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night,骑士,守着公主嫁给王子殿下才是你的职责。”太宰治贴着奈特的耳垂低语,“你在妄想什么?”
“我是……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人。”压抑的沉默后,奈特沙哑地说。
牢房里只有他和太宰治两个人,奈特浑身鲜血淋漓如从血水中淌过,他目光瘆人地盯着太宰治。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安德烈老大把她带回来。”因为太宰治率先说出来Mimic和山吹律理的联系,奈特能说的东西稍微多了些。
“我从基地里走出来迎接安德烈老大,看见赤脚踩在雪地上的她。”奈特陷入悠久的回忆,“她那年15岁,脸色在寒风中一片苍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子,一点儿不怕人地看着带枪的我。”
“‘你照顾一下律理。’安德烈老大说,‘教教她基础常识一类的。’”奈特说,“我当时觉得安德烈老大真过分,要我替他带孩子。他也是个没常识的人,都不知道给小姑娘披件毛皮大衣。”
“我对她伸出手。”奈特盯着牢房的黑暗角落仿佛看到白雪皑皑的寒冬,“她把手放在我的掌心,又小又软,漂亮的金色眼睛盯着我看,说:‘安德烈说你们想死,是真的吗?’”
“很奇怪吧?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用这么没礼貌的话打招呼。”奈特说着,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真心实意地笑了,“我又惊讶又恼火,她看出我生气,更不解地问:‘你生气了?是安德烈对我说谎了吗?那你们为什么要雇佣我?’”
“我后来才知道,安德烈老大是用‘我们Mimic是一群想死的人,正在寻找能杀死我们的对象。我看少女你骨骼清奇必然是能实现我们心愿的人,不如你和我回Mimic,吃住都算在雇佣费里,什么时候结清你什么时候动手’的理由把人拐回来的。”
“很单纯吧。”奈特笑道,“现在的她可不会信安德烈老大的鬼话。”
“我被派去照顾她,教导一些基础常识,逐渐和她熟悉起来。”奈特的声音越来越温和,“她亲口对我说,除了安德烈老大第二喜欢我,等雇佣费结清也会先完成我的委托——多过分,报答别人的方式是杀了他,我哭笑不得。”
“除了我们,除了从她15岁起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我们,没有人适合和她在一起。”所有的温和笑意都留给了他回忆里的山吹律理,奈特的声音由热转冷:
“她缺乏常识,她不通人情,她不懂如何循序渐进维护一段关系,她不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你照顾不好特殊的她。”奈特死死盯着太宰治,“你必须离开她。”
“啪啪。”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鼓了几下掌。
“真是标准的骑士发言。”他懒懒地说,“我都快被你的自我感动给感动了。”
“什么?”奈特仿佛被侮辱般皱紧了眉头。
“说我不适合,我看你们才是最不适合呆在律理酱身边的人。”太宰治无趣地说,“我还以为你有多伟大的理由,不过是瞎子聋子的妄想发言。”
“自顾自把她钉死在15岁的人是你吧?”太宰治耸肩,“姐姐可不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她是拥有自由思想与自我行动力的成年女性,喜欢什么、看中什么会主动说出口,事情不如她的意会主动去纠正,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尤其是……”
“尤其是打也打不过她、长相也不格外得她偏爱的——你。”
迎着奈特可怕的眼神,太宰治摊了摊手:“接受事实有那么难吗?留在横滨、留在我身边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你照顾,她不是过得很好么?不,比之前更好吧?我很能讨律理酱高兴的,她一天都不想离开我呢。”
“她会在早餐时候把她钟意的橘子酱让给我,在港口Mafia办公室打游戏陪我上班,吃外卖的时候分给我蟹肉,晚上和我一起散步回家。”
“还有很多,你想听吗?”太宰治恶意满满地说,“比如在我发烧的时候哄睡,在情人节给我做巧克力,和我一起从万米高空跳海……不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谈一场普通的恋爱?那就谈一场不普通的好了。”
“说到底,你只是嫉妒我而已。”太宰治抚摸下唇,“嗯……嫉妒我嫉妒到要杀了我的人还蛮多的,好像也没必要和你浪费口舌。”
“我有点厌倦了。”太宰治无趣地说,“快点结束工作吧,然后我就要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看律理酱给我削兔子苹果了。”
“你都没有女朋友,大概也理解不了我的话。”太宰治故作惊讶地说,“抱歉哦,我没有炫耀的意思。”
奈特看进太宰治不带笑意的眼底,他浑身痛得想死,太宰治的话像一把锯子滋滋锯开他的脑壳,把从前不愿细想的细节一个个翻出来逼他回味。
似乎是这样呢……他眼中的山吹律理一直是15岁的模样,如幼鸟般需要他手把手的照顾,纵使她一只手能打十个他,也是需要依赖他的——他一直这么想。
其实不是啊,她是能只身一人横跨雪原的飞鸟,无论丢在哪个环境都能迅速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与人群格格不入又有什么关系?强大的实力使失礼的行为也变得个性十足,充满令人心折的个人魅力。
她一直是以强势者的姿态活在世上的,她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旗帜、他们的意志。
……不是被他一厢情愿护在手心里的雏鸟。
“从一开始,不是Mimic收留了她,是她接受了我们的委托才来到这里……安德烈老大的话,我差不多可以理解了。”
或许山吹律理根本不需要Knight,不需要奈特,她只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允许他留在她身边。
“我搞砸了很多事。”奈特突然出声,绑住他的锁链簌簌作响,“我让她不高兴了,是我的错。”
“但我不后悔对你开枪。”受刑的青年抬起头,他是备受山吹律理重用的下属,拥有杰出的战斗能力和极佳的逻辑素养,不会忽略任何细节。
“你是故意的。”奈特语速极快地说,“透露准备戒指的消息、选择适合狙.击的空旷公园求婚、让我在开枪后立刻被抓——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你想让她断开和Mimic的联系选择你,为此不惜用自己的命演一场苦肉计!”
“很聪明。”太宰治淡淡地说,“但这些情报对我没有意义,想要解脱就再说点新东西出来。”
“哈。”奈特反而笑了,“什么啊,你之前说的信誓旦旦恨不得把我贬进地底,结果不是完全没信心被她选择吗?”
“你开枪之后就有了。”太宰治没被激怒,“我可是真的差一点就死了哦。”
苦肉计对山吹律理有没有效果奈特不知道,他苦涩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敌人了解他的首领。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做错了许多事情,也几次落进太宰治的陷阱。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办到了。
“安德烈老大说过,记号是每个人一辈子只可以画一次的重要标识,要怀抱绝不后悔的决心和意志,以夙愿即将完成的欣慰姿态画出标记。后来的朋友将为我祝福,也将绝不步我的后尘。”
“我们约定过,那是祈求祝福的信号,也是离开的信号。”
她不会守在装乖的你的病床前给你削兔子苹果,你的苦肉计唱得再响也没人来听。
她要走了,因对他的生命献上敬意的缘由遵守记号的约定,从今天开始,彻彻底底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当她回过神来,知道你的求婚和他的死亡都是你的算计时,她还会喜欢你吗?
他不能左右山吹律理的意志,谁都不能左右她的意志,你可以吗?
奈特畅快地笑出了声。
大口的污浊的血从他口中吐出,掺杂黑色的血块与浓重的药味。
审讯室的人经验丰富,早早检查了他的牙齿,怕他藏药自尽。
真正的毒.药其实早就被奈特吞进胃里,外面裹了一层可降解的膜,等时间到了,药效自己会发动。
擅自违背命令枪杀太宰治,本也该以死谢罪,他早就计划得好好的。
奈特不断地咳血,神经痛到发麻,一双亮得惊人眸子直勾勾盯着太宰治的眼睛。
“没什么特别的啊……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呢……”他用太宰治听不懂的偏门语言喃喃,“就是这双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蛊惑了我的女主人。”
第77章
“咔哒。”
厚重的铁门从外向内推开, 链条吱呀,走道的灯光在地毯上拉长斜斜的一条, 惊扰飞舞的粉尘。
山吹律理站在玄关,安静地看着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
沙发乱糟糟的,青花鱼抱枕被人缠了几圈绷带,吃了一半的饼干和圆滚滚的小橘子靠在一起,茶几上躺着两条打结的领带。
从阳台搬回客厅的月季盆栽放在鱼缸边,幽蓝水面下活泼的红尾金鱼摇着尾巴自粉白花蕊间游过。
零食柜里放着打折日她和太宰治血拼回来的蟹肉罐头,吃了一半怕氧化发潮的薯片袋用发卡夹着,等待主人下一次享用。
“咕。”于夏日彩灯水纹交织的庙会被山吹律理一下捞起来养到今天的红尾金鱼吐出一串细碎的泡沫,鱼吻贴了贴她挨着玻璃的指尖。
“今天出门的时候喂过你了。”山吹律理小声说, “就算只有七秒的记忆也不可以多吃。”
小金鱼甩了甩尾巴,绕着她的指尖转圈圈。
“等太宰回来再喂你。”山吹律理屈指敲了敲玻璃,“乖乖。”
小金鱼不满地吐了个大泡泡,像在怀疑她给它画饼。
“没有骗你,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山吹律理把手放回口袋, “飞去奥斯卡颁奖现场捧个小金人回来都没问题。
她盯着幽蓝色的水面,记忆中陡然褪色的片段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
血,满眼都是血,白色的雪地开着血色的花,天空和大地灰蒙蒙的,她只能看到血。
色彩的冲击让山吹律理忽略了很多细节, 像一张主角过于吸引眼球的照片,叫人看不到边角模糊的影子。
好在她的记忆力一向优秀, 特别是有关太宰治的记忆, 无端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热风与烈云笼罩的天台, 山吹律理靠在墙上闭着眼, 强迫自己一帧帧回放记忆。
缓缓拿出戒指,神情中带点不安的太宰治。
盯着戒指看了许久,慢慢伸出手的她。
阳光下瞄准镜反射似钻的璀璨辉煌,极远处传来的枪响在她耳畔如炮鸣清晰,血溅了出来,打湿了纯白的西服。
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瞬间,太宰治的身体向左挪了一点儿距离。
只那么一点距离,死神挥下的镰刀落在了空气中。
山吹律理看得清清楚楚,太宰治挪动身体的那一秒,正是扣在狙.击.枪扳机的手指勾动的刹那。
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他。
要在他拿出戒指、她准备接过戒指那一秒杀他。
选在公园求婚大抵也不是为了满园盛绽的山吹花,只是想给狙.击.手找个方便开枪的空旷环境。
可惜了,六月底是山吹最后的花期。
“想赏花只能等到明年了。”山吹律理抚摸月季的花瓣,“但愿太宰记得浇水,让你活到明年。”
客厅餐桌上吃蛋糕剩下的残骸还没有清理干净,融化一半的蜡烛斜躺在奶油里。
她今天凌晨还坐在桌边许愿,烛光里笑意柔柔的青年说他是她的许愿之神,神决定满足她的愿望。
新上任连一个信徒都要靠忽悠的神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神明,实现愿望的方式也格外扭曲,精挑细选要在她生日这天见血,以最深刻的形式铭刻在她记忆中。
普通的女孩子想象中的求婚是白鸽,羽毛,悠扬的小提琴和飘落的彩带与金粉。
她的记忆里只有褪色的山吹花和刺目的鲜血。
山吹律理看着自己的掌心,血腥味依然萦绕在她鼻尖。
连求婚都是血腥算计中一环的男人,这辈子真的可以找到恋爱对象吗?
喜欢这种男人的她,似乎也哪里不对。
太宰治快要把她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毁了。
“我应该生气的。”山吹律理按了按心口,“今天发生了太多值得生气的事情。”
在她生日当天策划搞事的太宰治和奈特、对袭击心知肚明却装傻苦肉计玩得一套一套的太宰治、自顾自决定袭击又自顾自决定去死视她意愿为无物的奈特……还有过会儿必打电话来唠叨“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不谈恋爱屁事没有”的安德烈·纪德。
她也确实很生气,太宰治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必要打得他嗷嗷叫。
【“我挑了很久的戒指,选了颜色最像的这枚。”】
漂亮的浅鸢色,眼睛的主人专注地看着她,镶嵌宝石的指环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尺寸。
她在沉默后抬起手,不是单纯想碰一碰惹人喜爱的宝石。
……是想像电影中看过那样,看着他将戒指一点点推进她指根,再也不拿下来。
“我答应了啊。”山吹律理盯着脚尖,自言自语,“我答应了的。”
就算是一时鬼迷心窍,她却不是会反悔的人。
山吹律理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原本空荡荡的房间在两年间逐渐被填满,书桌上码着她买来还没有读的诗集,床头柜上摆着十几只从夹娃娃机里夹到的抱萝卜兔子,他们那天是被老板哭着送出电玩城的。
孑然一身来到横滨的时候以为没什么值得留恋,结果置办了许多有用无用的杂物,还一个都不舍得扔。
山吹律理本来是回来收拾行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