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俄罗斯人!全是他的错!活该他现在还单身!
“太宰先生也能做到这种事吗?好厉害啊!我还以为这是父亲的绝招。”野吕千明在一旁感叹。
工藤新一:“野吕先生也能记住扑克牌上每张牌的细微差别?”
怪物这么多的吗?还是说这是个可进修技能?下次去夏威夷的时候他也要学一学。
“我听母亲说的。”野吕千明挠挠头,“当初正是父亲在牌桌上大胜母亲,才有了现在的我。这副牌就是当年牌桌上那副,特意留下来作为纪念,母亲常常把玩,大概是对自己输了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吧。”
一场牌输了自己半辈子,这谁能甘心。
暴风雪封锁了室外娱乐,闲着也是闲着,野吕千明讲起了他听说的他父母的故事。
那是在法律尚不健全、Mafia横行作乱的一段时期,赌场生意遍布城市脉络,一场牌桌上的较量足以决定生死。
被命运女神眷顾者靠一枚硬币在赌桌上大杀四方,被厄运亲吻者输光家产、砍断手指、被装入水泥袋沉海,荒谬又疯狂。
野吕千明的父母分别来自两个在赌场生意中占据大头的家族,他们的联姻门当户对过了头,因而产生了一个小小的问题:联姻之后,哪家占据主导权?
“他们约定用一场牌局决定。”野吕千明笑着说,“听说是一场非常盛大的赌局,全城的人都赶过来围观。虽说无论输赢也不影响他们相爱,但输本身仍然让人沮丧,我母亲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
“好浪漫哦。”毛利兰感叹,“是敌人又是爱人,争锋相对又含情脉脉,是一段非常精彩的过往。”
“哈哈,母亲可能觉得有点丢脸。”野吕千明大笑,“我去叫他们起床。冬天他们总是起得很晚,但厨房炉子上的汤要熬干了,起码吃了早饭再睡。”
野吕千明上楼去了,山吹律理闲得无聊,在一叠牌中一张张地翻,找那张色彩鲜艳的大鬼牌。
“律理酱相信野吕千明君讲的故事吗?”太宰治支着头,忽然问。
“嗯?”山吹律理翻过一张红桃Q,“和我没关系吧……从昨天开始出面招待我们的只有野吕君,他的父母一直在四楼没露过面。”
“我认识哦,那位野吕先生。”太宰治指尖抵着下颌,慢悠悠地说,“律理酱难道忘记了,我们来山庄的门票是从哪儿抽到的吗?”
——港口Mafia年终晚会。
“只有合作伙伴旗下的度假村才会被纳入抽奖候选,否则抽奖抽到敌对势力的巢穴就不能算新年惊喜了。”
“野吕家从前代首领时期开始,一直是港口Mafia的附属家族。”太宰治平淡地说,“直到野吕千明君这一代才逐渐脱离里世界的生意,洗白转型建造滑雪山庄。会在试营业的时候招待我们,是野吕家在向森先生表忠心。”
“野吕家从前确实从事赌场生意,野吕千明君母亲的家族也一样。两家曾是生死仇敌,直到他们联姻才有所缓和。”
港口Mafia的赌场生意一向由干部A负责,但没人会不长眼地问太宰治为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生死仇敌?”山吹律理唔了一声,“那么,野吕千明君故事里‘浪漫的赌局’可能完全不是他说的一回事?”
“也可能只是他的父母美化了他们的过往。”太宰治说。
在儿子眼中的恩爱父母,可能从未存在过。
“轰!”一声巨响从楼梯口传来。
不是爆炸,而是一个人从楼梯上狼狈滚下的动静。
方才笑得憨厚的野吕千明双眼赤红连滚带爬地奔下楼梯,他的脸庞一阵阵抽搐,舌头似乎打了个死结,衣服上有一道显眼的血痕。
“父亲……我父亲!”他徒劳地张嘴,下意识望向太宰治的方向,“您、太宰先生——请您去看看吧!”
工藤新一怀疑的眼神立刻看向太宰治。
他察觉到一个很不对劲的细节:野吕千明对四位客人的态度原本是一样的,随性爽朗,可他为什么现下第一个求助太宰治,语气恭敬到近乎惶恐卑微的地步?
工藤新一只知道太宰治来自港口Mafia,却不知道眼前十分年轻的少年在组织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待看到野吕先生尸体的惨状时,名侦探心中的三分怀疑顿时变成了十分怀疑。
山庄里只有这么几个人,那边一个Mafia一个职业杀手,不并列为第一嫌疑人都对不起他们的职业尊严。
“别看我。”太宰治柔弱地咳了两声,“我生病了,要姐姐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怎么会干出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他想点一首《不要脸》送给这位戏精。
“也别看我。”山吹律理懒洋洋举手,“杀人手法太粗糙了,不要用这种不专业的东西侮辱我的职业素养。”
好有道理,工藤新一完全无法反驳。
更重要的是,山吹律理和太宰治的不在场证明还挺充分,也正如他们所说:真是他们干的,这里一个人都活不了,哪还有侦探破案的份?
凶手是山庄内部的人。
最具作案条件的,唯有和野吕先生结婚三十余年同床共枕的野吕夫人。
案子甚至没有名侦探发挥的余地,在野吕千明跪倒在地哭着问母亲为什么的时候,平静地将染血的菜刀放在地上的野吕夫人没有辩解一句,她只是对儿子说:“你把那副牌拿给客人了?”
“拿了。”野吕千明茫然地颤抖着,“是、是我不该拿吗?可是母亲,是你要我……”
“拿了就好。”野吕夫人打断儿子的话,她平淡地说,“我等这天已经很多年了。”
什么意思?野吕千明脑子一团浆糊地望着母亲。
“千明,还记得关于这副牌的赌局吗?”野吕夫人自顾自地说,“我和你父亲都告诉你,它是一场浪漫的义气之争。”
“我们说了谎。”
“当年,我的家族与野吕家势如水火,我从小就把你父亲当作敌人,从没想过会和他结婚。”
野吕夫人看着自己染血的手:“知道联姻的消息后我很生气。我讨厌你父亲,从小他就和我争,无论是成绩、牌技还是其他,我总是输给他。”
野吕夫人是个好强的女人,她一次又一次输给丈夫,两个人又分属敌对家族,是打得不可开交的敌人。
“可能是比的太久了,我们逐渐有了一点默契。”野吕夫人笑了一声,“很可笑吧。其实我们很相像,是唯一能互相理解对方的人,在他身边我甚至能获得少有的安宁——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打心里竟然是信任他的。”
“可他骗了我。”野吕夫人的声音陡然森冷,“在我最信任他、最依赖他的时候,骗了我。”
“那场牌局根本不是联姻后争夺主导权的赌约。”野吕夫人深吸一口气,“是我拼命和家族争取来的机会。如果我赢过他,家族就会取消这次联姻,选择别的方法与野吕家合作。”
联姻是两个家族间惯有的缓和手段,但并不唯一,只是这是代价最少联系最紧的一种。
野吕夫人当年以赌约为由说服了她的父母,只要她赢下这场牌局,野吕先生会输给她一家对野吕家极为重要的赌场作为筹码,让野吕夫人有资本和家族谈判。
“我和他说好的。”野吕夫人抿着唇,“那家赌场算是借我,我会连本带利三倍返还,只为他和我演一场戏。”
两个争斗了十几年、对彼此最为了解的宿敌定下协议:野吕先生假装输给野吕夫人,付出一座赌场以解除婚约,而野吕夫人会在一年后偿还他三倍利息。
“结果你们都知道,”野吕夫人呢喃,“我还是输了。”
“那家赌场他作为礼物完完整整地送给了我。”野吕夫人冷笑一声,“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骗女人的东西。”
“他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自由!”
“野吕家是港口Mafia庇佑的家族,我知道他的死你们内部会调查。”野吕夫人抬头看向太宰治,“不麻烦你们了,我特意挑港口Mafia来的时候杀人,省得麻烦。”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太宰先生。”野吕夫人尽力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您的名声令人生畏。”
一切都不是偶然。送到港口Mafia的度假门票、降临的暴风雪、老旧起毛的扑克牌……连成一颗死寂的心。
“我住在这边好多年,能提前预测到暴风雪。千明长大了,我已经没有理由等下去了。”野吕夫人平静地说,“一切就是这样。那边的侦探少年,今天傍晚暴风雪就会停歇,你可以联系警方。”
“我有一个问题。”太宰治听了半晌,突然出声问,“你知道野吕先生为什么在赌局中反悔吗?”
一个能记牌的天才赌徒,输赢只在一念之间。
“不知道。”野吕夫人干巴巴地说,“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太宰治淡淡地说,“他为此送了命,你为此恨了他半辈子,怎么会不重要?”
“是因为,野吕先生喜欢夫人你吧。”毛利兰捏着袖口,出人意外地开口道。
“因为喜欢你,所以期待这场联姻。和满心不甘的夫人你不同,野吕先生是满怀喜悦知道这个消息的。”
毛利兰艰难地说:“他或许根本不在乎那座赌场,也不在意两个家族的关系,他只是……”
“只是喜欢你,不想放你离开而已。”
“我知道以爱为名欺骗你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毛利兰深吸一口气,“野吕夫人,你真的不喜欢野吕先生吗?你方才讲述少年时期往事的时候,眼睛分明是笑着的啊!”
或许只是没有看透自己的心,或许只是感到不甘心,才会对联姻那么抗拒,才会对野吕先生充满私心的欺骗如此憎恨。
在心爱的人即将嫁给他的关头,野吕先生选择了卑鄙的做法。他可能心存侥幸,想在婚后生活弥补心上人,才会赠送赌场,把自己的一切都捧给夫人——毛利兰从他们的儿子口中得知,野吕先生平日里对妻子堪称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听见毛利兰的话,野吕夫人猛地捂住脸,她平静的声音被打碎,嗓音压抑又绝望:
“可是他骗了我!这种、这种源于谎言的爱情!根本没有真心!”
她双眼通红:“在第一句谎言说出口开始,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爱意与恨意混淆,谎言与真心掺杂,两个年幼相识,打闹相爱的人,最终走到了尽头。
被心上人亲手杀死的野吕先生后悔吗?太宰治想了想,觉得八成是不会。
如果他没有说谎,如果他遵守约定,迫不及待解除婚约的野吕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他了吧。
他们像两条本该渐行渐远的平行线,被一场谎言强行拧在一起。
两个人的独生子跪坐在地上,野吕千明呆呆地张着嘴,像一只不会吐气的鱼。
野吕夫人轻轻抚摸儿子的脸:“我不后悔。千明,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们也能好好的生活,这座山庄就日后交给你了。”
“母亲……”野吕千明想去抓母亲的手,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实在是太刺激了,他无法理解无法思考,只能徒劳地跟着其他人的步调走。
“如果还有什么忠告可以给你,也许只有这句话了。”在爱情上一败涂地的夫人叹息着说。
“不要欺骗你的恋人,不要因为谎言相爱。要记住,欺骗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野吕千明止不住的抽泣声。工藤新一试探着揽住陷入感伤的毛利兰的肩膀,绞尽脑汁想找些词安慰她。
这场喧闹中,山吹律理始终没有开过口。野吕千明对野吕夫人的告诫只是勉强记住不解其意,在场真正能听懂的人是她,是太宰治。
野吕先生与野吕夫人被一个谎言耽搁了一生,而山吹律理与太宰治之间——哈,全是谎言。
偶然相遇是精心谋划的设计,甜言蜜语是刀尖上流淌的蜜糖,漫天烟花是破碎的车窗、穿透太阳穴的子弹与清零的倒计时。
全部全部都是谎言,全部全部都是欺骗。
“欺骗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吗?”山吹律理对太宰治勾勾手指,让他附耳来听。
“我倒是觉得,如果没有欺骗,他们根本不会相爱。”
山吹律理清浅的呼吸钻入太宰治耳膜,发麻的痒意如电流蹿入他的颅骨。
“你觉得呢,太宰?”
第50章
柔软的唇将将擦在太宰治耳垂边缘。
山吹律理唤太宰治从来是只叫姓氏, 与陌生人一般无二的叫法,也不加“君”或者“先生”的敬称。
她会懒懒地拖长一点儿调子,音节在舌尖滚过几圈, 咬字清晰地唤他。
随意,又藏着点试探。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他亲昵中带着抱怨地说:“好过分,问这种问题,听着像我什么时候骗过律理酱一样。”
“不可能的吧。”太宰治弯了弯眼眸,语调轻快,“我对律理酱的信任, 和律理酱对我的一样多哦。”
约等于零, 近乎于负数的“一样多”吗?
“说的也是。”山吹律理平静扫过地板上喷溅的褐色血迹与野吕夫人止不住颤抖的手,意有所指地说:“我们当然不会走到他们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