,她根本没有用过凤爪,也就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她摔倒在地,看着所有的人都围在她三丈之远,眼睛里藏着浓烈的恨意。
她看到她的父亲,她的哥哥,还有她的未婚夫。
她看着他们这一刻,都对着她,举起了武器。
“爹……哥哥……”她用力叫着他们。
可他们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怜悯。
“你个妖物,竟敢闯入人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二哥率先攻了上来,朔光身上那种力量忽然变得格外汹涌。
她一挥手,二哥被打飞数尺,重重摔在地上。
“二哥……”朔光想去看看他如何。
可她哪里动得了?她听到他的未婚夫说:“来人,将这妖物拿下!”
她侧目望去,今日的他着一身喜服,多好看啊!可今日他看她的眼神,却只有冷漠。
初陌说的没错,他不是好人,他要害她——
先前朔光看到的路两侧的印记,根本就是捉妖法阵的其中一环。
——她本不是妖,生下来的时候是人,可十六岁的这一天,却忽然变成了妖。
“不,我不是妖……”朔光急得泪流满面。
然这时,哪还有人听得进她说话?
数个修炼者围了过来,朔光想躲,可她连路都走不稳,她想反抗,可她从来没有好好修炼,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她看着他们愈渐逼近,那种渐入绝境的感觉让她无比绝望。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婚礼,会变成她的葬礼。
“住手——”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她听到了娘亲凄厉的一声喊。
她循着声看过去,娘亲从人群中走来,眼中有泪:“女儿……我的女儿……”
听得娘亲这么唤,朔光也觉得很委屈:“娘——”
娘亲张着双臂,似乎要抱她:“女儿……”
朔光也张开手:“娘——”
娘亲来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脸:“女儿,你受苦了!”
朔光从来知道娘亲的手温暖,却从未有一刻,觉得它像这一刻这么暖。
她含着泪,摇头:“没有,娘,我没——唔——”
朔光没能把这句温情的话讲完,因为就在她说话之时,娘亲忽然掏出匕首,扎进了她的心口。
“娘——你——”朔光吐出一口热血。
娘亲却忽然变得无比愤恨:“你个妖物,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娘亲的这一刀极准,也极狠,滚烫的鲜血从朔光身体流出,她眼前的娘亲也逐渐变得模糊。
“娘——我……我就是您的女儿啊……”
朔光支撑不住了,她连坐都坐不稳,她趴在地上,看着娘又扬起刀,誓要扎进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