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停下脚步,皱眉低头看着故作坚强的少女:“不要这样想,你值得最好的。其他人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错过你,一定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你要相信,那个人已经出发,或许正在飞速向你靠近的路上……”
话音未落,步道旁的树丛里声响大作,一道人影破开枝叶撞入两人视线。少年接近一米八的个子,白发带着湿气软软搭在额前。他惊魂未定的冲出枫树林,根本没有注意到浴衣下摆还沾着星星点点泥浆。让人不安的危险因子随之而来,但是当他看到森由纪好端端站在那里,气氛重新变得放松,仿佛空中响了几声雷鸣,然后天就放晴了。
呼……还好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来不及挽救的意外。
本想借机溜去禅院家的别院转转,不料走到半途听见三声枪响。
真要是咒灵反倒无所谓了,不管谁来遇上他都得死,但是用枪,那就只可能是人类。
一时间他满脑子都是族人筛选可疑案件时播放的社会版头条,照直奔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少年俨然忘记了五条家祖传的无下限术式,一路撞开碍事的植物,然后看到一身日常装束站在树下抬头听人说话的森由纪。
他完全忽略掉相当占地方的织田作之助,饿猫扑粮般飞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孩。
“?”
天旋地转视线角度突变的人换成了森由纪,还没反应过来织田作之助的脸就被少年的脊背彻底挡住。他似乎弄错了肇事者,误将红发青年认作对手,表现得像只警惕的猫科动物。
“额,那个?”
可喜可贺,织田作之助终于被他注意到了。
白发少年用一条胳膊将企图把脑袋冒出来解释的森由纪塞回去,小臂微动,织田作之助迅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误会!”
【天1衣无缝】告诉他,这是唯一的生路。
似乎有什么东西擦过脸颊,最终在青苔蔓生的坡地上砸了个大坑。
“……”
红发青年转头看看凭空出现的土坑,看看刚刚解雇自己的雇主,又看看努力想把雇主挡严实的白发少年。他也就十五岁上下的模样,身体还有几分单薄,白发蓝眼,精致漂亮得让人不由怀疑人种。
好像……有什么情况?
“你怎么在这儿?”
森由纪从后面戳戳五条悟背上的肌肉,少年全无紧张感的反手挠了一下:“别戳,痒!”
“问你话呢?”她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竖起手指继续戳,被人一把抓住捏捏:“路过!”
手指逃跑了,紧接着背后让人轻轻磕了一记,大约是额头?他像是被摸了后腿的猫,边缩脖子边转身气呼呼瞪着敢于捉弄自己的人:“……”
森由纪抬头,迎着他的视线瞪回去:“你觉得我信吗?”
“额……”
织田作之助只觉自己出现在这里有点多余,他放下举起的手,发出声音试图引起那两个大眼瞪大眼的人的注意:“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这就回去带孩子们先行离开,自由轩咖喱店不能住人了,但是总有可以暂时安置他们的地方。”
孩子?
五条悟耳朵都竖起来了,左右看过两圈,尤其着重盯着织田作之助上下扫视了好几遍,最终半信半疑没话找话试探:“欸?这位难道是……兄长?”
“没错,这就是我那总是在上班时间摸鱼以至于被会社开除顺带赶出家门的没用兄长!”森由纪故意逗他玩,少年显然把这句玩笑话给当了真,全然不顾她与织田作之助之间巨大的人种差异:“啊哈哈哈哈哈,兄长慢走,兄长再见!改日登门拜访!”
兄长好,不管怎么说,是兄长总比是前男友好吧!
织田作之助:“……”
还是别了吧,并不想成为森先生家的智商洼地。
“再见。”客气中多少带了点同情,他摸摸口袋转身离去——突然有点想来支长寿烟,或者一颗柠檬糖也挺不错。
为了庆祝成功被劝退,不如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吃顿咖喱饭……?
和来时的沉重心情截然相反,红发青年走着走着将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背后传来少女故意欺负少年和他呛声的对话,显然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由纪小姐并没有把她丰富多彩的词汇库用在这里,那个陌生男孩也收敛着超群的实力与脾气。
虽然都不像性格温和的人,至少面对彼此时主动收起身上的刺。
这个多雨的秋季总算快要过去了,想必不需要再等太久,树梢上便会绽开雪片凝结的花朵。
未来横滨的夜晚,将会去向何处?虽然眼下无法想象,但是并非不可期待。
*
秋天很短,雨停之后冬天就到了。
Port Mafia首领终于从异能特务科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异能营业许可,也许是不想面对女儿的怒火,森先生不敢催促她尽快想法子与禅院家解除婚约,更不敢催她早早返回横滨干活——织田作之助死活暂且不论,兰波对那孩子的意义很可能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重要。
她愿意为那个并不忠于Port Mafia的男人花上一个亿买下他的性命,甚至不惜远赴异乡开辟出一片全新市场,只是想给他找片足以安身的生存空间。
要说不酸不吃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森鸥外自己也很清楚,他没有为女儿做过什么。父女间少数的温情时刻也掺杂着无数利益,好像不带些工作上的事他们就无话可说。尤其从太宰出国之后开始,她连向首领写报告也懒得带问候语了。
然而兰波终究“死”在中也和突然回国的太宰手上,这两人行动的背后多少都能看到来自更高权威的示意。从太宰所受的伤势上可以看出,年幼的黑猫终于露出獠牙与爪子,狠狠给了首领一个反击,并且警告他,她手中尚有其他棋子。
——太宰治之所以重伤垂危,只因为他是森鸥外唯一的弟子。但他到底没死,大约与森鸥外是小爱丽丝·维尔根特的亲生父亲有关。
多可悲啊,作为父亲,与女儿过招对弈时唯一的底牌居然是血缘……也许下一次,她就会踩着自己拾级而上,最终将Port Mafia攫取在手中。确认至今还躺在ICU里尚未恢复意识的太宰没有生命危险,森先生看着手机沉默许久,没有拨通森由纪的号码。
不久之后,出于“首领”必须表示的补偿,广津柳浪领命带了一条车队专程从横滨开去京都给大小姐送年礼——璀璨的宝石、珍稀的古董、昂贵的布料、罕见的食材,只要足够特别有趣,没有一样被落下。
老者前脚刚走,森由纪后脚就将食材送给禅院甚尔,布料归了真希真依,古董被魏尔伦拿走分装猫粮,至于宝石……大小姐将它们握在手心再松开,冰冷炫目的石头仿佛瀑布般从指缝中流下,叮叮当当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不喜欢吗?”兰波抱着热红酒坐在她身边,森由纪笑得灿烂:“怎么会,这些宝石未携带任何标志与记录,虽说不能见光,到底不过变现稍稍麻烦了一点而已。您知道的,对我而言那根本算不上问题。”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笑得这么难看,亲爱的。哭泣和任性是少女的特权,如不高兴,我希望你能真实直接说出感受,而不是以‘等价交换’为名拐弯抹角暗示。”
他抬起手,很快又放下——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哪怕亲生父亲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亲昵,何况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年龄差得也没有那么远。
“真的没有不高兴哦,兰波先生,有人约我出去玩呢,就今天。”女孩扔开最后一颗留在掌心里的宝石:“蓝眼睛,就像横滨雨后初晴的天空,可漂亮了。”
“这是两回事。”兰波喝掉氤氲着浓浓肉桂味的热红酒,呼出长长一道白气:“我认为邀请你出去玩的男孩子绝对不是想成为你的父亲。不同的感情不可替代,对于明知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还是早早放弃比较好。”
“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说教,但是……亲爱的,我爱你。”长发男人前身向前,轻轻在少女额头啄吻:“愿上帝赐福与你。”
这是父亲对女儿的期盼与祝福,希望她能在人生道路上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少女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宝石口袋沿着膝头滑落在地,那些彩色石头撒得满地都是。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抬手摸摸额头:“……”
兰波笑眯眯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声音:“噗!”
没想到她也会露出这种傻得可爱的表情。
“好了,快去换上你最喜欢的裙子,穿厚点,高高兴兴和漂亮的男孩子出去玩吧。如果你觉得那家伙还不错晚上不打算回来,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兰波先生!”
怒吼声响彻整座赏枫别院,青年不疼不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拎着酒杯似慢实快迅速走掉——再不走怕是会被恼羞成怒的大小姐以喵喵拳攻击,杀伤力没多少,被她小心眼的记上一笔才是大1麻烦。
第59章
这世上居然有胆大包天到不知死活, 敢随随便便约Port Mafia大小姐出门玩耍的人类,暂居在禅院家别院里的所有人对此都表示——干得漂亮!
赶紧把她弄出去吧,又不高兴做家务, 坐在那里事又多, 抓住谁就使唤谁, 根本不管人家手头还有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说得好像不是她最期待明天晚上的圣诞节庆祝活动似的, 偏偏就她制造的阻碍最大。
“没有熏香肠吗?我想吃奶酪!这个苹果苏打水是什么鬼?”满厨房转来转去添乱的大小姐被忍无可忍的魏尔伦拎起来扔进院子, 懒洋洋坐着围观三个小朋友装饰圣诞树的禅院甚尔刚好接到, 顺手把她“种”在地上站好。
“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上一桶啤酒?不要加深不明真相的人对德国的版刻印象啊!”
魏尔伦威胁的伸了只长柄汤勺出来指指麻烦制造者, 森由纪悻悻把脸扭开,就差吹段口哨以示自己的无辜。
芽衣太太还在恢复中, 故此被排除在家务队列外,只能抱着热牛奶裹着厚披肩坐在檐廊下笑眯眯看热闹。专精神经系统病变的专家从美国飞来仔细为她检查后告诉禅院甚尔一个好消息——他的妻子并不存在神经方面的难题,不过普通的产后虚弱而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芽衣的症状远远超出临床表现平均水准,甚至达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知道这个消息后男人接连数日偷偷冲儿子横眉立目,直到小惠哭唧唧找妈妈告状, 他才被芽衣狠狠收拾了一顿,至少不敢在明面上欺负儿子了。
“阿啦!不是说有男孩子约您出去游玩吗, 需要我帮您挑裙子梳头发么?家务活就交给男人们去做吧, 一年到头他们也就只能在这几天动手实践。”
她笑着站起来想帮忙, 森由纪又把她摁回去,放大声音故意让待在厨房里团团转的魏尔伦听见:“我去找兰波先生, 要他给我扎小辫子!”
魏尔伦:“……”
这孩子真会讨人嫌!
兰波刚从庭院逃回卧室又被挖出来, 边笑边叹气的拿起梳子:“想要什么样的小辫子?”
穿连帽卫衣工装裤的帅气女孩弯起两只大眼睛:“要和魏尔伦先生的一样!”
“好吧……”
“女儿”太会吃醋也是没办法的事, 长发青年不得不顶着亲友不善的目光慢悠悠替她将鬓边碎发编织成细辫, 末梢汇入打着卷披在肩头的其他头发里:“你就穿成这样去和男孩子约会?”
“不然呢?不是会谈,不是酒宴,又不聊正事,轻松点比较方便。”
在那家伙眼里她就只是个普通航运会社的普通女孩,她也就顺势只当他是普通地主家的普通傻儿子。说实在的,五条其实一点也不傻,不但不傻,智商还很可能高于平均水准一大截。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能营造出一种“我很傻”的氛围,也许中二少年欢乐多?
大约因为习惯用武力碾压一切,所以显得他好像不太喜欢用脑子的模样吧。
兰波惊讶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了眼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开始向外冒粉红泡泡的女孩:“那应该是个很出色的男孩子……你高兴就好。”
不然小女巫也不会用最接近真实的面目去见他。这样想着,青年从广津柳浪送来的礼物里选了条镶嵌着紫水晶的发带替她将发尾束了一下,蓬蓬松松微带着卷的黑发像条羊尾巴似的拖着,俏皮又可爱。
她这是明显有几分想要当真的意思了,和之前那些开玩笑一般的“恋爱”完全不一样。
无痛当爸的兰波先生很担心——想想那位虚假的前男友吧,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从ICU病床上醒过来,万一这个也让小由纪失望……是不是得替她处理一下尸体之类的东西?
等到别院大门被人咣咣敲了两声,溜达着去开门的禅院甚尔在看清楚来者后挂着张晚娘脸转回来:“由纪大小姐,有人找!”
嗛,原来是五条家的臭小子,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一时间厨房里煮汤的、檐廊下晒太阳的、担心善后工作的、装饰圣诞树的、包括那只时不时来蹭饭的胖胖狸花猫,好几个脑袋从格子门或不是柱子后头探出来瞻仰这位“勇士”。
同样一身休闲装的白发少年戴了副墨镜,大小姐说很漂亮的眼睛被挡在镜片后看不见,但是整体形象嘛……禅院芽衣轻轻感叹了一句:“真好看,挺合适的。”
“合适什么啊,那就是个再麻烦不过的小鬼。”
甚尔先生可以不管雇主死活,老婆认为其他男人好看绝不能忍。院子里马上就少了三个人,小惠跟在爸爸腿后举着拳头抗议他扛走妈妈的“暴1行”。
兰波先生手心里痒痒的,特别想放个亚空间体出来炸点什么。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拿着梳子多在由纪的“羊尾巴”上梳了一下:“出去玩吧,今天你生日,早点回来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