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赵缦缦固执地推开他的手，嚷道：“我不进去，我是来带你回赫塔的。”
盖克兰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等不到他的回答，赵缦缦又仰头，乌黑的眼珠透露着一股倔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盖克兰拗不过她，而且他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跟你回去，你等等。”他转身走到雪屋内，叮嘱道：“关于赤道能量的事情，保密。一个字都不准说。”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盖克兰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雪屋门口。
飞车上，一阵寂静。
两人仿佛在考验彼此忍受沉默的功力，十分钟后，赵缦缦先开了口：“太古国要我去当购粮大使，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答应谁了？”盖克兰猛地抬头，一脸惊诧。
“答应了爸爸。”
“他找你了？”
赵缦缦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我找的他。你彻夜不归，我求他让我来找你。”
盖克兰握着她的肩膀，急道：“你可以拒绝，你不是西古子民，你是中古人，你有权利拒绝。我紧急召开发布会就是想向世界证明，我们不需要卑躬屈膝，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宝贵的资源——”
赵缦缦打断他，恳求道：“奥托，既然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资源，就把它用在最该用到的地方，好不好？”
盖克兰垂眸，双拳微微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从心底升了上来。
许久，他抬起赤红的双眸，痛苦道：“缦缦，我输了。”
盖克兰双手掩着脸，颤抖道：“我输了你，也输了赫塔。智能武器再也不可能研发成功了，我守护不了西古。”
“你没有输！奥托！爸爸让我告诉你，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西古钰的发现，已经足以改变西古的地位。只要赫塔始终掌握西古钰的采掘权，赫塔就不会输。”
盖克兰抬起头，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去太古，你别告诉我仅仅是因为太古国愿意提供免费的粮食，你就愿意替西古前往。”
赵缦缦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她坐在沙发椅上，沉吟不语。盖克兰捧着她的脸，绿色眼眸充满忧伤：“缦缦，我不想你去，可不可以为了我——为了我不要去太古。”
“奥托，我已经答应爸爸了。”
盖克兰仿佛不敢相信她的固执己见，站起身大声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缦缦拉着他的手，动情道：“你知道的，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无法改变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懂我的感情，是不是？”
“我不懂。”盖克兰背过身去，低声答道。
“你不懂？”赵缦缦双眼一酸，走到他面前质问道：“你居然说你不懂？”
“如果你对我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你便不会选择去太古。”盖克兰倔强地否认道。
“我对你的感情，和去不去太古没关系。你觉得它就那么经不起考验？你把我赵缦缦当成什么人，随意玩弄感情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盖克兰听她的话，愈发离谱起来。
“那你什么意思？我虽是外貌协会，可我也不是见一个爱一个。我也不曾在别人十几岁的时候，随便给人承诺……”赵缦缦说到后面，语气语气越发恼怒。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你肯承认了？”赵缦缦转身背对着他，嘀咕道：“你还说长大了娶她！”
“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情？”盖克兰着急地抓着赵缦缦的肩膀，将她调转过来。
“谁知道，这是费伊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可能，我对她根本没有那种心思！”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赵缦缦走向飞车门，靠在上面生闷气。盖克兰跟了上去，抱怨道：“你又要误会我！”
“那你何曾不是在误会我，你担心我去了太古，就变心了，你在玷污我对你的感情！”
这一招直接把盖克兰给打趴下，他着急地哄了起来：“好了，我们不吵架了，我们好好谈。”
“我就是在跟你好好谈。”赵缦缦黑色的眼眸闪着一丝恳求的光，“让我去吧，奥托。”
盖克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和淡淡的唇，迟迟不肯说出一个“好”字。
对峙许久，盖克兰将她搂入怀中，叹息道：“我考虑一下。”
虽然知道了赵缦缦的间谍身份，但盖克兰已决定把这件事暂时埋在心底。西古间谍泛滥，已经不差一个赵缦缦。在太古国的问题解决之前，他要好好爱她。
他甚至抱着一种，用自己的爱去感化这位中古间谍的心思。况且，深入赫塔的间谍冒着生命危险想得到的军事机密，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得到，那是在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隐秘之地。
第73章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近黄昏。盖克兰走进卧室，换了一套干净的常服。
“你还出去吗？你很久没进食了，我给你做点吃的。”赵缦缦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
“我先去看看影一，他受伤了。”盖克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柔声道：“你自己吃点东西，好不好？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如果太晚了，别等我。早点睡。”
赵缦缦搂住他结实的腰腹，喃喃道：“我等你回来。”
盖克兰身体一僵，眼里燃起一簇簇火苗，他的大手在赵缦缦瘦弱的背上来回轻抚，嘶哑道：“好。”
盖克兰山的医疗室内人头攒动，窃笑私语声溢满房间，盖克兰一走进去，便知道这喧闹声是为何。
一头红发披肩的费伊·华顿，正坐在医疗床边，喂影一吃晚餐。幸运的是，盔甲爆炸威力不大，他受的伤大部分是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费伊，你怎么在这里？”盖克兰明知故问道。影一听到声音，慌忙将刚喂进嘴里的食物一口咽了下去，身体靠回医疗床的靠背上。
“我——”费伊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旁的十九抢先了：“影主，费伊小姐可比我这个医生，还会照顾伤患呢。”
费伊双脸一红，加重嗓音狡辩道：“哪里话？作为一个军人，怎么能不会照顾伤患呢！”
盖克兰看向脸颊通红的影一，吃了一惊。为了处理伤口，影一将络腮胡刮了个干净，棱角分明、深邃立体的五官显露出来，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费伊将碟子放在椅子上，起身走到盖克兰身边，指着头顶狡黠地笑道：“奥托，你可藏得够深的，这么一座大山完全不浪费，既发现了新元素，又秘密研究智能武器。”
“现在你知道了，但山内的一切得给我保密。”盖克兰对着门口看热闹的人挥了挥手，“好了，都出去吧，我有话跟影一说。”
众人一哄而散，纷纷走出医疗室，盖克兰对着想要离开的人喊道：“费伊，你留下。”
费伊回过头，面露讶异，她走回医疗床边，望向满脸鲜红伤痕，同样诧异的影一。
不待盖克兰开口，影一便激动道：“影主，盔甲——”
“嘶！”这一激动，直接扯到了肩膀的伤口。费伊按住影一，急道：“你说话就说话，动身体做什么？！”
盖克兰抬了抬手，双眸微沉：“智能盔甲的研发告一段落，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先好好养伤。”
影一挺了挺胸膛，想证明自己没什么大问题。盖克兰的脸转向费伊，神色严肃道：“费伊，有件事情，需要你协助我。”
“我？还有我能做的事情？”费伊褐色的眼眸微微发亮，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刻不想得到盖克兰的欣赏与肯定，包括加入军队，也是以他作为追逐目标。
“非你不可！”盖克兰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使得两位听众浑身一抖。
三人在医疗室内密谈一个小时，结束后，费伊兴致盎然，满脸洋溢着做大事的兴奋感。
盖克兰站起身，对着影一交代道：“你好好休息，我会送费伊回将军府。”
影一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费伊，眼里尽是温和与不舍。
盖克兰垂眸一笑，独自走出了医疗室。影一这次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受了伤，但和费伊的感情有了进一步发展。影一也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热切，整个人显得更有人情味了。
用“八卦大王”十八的话来说：“这老家伙的恋爱，比年轻人还热烈呢！”
从盖克兰山出来，盖克兰直接去了元帅府，先吩咐厨房准备了一点清淡的晚餐，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才走到二楼的书房，与萨克森面对面坐了下来。
盖克兰脊背挺直，坐姿如钟，双手搁在膝盖上，双眼直视着对面的萨克森。
萨克森与他对视了好一会，终于受不了对方带刺的眼神，站起身，语重心长道：“奥托，以大局为重。”
盖克兰这才开口，语气冰冷：“如果你是我，你会同意吗？”
“我会。”萨克森点了点头，走到硕大的办公桌对面，将手搭在盖克兰颤动的双肩上，安抚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萨克森背着手，在厚重的地毯上缓缓踱步，几秒种后他开口道：“在你的发布会之后，太古国立即发布提供免费粮食的新闻，很明显是针对你研发智能武器而来。很快你会变成全民公敌，他们甚至会将‘零度风暴’牵扯到你的头上。但不要紧，舆论的力量是可以控制并扭转的，需要时间而已。至少在科学界，西古钰的风头要胜过智能盔甲，何况盔甲已经损毁了，那些反战游行的百姓已经失去了一个最坚实的理论基础。”
“我派缦缦去，有两个理由。一是为了拿粮食，免费的为什么不拿。他们既然愿意当这个慈善家，我们就当一回福利儿童。何况，我们是真的需要粮食。第二，缦缦去太古后，可以接近埃尔温·米勒，收集赤道病毒人体实验的证据，你明白它的重要性吗？到时候，一旦将这个重磅炸弹公布出来，全球舆论会瞬间倒向西古和中古，而太古皇室将永不得翻身。相比于做人体实验，研究智能武器只是小巫见大巫啊！”
“你知道的，太古国民众最接受不了的，便是人权受到侵犯。既然皇室存在这种丑闻，也就免不了会被丑闻吞噬。时间问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萨克森走到窗前，望着花园里树叶逐渐泛黄的寒树，感叹道：“你担心缦缦的安全，我能够理解，我也会担心。但你从头到尾想一想，她真的是想象中的那么——那么柔弱吗？”
这一句直击盖克兰的要害，他垂下眼眸，原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赵缦缦不是一只绵羊，而是一只母狼，一只想要吞噬赫塔的母狼。
“奥托，撇开你对她的感情，用你一向冷静机敏的思维好好捋一捋，她真的是表面上的那个样子吗？”萨克森走向盖克兰，语气逐渐冷肃：“我不拆穿她，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拆穿她，是因为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拆穿她，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我相信，你不会给她。是吗？”
盖克兰猛吸了一口气，惊恐地看向父亲深绿色的双眸，快速答道：“我当然不会，我当然不会出卖赫塔，不会出卖西古！”
萨克森拍了拍他起伏的双肩，轻声安抚道：“我就是因为信任你这一点，才继续将它保存在你那里。放在你这里，比在我这里更加安全。奥托，我信任你，赫塔未来是你的，你要明白这一点。别被爱情，牵绊住你前行的道路。人生中，有许多东西，胜过小情小爱。你还年轻，一时冲动，但以后会明白我说的。”
他原本想要点到为止，但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依旧忍不住闭着眼喃喃道：“你要是亲历过真正残酷的战争，你会明白的——”
一阵窒息的沉默在豪华的办公室内弥漫，空气中漂浮着二十多年前，战舰尽碎，士兵坠落地面的恐慌与不安。
萨克森走回桌边，他已经将所有利害得失分析完，最后决定还是要由盖克兰自己做。他愿意给他时间，去想通这个利大于弊、于民润国的事情。
“另外，智能武器失败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对我们之前的计划有利。我有个主意——”
“你是想说，托马斯——”盖克兰抬起头，脸上瞬间恢复往日的犀利，沉声道：“我已经布置好了。”
“哈哈哈哈——”萨克森仰起头，笑声洪亮：“我们父子俩，难得这么默契。”
很快，萨克森收起笑容，继续交代道：“西古钰一经曝光，乌兰政府一定会派勘测队来赫塔，勘测盖克兰山附近的山脉。你到时候全力配合一下，不要耍小性子。乌兰要用，就给他用好了。”
盖克兰冷冷一笑：“呵，用在做那些乱七八糟的鸡肋城防和建筑上？”
“那也不关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越界。反正盖克兰山，始终在你的掌控之中。”萨克森将脸探到儿子面前，试探道：“我能知道，你那里有多少这稀罕玩意儿吗？”
“这个——暂时保密。”盖克兰刻意躲避父亲的八卦眼神，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什么？！跟我还保密？”萨克森的眼睛瞪得浑圆，吼道：“你留着那么多西古钰做什么？又不能生儿子！”
“暧？”盖克兰双眼闪过一丝狡黠，揶揄道：“元帅大人，你想抱孙子了？”
“什么嘛！”萨克森捏了捏胡子，翻了个白眼：“想抱孙子，也是人之常情。等缦缦从太古回来，你们就赶紧把婚礼办了，我也好早日当爷爷。”
盖克兰腹诽道，我比你更急。
父亲的宽慰使他好过了不少，但那些理由依然不能成为他放赵缦缦去太古的决定性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