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无论在哪个方面。合法,或是非法的。”森鸥外摸出许久不曾祭出的手术刀:“经济利润有海外广袤的市场支撑,我不担心。眼下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让上面那些大人物深刻理解Port Mafia对横滨乃至东京都的保护能力。”
“你有什么想法吗,太宰君?”
第48章
“异能营业许可对我等而言当属组织存在之基础。在横滨这座城市里, 极致的暴力才是极致的保障,为了组织,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可以被理解并原谅的。”
森先生意有所指的将手术刀扎在实木桌面。
少年站在明暗相隔的分界线上, 低垂着眼睑发出声音:“您的意思是……?”
“我这里有个很有趣的童话。说是农夫家养了条老狗, 它实在是太老了,有一天农夫和妻子商量,打算淹死这条老狗节省粮食。狗听到了这个秘密, 跑去山里与狼商量……太宰君,你在听吗?”男人眼睛里闪烁着晦暗的光,少年扬起无所谓的油滑笑意:“什么啊, 现在是《格林童话》的时间吗?大小姐知道了只怕会吃醋呢。”
“我的女儿, 绝不是那种会为小得小失而计较的脾气。”说到这里,森先生忍不住低笑着摇摇头:“说实话, 在人缘这方面,她可比我要出色多了。她母亲就是这样, 大约是天生招人喜欢吧。”
太宰治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听他唠叨许久, 完全没有往日毫无分寸感的狂妄。直到森先生回忆完往昔, 他才用漂浮游移的声音问道:“所以,您具体的打算是什么?”
“欸?”森鸥外不露声色, 伸出一根手指挡在面前:“并没有哦, 这难道不是你们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 挥手让少年离去:“去做事吧, 我很看好你们。啊对了, 我有意提拔能够达成这件事的人,干部的职位空缺太久, 自从兰堂君之后, 很久也没遇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呢。”
这项“奖励”本身对太宰治来说毫无意义, 但他会因为中原中也的强势竞争而表现出兴致。钻石需要用钻石去打磨,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孩子,恰好是彼此前进的动力。森先生笑着目送少年离去,通过内线通知公关官送大小姐返回首领办公室。
该用什么策略说服她又不至父女反目呢?
自从女儿从俄罗斯归来森鸥外明显察觉到维系两人的塑料亲情不断弱化。也许是孩子逐渐长大,除了正常上下级之间的工作往来外她再也没有试图向自己要求过情感交流。
显而易见,她放弃了,懒得在这项注定没有收入的事情上继续支出。也就是说除了她的母亲大爱丽丝·维尔根特,森先生竟然找不到和女儿之间还存在什么利益以外的关联。
这不好,原本的双线保险正逐渐向单线发展,一旦两人间发生利益冲突,他将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随时会背刺的自己。“超越者袭击”一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虽然没有证据,但森先生坚信整件事背后必然有森由纪在推动,只不过她比太宰治隐藏的更深而已。
年轻人们成长得太快,有时候会让年长者倍感亚历山大。
所以他才选择在袭击当日向一众核心成员公布“少主”人选并将她挡在身后保护,也算种缓和关系顺便降低对方警戒的手段。
矛盾的心情自从得知这孩子的存在时起,一直延续到现在。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与此同时,负责对外形象的事务所正像是开了锅的水一样热闹——公关官那位万分敬业的经纪人抱着大小姐的腿死活不肯撒手:“求您了!拜托!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包括公关官本人在内所有事务所工作人员都跟着他一块劝诱:“是啊是啊!大小姐的美貌不能广为人知简直就是Port Mafia的损失!”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森由纪只恨当初在警校的体术训练不够刻苦,现下居然连个眼镜仔也甩不开。你们搞什么?是我从俄罗斯赚的钱不够多让你们揭不开锅了吗!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大小姐身上。
“其实,首领也很看好我的提议,您真的很合适嘛。”青年笑得灿若花开:“马上就快到一年一度的红白歌会……”
“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之我绝对不会答应!”她斩钉截铁一口咬死,说什么也不愿意踏入娱乐圈。
笑话,我要是愿意早八百年就跳进去了,还用等到现在听你们啰嗦!
“啊……好遗憾……”公关官弯腰,以一种可怜又可爱的姿态抬头仰望着她,眼角几乎带着泪滴:“真的不可以吗?只是请您帮我做一下和声的伴唱……”
可惜这份男女通吃的美颜攻击也没有让森由纪动摇:“那是现场直播吧,别想骗我在镜头前露脸!你们也不想想我经手着什么业务,企图让我被合作伙伴们笑话吗?!”
她简直可以想象得到佩图霍夫、费奥多尔、雪莱,还有组合首领菲茨杰拉德发来贺电时的戏谑笑声!
“和中也一样不愿意呢,您害怕?”
软硬兼施也没能达到目的,公关官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年老色衰了。只是和他一起唱歌而已,一个两个避之唯恐不及,什么情况!
森由纪不由冷笑:“呵,激将法对我没用,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没有绝对的理由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说着又艰难甩甩小腿:“松手啦,像什么样子!”
你们还是Port Mafia吗?难道我费心费力赚钱养活的全是些卖萌货色?
“可以不露脸!”经纪人先生抽泣着伤心不已的做出最后让步:“如果您不答应,公关官就不得不和外面的野女人凑CP了,我们Port Mafia哪能吃这种亏!”
“这家伙难道不能自己站在那儿随便哼哼首曲子?可以的吧,明明只要是人类就可以做到!为什么非要找伴唱!”
她就算对岛国风俗再不甚了解,多少也知道红白歌会是什么。以公关官当红的程度,举办方总会考虑考虑他的特别诉求。
青年真就当场微笑着哼哼了一段旋律,听完森由纪立刻冷静下来:“……”
“请问,您真就只凭着刷脸走到如今这种程度了吗?”
这都已经不能用“五音不全”形容了,拿出去放在新年夜里给所有人听,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您总算明白我的为难处啦!实在是迫不得已嘛。”见她有了软化的迹象,经纪人急忙再接再厉:“我们可以申请做同步的外场,就在横滨海边,您在暗处不入镜就好。”
“问题是单凭我一个人也救不了这家伙吧!”森由纪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如此苦求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中原中也赌气说我同意参加他就同意参加?”
公关官露出营业微笑:“……没错!就连首领也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好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她揉揉眉心:“把谱子给我看看。”
经纪人闻言飞速松手起身,恭恭敬敬低头将资料双手高举过头奉上:“请您过目!”
“曲子还可以啊,花钱找人写的?版权没问题么?对了!”少女放下手里的纸,笑容逐渐缺德:“让中原中也上去跳舞!边跳边唱!直接送他出道!”
“我早就提过,可惜……”公关官笑得同样甜美:“看来中也更喜欢‘宝石王’这个外号。”
“好中二。”有更惨的对照组在,森由纪心情好了许多。她收下乐谱,不等发表其他看法,首领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麻烦公关官送小由纪到我这里。”
青年放下话筒:“大小姐,首领要我送您回办公室。”
随口轻轻抱怨了一句,她带着乐谱回到首领办公室——森先生亲自坐在小圆桌旁等待着要和女儿一起用下午茶:“我看到乐谱了,公关官的请求没有让你太为难吧?”
“还好,爸爸,但是我希望这种请求只有一次。”
她将谱子扔在桌上,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太宰呢?”
“我让他做事去了。”森鸥外替女儿往餐盘里摆了枚叉子,看着她慢慢将一整块切件蛋糕分割成小片:“牙齿还好?需不需要检查?这方面可以相信爸爸的水准哦。”
森由纪差点伸手去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当这个男人拿出低姿态时就该提高警惕了,你完全无法确定接下来面对的会不会是毒液与撕咬。
“哎呀……不要这样看着爸爸嘛!”
森鸥外浑身散发着不大得体的小花花,几乎忍不住露出面对异能生命体时的痴汉脸。这种警惕且防备的表情真可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炸开绒毛的小黑猫。
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咬住咽喉的凶狠小黑猫。
眼看女儿要扔叉子发火,他总算收拢嘴角,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恢复正常:“是这样的,我需要你替我做件事,亲爱的。”
“当初你带走兰堂君时的那件事,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刻。”男人托着下巴微笑:“我们需要那些能够左右上层意见的旧家族的支持。”
“我不接受‘没问题’以外的任何答案,至于说太宰君那边,已经问过,他没有意见。”
他像个好说话的老父亲那样满脸堆笑,又带着点神秘的殷切:“不是什么太困难或者太危险的任务,你只需要安静等待合作期结束即可。”
说着森先生憋着笑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资料:“来来来,我们来挑个比较好下手的目标。”
宛如着急将女儿“存货出清”掉的废柴老爸。
“……您在开玩笑?”森由纪往桌上瞄了一眼,一叉子碾碎掌下的蛋糕胚。
标准A4纸上是贴有照片的个人信息,全部为年龄在十三到二十岁间上下浮动的男性。
“并没有开玩笑哦。”
他把这些资料一一排开给她看:“并不是真的要你做出什么牺牲,亲爱的,我还不至于功利到那种地步。”
“你可以理解为两家为了合作达成的短期联姻背书,这在我们国家非常常见。嗯,如果在这段时间里看上什么人,爸爸也不会干涉你的私人感情。”
他将双手搭在膝盖上,非常诚恳的做出保证:“最多两年,不可能更久。”
两年吗?正常情况下想要拿到异能营业许可差不多是要这么长时间。
少女眯起眼睛:“我以为您应该知道我和太宰之间的事。”
“所以我刚才专门把他留下认真解释了呀。”森先生将资料向前推了推:“目前看来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轻易舍弃掉部下们的生命。”
内有长期资助的高官们代为摇旗呐喊,外有暂时的“姻亲”表示支持,加之其他方面的“突出贡献”……拿到这个证的可能性相对较大。能够走得通“正常”路线,他当然不想浪费己方的人才与资源。不过万一到了不得不承担损失的时刻,Port Mafia首领也会果断做出取舍。
话说到这一步,尤其又是在魏尔伦之后森鸥外突然提及当初兰波的旧事,森由纪有理由相信便宜爹已经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只是碍于信息差,他手里没有证据罢了。
“您都如此保证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挂在我名下的那栋楼,也该真正归属于我了。毕竟是别有目的的‘联姻’,太寒酸可不行。”
必须以某种方式表达一下不满,否则这种事只会再一再二又再三。
“可以,而且我发誓这绝对是有且只有唯一的一次。今后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将来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支持。”
森先生收起笑意,随手翻出记事本现场写了张“保证书”并签字画押:“遗嘱这种东西必须有当事人以外一个以上的见证人在场才能成立,我就不拿那个糊弄你了。有关临近海边的那栋楼,所有手续今天就会让广津去办理。”
“亲爱的,我承认我确实没办法做到像其他人的父亲一样,但我会尽己所能的不去伤害到你。”
这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基本意见达成一致,森由纪这才认真去看那些个人简介。
经过情报部门历时一年的精挑细选,资料上全都是些在其家族内部相当有话语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他们背后的古老家族,也都是Port Mafia需要的支援力量。
想一口气找到这么多合适人选并不是件容易事,想必尾崎红叶头发都快挠掉了。
少女低头划拉了一圈,最终从一堆废纸里单拎出来一页:“这个就很好。极端保守的旧式家族,有非常鲜明的种族主义倾向,聚族而居。简直就是垃圾堆的典范,千载难逢的粪坑。”
如此“精彩”的评价,就连森先生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禅院?”
“额……说实话,虽然它确实能为Port Mafia带来极大助力,咱们倒也不必这么糟践自己。”
“不不不,这个才是最好的,爸爸。”森由纪眯起眼睛笑得很难形容:“血亲之间存在巨大阶级差别,这便是灭族绝户的征兆了。”
来自血脉的刺伤才最疼,她看向亲生父亲:“您一定能理解。”
森鸥外沉默,进而微笑:“是的,所以聪明人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所以我们才会以“互相防备且有限信任”这种畸形却和谐的关系共存于黑暗之中。
“既然选好了目标,其他就交给我。大概新年后会公布这件事,在此之前……”他转开话题:“和其他年轻人好好玩,如果太宰君有什么行为不妥当,随时可以来找爸爸给你撑腰出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