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可爱总是很宽容的,就像被猫咪挠手的人,颇有几分大度的妥协。
山吹律理一边神游一边应和废话还没说完的雇主。
“……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青年讲完一段落,期待地问,“我的号码在名片上。”
“当然。”没有联系方式怎么接生意,山吹律理不在意地报了串数字,“验证问题填‘博多’。”
“你是博多人?”青年一边添加好友一边念,“是这个‘杀人越货请私信’吗?昵称好有趣。”
哪里有趣?山吹律理不懂,她的昵称和“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不是一个风格么?你对人家的工作号也感兴趣?
“我,下次还可以约你出来吗?”青年含蓄地暗示。
这个雇主好喜欢面谈,其实她更喜欢在网络上聊完然后直接去干活,不然真的很浪费时间,杀手是个讲究效率的工作。
“挑一个晚上的时间。”山吹律理想了想,“好办事。”
什、什么!进展这么快的吗?!青年震惊到手足无措,一瞬间脑补了诸多无法过审的剧情。
雇主整个人脸红的快要蒸发,山吹律理不能理解,也不耐烦等他找回理智。
左右生意今天做不成,何苦和无趣的家伙浪费时间,家里还有格外好玩的猫等着她回去算账呢。
山吹律理拉开凳子站起来,手指夹着名片晃了晃:“我收下了,有事再联系。”
她随手把名片塞进口袋夹缝,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还不到太宰治下班的时候,港口Mafia的工作时长一向是“以996为基础,向007奋进”,森鸥外老资本家了,压榨员工一把好手。
因此,山吹律理没想到她会在家里看见太宰治。
——还是特意在家里等着她回来的太宰治。
很稀奇,很ssr。
“你翘班了?”山吹律理被太宰治堵在玄关连鞋都不能换。
她一面向后靠在门背上给自己留出呼吸的空间,一面好奇地问:“怎么,要搜我的身?”
太宰治不由分说地抱过来。
他消瘦的下颌搁在山吹律理裸露的肩膀上,紧贴着她的皮肤,披在肩头的黑风衣几乎要把两个人完全裹住,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裙子口袋。
山吹律理看不见太宰治的表情,只感觉他似乎很生气,冷冰冰又气鼓鼓的怒火燃得正旺,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让山吹律理不明所以,又觉得可爱。
她放弃抵抗,任那只虎口缠满绷带的手伸入口袋,来搜她的身。
太宰治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出一张带着淡淡男士香水味的名片。
“这是什么?”他一脸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别的野男人的幽怨神色,又震惊又生气,不甘心不服气的劲快从骨子里冒出来了。
太宰治难以置信:
“他能有我好?”
第31章
公寓玄关, 可怜兮兮的被负心汉和渣了他的坏女人隔着一张薄薄的名片对持。
名片上男士香水的味道让场面更加焦灼。
木制男香,品味与价格皆是不俗,如从森林间滚过的风。
文艺点的说法是淡雅矜贵, 通俗来说——没什么记忆力, 几乎不能触动山吹律理的嗅觉记忆,闻过也就算了,眨眼忘却。
和太宰治身上能把人溺死在冰冷阴郁中的沉水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说来也怪, 太宰治身上的气味其实更淡, 淡到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而名片上是扎扎实实用香水染出来的味道, 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可山吹律理就是觉得比不上,太宰治靠得太近, 周遭都是他的味道,衬得名片不起眼至极。
可惜, 名片在她眼里再不起眼, 看太宰治的架势都是要斤斤计较到底了。
从外出的女友身上搜出野男人名片, 其严重程度可以类比为男生白衬衫上沾了陌生女人的唇印, 都是计较起来是会出人命的大事件!
山吹律理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她担心客户的小命。
生意都没做成, 怎么能把金主搞死呢?这不人道。
太宰治的质问又简单又犀利, 他没有问“他哪点比我好”也没问“你觉得他好还是我好”, 他的问句十分精妙——“他能有我好?”
连比较的机会都不给,自信到几乎傲慢, 自傲于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 一定不如他。
“他当然没有你好。”山吹律理安抚地说,“长得不如你好看, 工作没有你有前途, 讨我喜欢这方面连我们宝宝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哄人的时候要说点好听的, 不能“太宰、太宰”地叫,山吹律理翻出压箱底的称呼——宝宝。
太宰治并不领情。
他更气了。
只有在哄人的时候才会叫人家宝宝,合着平日里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贴心小宝贝!
骗子!谎言,全是谎言!
“你居然仔细看了这家伙长什么样!”太宰治捏住名片的手用力,硬壳纸边缘裂出皱巴巴的痕迹,他不依不饶:
“还把我和他比较!”
“一个没有名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比较!”
气死他了!
“?”山吹律理脑门上冒出好大一个问号。
不是你问“他能有我好?”,她才据实回答的吗?
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好生厉害。
夸也不对,不夸也不对,真难伺候,像猫祖宗。
太宰治绝不轻易放过这件事,瞧瞧他在窃听器对面听到了什么:
“交换联系方式?可以。”
“约我出来么……挑一个晚上的时间。”
“晚上好办事。”
铁证如山啊,朋友们!谁能说太宰治没有资格生气!谁能说太宰治没有资格无理取闹!
这是他的正当权利,这是男朋友声声血泪的绝望嘶吼!
他,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自己给女朋友装窃听器的违法事实。
他违法的事情干了太多,不差这么一件两件。
另一头,山吹律理被太宰治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满脸问号。
“不是你要和他比吗?”少女皱着眉想了想,右手握成拳锤左手掌心,恍然大悟。
“我懂了,”她仰着头看太宰治,眼里满是新奇。
“你是在嫉妒吗?”
太宰治不承认。
嫉妒这么恶毒的词语与可可爱爱的小兔宰治怎么会有牵连?
他那么纯洁那么无辜,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就算花蕊切开之后乌漆嘛黑全是泥,也不能否认他完美无缺的外在美!
“我没有嫉妒。”太宰治捏着名片的手指松了又紧,“只是有点点吃醋。
他抖了抖指尖的名片:“和它一样大小的醋。”
听到太宰治的话,山吹律理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算什么,你喜欢再给你就是了。”她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第一单打99折的优惠吗?之前是因为你想赖账白嫖我才没有给你打折……下次任务算你便宜点就是了。”
太宰治:“……什么?”
他们说的是一个话题吗?
上一秒暧.昧修罗场,下一秒超市甩卖大减价,这又是调到哪个频道去了?
“你不是在嫉妒我的新客户有第一单99折优惠,而你没有么?”
山吹律理坦然地从太宰治手下拿回名片:“他是我在酒吧遇到的新客户,家里做生意的,估计是想委托杀人越货一类的交易,但太嫩了放不开,在酒吧没谈成生意,我让他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她把昵称改成“杀人越货请私信”正是方便客人咨询,成熟的雇佣兵拥有优秀的服务意识。
“我让他选个晚上的时间出来谈,谈完直接把人办了比较方便。”山吹律理耸耸肩,“还可以顺便带份夜宵回来给你,多好。”
“留名片是作为打折的凭证,给新客户第一单打九九折是我的传统。”
“只是打个折而已,不生气了。”她捧住太宰治的脸,凝视他的眼眸,“你要多少打折卡都行,自己用不完拿去送人也行。乖乖的,别耽误我工作,嗯?”
和搭讪人聊起来是为了拉客户,收名片是为了打折。
从头到尾兢兢业业做生意,回家来还要被无理取闹的男朋友压在门后质问,这过的究竟是什么离谱日子?
太宰治前所未有清晰地理解到——自己拿的是【娇柔做作耽误恋人工作的磨人小妖精】剧本。
他的角色定位,大失败!
他该怎么对山吹律理说,那个野男人根本不是图她的生意,而是图她身子。
人家和你搭讪那么久不是因为“太嫩了不敢在外面交易”而是想泡你!想约你!想狠狠挖他的墙角!
太宰治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一句都不能说,他不应该知道山吹律理今天在酒吧和人说了些什么。
哪怕他被誉为手拿剧本的男人,也不能神棍到这个份上。
“你之前遇到过很多这种……”太宰治斟酌地说,“这种和你聊了很久、交换联系方式,却老是不谈生意的人吗?”
救命,她到底把多少来搭讪的追求者当成了客户?
“很多啊。”提起这个山吹律理也有点不高兴,“我要价确实比较贵、档期也不太容易调开,但是加了联系方式却老是不说正题真的很讨厌,耽误我工作。一般来讲,一个星期内生意没谈成我会删掉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那家伙起码有一个星期时间可以呆在她的联系人通讯录中。
一个星期,七句早安七句晚安,无数句“你吃了吗”“有空么”“夜晚好冷星星好美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海”。
太宰治不能忍受,哪怕他自己从来不会肉麻兮兮地给山吹律理发早安晚安短信,哪怕他到现在依然认为他们的交往是单方面强迫行为,哪怕他心存怀疑心存忌惮心存利用——
他不能忍受。
不能。
“律理酱。”少年的声音软了几调,唤她的名字。
他俯身把脑袋埋在山吹律理肩上蹭蹭,以一个将她抵在门后的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做出委曲求全的动作。
“说好的,一个星期之后要删掉他哦。”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闷闷的,低低的。
“没有生意,你不说我也会删。”山吹律理不明所以地揉了揉太宰治的后脑勺,“松开啦,一直挤在玄关是要做什么?”
“唔……给辛苦工作养家的女朋友一个爱的抱抱?”太宰治无尾熊一样挂在山吹律理身上,歪了歪头。
“你不耽误我工作,我就很开心了。”山吹律理点点他的额头,太宰治被戳地往后躲,环在她腰间的手依然不松。
拖着一只赖皮无尾熊,山吹律理略艰难地换了鞋,踩着毛绒猫猫头拖鞋和太宰治一步一挪地往屋里走。
她被太宰治挡住视野看不清前面的路,太宰治抱着她倒退着走路,两个人的脚在地板上交错着踩来踩去,大小四只猫猫头你咬我我咬你,嗷呜嗷呜一路倒进沙发。
“都说看不到路……快起来,袖口缠到我头发了。”
“不要动,我给你解,别拉袖子,袖子要被拉坏……”
没营养的对话像车轱辘一样来回轮轴转,任谁看了都要大摇其头,唯有一句话能形容眼前这一幕:
恋爱使人降智。
嫉妒、贪婪、傲慢……七宗罪在恋心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些放在原先不起眼得要命的小事,都要在恋爱中被放大千百倍,让人思来想去不肯安心不得安宁。
夜晚,黑漆漆的房间内,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太宰治侧躺在枕头上的脸。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死亡灯光,任哪个惊天地泣鬼神宇宙无敌霹雳大帅哥在这样的打光下也要被开出人籍,只能归于“帅气男鬼”的范畴。
除了某些,极其个别,被造物主偏爱的人。
白惨惨的灯光阴森森地笼罩住太宰治,非但不显得怪异,反而衬得他皮肤苍白发色乌黑,眼睛上缠着的绷带松松垮垮地散落,如老电影中精致脆弱的人偶。
太宰治头发乱糟糟地靠在雪白枕套上,屏幕中的对话框浮现一个个新的文字。
他打字慢吞吞的,指尖一下下敲击屏幕,点击发送。
三秒后,对方的回复如狂风急雨蜂拥而至。
【你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假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迫不得已!我是迫不得已才会杀了他!你是谁的人?山本还是井田?】
【别想威胁我!出了事谁都跑不掉!等着被港口Mafia沉进东京湾淹死吧!】
……
疯狂如囚徒陌路的消息刷屏般浮现,太宰治无趣地等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冷静下来,“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结束,跳出一条简短的消息。
【开个价,我们私了。】
那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宰治,他握着手机的手轻微发抖,脑海中残存着方才浏览的文件。
哪怕只泄露只言片语,他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年轻人握着手机如同握着恶魔手里的蜘蛛丝,眼睛充血的等待对方轻描淡写却遍布血腥的审判。
不管想要多少钱他都可以给!
过了十几秒,屏幕上才跳出那人的第二条消息。
年轻人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冷汗瞬间打湿后背,如千万只蜘蛛在他的汗毛上攀爬,花纹斑驳艳丽的毒蛇从天花板上垂下,阴冷的吐息喷洒在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