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叉一叉腰,得意的摇头晃脑,皇上看着更高兴,又斥道:“不过穿个宫鞋,就以为自己多大本事?不谦逊!”
小燕子“啊”了声,反问道:“这还不够厉害啊?那我完了完了,我啥也干不了了。”
令妃见小燕子一来,皇上一颗心就只放在她身上,着实有些气闷,又觉得跟晚辈气闷不值当。
她略略顺了顺气,有端着温柔的笑颜:“小燕子,你用过膳没有?”
小燕子摇摇头,看着一桌子菜,眼睛一亮:“哇,好丰盛啊,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令妃忙着人添了碗碟,让小燕子坐下来一道用膳。
皇上指着醋鹅:“你尝尝这个,是你令母妃亲手做的……”
小燕子也不等人布菜,自己夹了一筷子,赞不绝口夸了一阵子,说道:“真好吃,皇阿玛,我在宫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皇上爱怜道:“那你多吃点。”
小燕子又道:“不过,紫薇和金锁会做菜,尤其是金锁,她会做一道素鹅,没有肉,但是吃起来,跟肉差不多呢,现在想想,还很是回味呢!”
皇上来了兴致:“噢,真的吗?”
令妃心里头恨得牙痒痒,这个小燕子是故意来捣乱的吧?她柔声道:“素鸭宫里也会做,老佛爷吃不惯大荤,御膳房最会做这类菜了。”
小燕子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令妃娘娘,您不知道,御膳房的菜虽然好吃,但跟金锁做的小菜不一样,金锁她跟紫薇一道长大,她……”
她仿佛想到什么,犹犹豫豫,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令妃,半天也没有“她”出来。
皇上心中了然,这个金锁是与紫薇一道长大的,听小燕子的意思,比她与紫薇还要亲近几分。这个小燕子,从不贪功劳,一心为了紫薇,果真是个好孩子啊。
令妃不明所以,只勉强笑着:“皇上,若是小燕子喜欢,不如将这个紫薇金锁,接进来给她做个伴?”
皇上含含糊糊:“嗯,过阵子就接进来。”
小燕子站起来跑到皇上身边,伸手抱住她的手臂撒娇:“皇阿玛,小燕子有件事儿想跟您说。”
她故作神秘的四下看看:“皇阿玛,小燕子想单独跟您说。”
皇上狠狠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对令妃笑道:“你看这孩子,顽皮得很,回头朕啊,要好生罚一罚。”
令妃哪里不懂皇上的意思,心中再不满,也只有忍着,谁叫如今小燕子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公主呢?
待令妃带着太监宫女都退出去,小燕子方神神秘秘的说道:“皇阿玛,我想了一晚上,真的是好想见紫薇,皇阿玛,难道您不想见她吗?不如今日,您带我出宫去找她吧。”
皇上心中对这个亲女儿,自然也是好奇的,但他整日忙着政务,又自诩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自然得计算着定期去看望各个妃嫔与孩子们。这会儿小燕子一说,他倒是心动了。
虽然紫薇过几日便要入宫,但是他还不知道那孩子的品性,与小燕子这般纯粹的孩子结拜,想必也是个纯粹的好孩子,身上还流有自己的血,却是该早些去看看。
小燕子见皇上沉吟,以为他是嫌麻烦,忙再接再厉:“皇阿玛,紫薇为了找您,跋山涉水那么远。她与我不一样,她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子,从大明湖走到京城,整整花了半年的时辰,只有金锁,不离不弃陪着她……皇阿玛,虽说紫薇马上就要见到您了,但是我想,她更希望的是,是见到她爹,而不是皇上啊。”
皇上不免动容,尤其是听到她说紫薇温柔似水,仿佛想起从前的雨荷,是啊,雨荷生的女儿,养的女儿,当然如她一般——当真是苦了那孩子。
于是父女二人当下便简单收拾一番,预备出宫去富察府了。
令妃只道小燕子游说着皇上出宫,急急忙忙给二人准备出宫的一应事务,又问:“皇上,是不是赶紧,让侍卫去富察府通禀。”
皇上一想,他是要给紫薇惊喜的,怎能提前通禀?当下扬手止了:“不,不用通禀,朕就是要出其不意。”
小燕子笑嘻嘻的问道:“皇阿玛,我要不要化妆成个小太监,跟在您身边啊。”
皇上瞪圆了眼,在她头上拍了拍:“成天想些奇怪的,你是格格,朕带你出宫,还有人敢说你不成?”
小燕子哦了一声,欢欢喜喜,跟着皇上出宫去了。
令妃回到殿内坐了,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皇上器重傅恒,因他挂念先皇后,可是从前微服出宫,一向是去福家的。
还有昨夜,五阿哥和尔泰带小燕子出宫,为什么不是去福家,而是去慎郡王府?回头要喊尔泰来问问。
不过看来,这个小燕子,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来助她的。
她伸手招来腊梅,小声说道:“昨夜还珠格格跟着五阿哥偷跑出宫的事儿,你往坤宁宫透透口风……”
第20章
小燕子坐在马车上,无比的欢愉,是不是挑开车帘看看外面,一刻也闲不下来。
皇上不由得好笑:“你昨夜不是偷跑出宫了吗?怎么现在还这么兴奋啊?”
小燕子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昨夜我偷偷出去,心中又忐忑又不安,去的慎郡王府,虽然是六哥,但我发现六哥与永琪也不像,永琪待我可好啦……”
皇上听她絮絮叨叨,心里也高兴起来,他的儿子女儿们,见了他都跟见了老鼠似的,尤其是女儿,完全没有和敬幼时那般活泼好动的样子。只有小燕子,她眼神灵动懵懂,甚至比幼时的和敬还要可爱几分。
小燕子接着说道:“而且我现在是要去见紫薇呀,皇阿玛,您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好想紫薇,我好想好想早日把您还给她。我偷了她的爹,占了她的位置,我是该死的。皇阿玛,我总觉得,我就该下地狱……”
小燕子说着说着,又难受起来,眼泪不住的往下滚,吓了皇上一跳,忙伸手搂住她,安抚的拍拍她的肩。
“你怎么会是小偷呢,你第一时间就告诉朕了啊,是朕想把你留在身边,是朕一眼就觉得你是朕的女儿,与你无关。你放心,有朕在,你是金枝玉叶,不会下地狱的。”
小燕子哪里是说的今生,分明是想到前世,更要紧的是,她有一辈子那么长没见着紫薇了,她有一肚子话想告诉她。
她哽咽着:“皇阿玛,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从小没有爹娘,无人疼无人爱,又是个讨人厌的性子,总是惹是生非。皇阿玛,我不好,一点都不好,但是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舍不得您,真的舍不得您啊。”
皇上见她真情流露,不免也有些动容:“傻孩子,你现在是朕的女儿,即便将来各归各位,你也是富察府承恩公的女儿,便是出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远嫁的,就在京城给你找个合意的夫君,想见朕,随时可以入宫见朕,好不好。”
他如同哄幼儿一般,小燕子许是累了,竟偎在他怀中睡着了。
皇上凝视着她的睡颜,心中很是诧异,这真的不是自己的血脉?为何他总觉得那般亲近,仿佛她就是她亲生女儿无疑。令妃说她的眉眼与他一样,他也是这样觉得,有几个女儿家如同她一样浓眉大眼的?
他长叹一口气,或许他们前世是父女,所以今生才会阴差阳错,也变成父女吧。他不自觉又想起富察府里的紫薇,那才是他的亲女儿。
他早已想不起来夏雨荷的容貌了,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个温柔软弱,诗词歌赋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紫薇又是怎样的女孩?
他本意是想直接认了紫薇,毕竟对她,他是亏欠的。但是晓岚与傅恒都不同意,说于皇室名声有碍。
他脑中想起傅恒的话:“若皇上见了紫薇格格,就会打消将她身世大白于天下的念头了。”
他当时还疑惑,莫非她人品并不好?当初她要小燕子给她跑腿,不顾小燕子的死活……莫非她并不是小燕子口中那个善良温柔的孩子?
可是傅恒又说:“紫薇格格与小燕子格格所说的一模一样,实在是善良得不像人间女子。正因如此,若她知道您为了给她一个正当的身份,不顾惜自己的颜面。臣觉得,紫薇格格会坚决不肯入宫的。”
连傅恒都赞不绝口,究竟是怎样的女儿家呢?
皇上心中是自豪的,他的女儿,应该当得起称赞。
经过连日的调养,紫薇与金锁早就回复了元气,瓜尔佳氏更满意了,这样的金枝玉叶,便是比宫中正经的格格,也是不差什么。
而大杂院,则在明瑞与福灵安的帮助之下,分散开,安置得妥妥当当。
紫薇没有再出府,瓜尔佳氏不肯叫她示与人前,只说她身虚体弱,不能见人。她也没能再见到福尔康,偶尔夜深人静,半睡半醒之间,也会想起,似乎有那样一个心仪她的男人。
相较而言,明瑞作为她的兄长,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似乎更多。她有时候疑惑,为什么会想起那幽幽谷里的福尔康?
因承恩公过世不久,紫薇倒是能光明正大的穿孝服,吃素食了。
她做完功课,与金锁一道,正在绣什么东西。
金锁揉揉发胀的眼睛,说道:“姐姐,剩下的不多了,这几天你别绣了,我自个儿绣就成。你就要入宫了,到时候可得万分注意,给你爹一个好印象。”
紫薇笑起来:“绣个花而已,哪里就有那样大的影响了?这绣屏早日做好,早日送给婶娘,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原来瓜尔佳氏对紫薇金锁好,紫薇心中过意不去,但她们身无长物,思来想去,便亲手选了料子绣线,准备绣一件礼物。因紫薇快要入宫,时日不久,大件的绣不完,只能绣个小小的绣屏。
二人重新分了绣线,预备将最后一扇绣好,便听见外头丫鬟的声音。
“二位姑娘,夫人让你们收拾收拾,去正厅接驾,皇上……皇上过来了。”
紫薇大惊失色,手中的绣屏摔落在地上,她惶惶站起来,去将门大开,素白一张脸问道:“你……你说什么?”
那丫鬟叫做素秋,是富察府知根知底的家生丫鬟,也是瓜尔佳氏特意选出来,要陪着紫薇入宫的。
此刻她一脸喜色:“姑娘,快些收拾收拾,皇上来看您了。”
紫薇踉跄片刻,登时泪流满面。
金锁收拾好东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你要高兴啊,皇上,皇上他亲自来看你,说明他看中你,对不对?”
紫薇原以为,要等过几日入宫,才能在许多人面前见到亲爹,甚至早早的说服自己,一定要冷静,不可在人前失态。
可是如今,皇上竟然亲自来看她。
金锁问道:“素秋,只有皇上一人来吗?”
素秋答:“皇上是与还珠格格一道来的。”
金锁忙取了帕子替紫薇拭泪:“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别再哭了,不然怎么见你爹?素秋,你快去取衣裳,我们这样穿着孝服,不像样。”
只是素秋还没来得及进去,傅恒便恭敬的带着皇上过来了。
紫薇呆呆傻傻,竟也不知道行礼,未语便泪两行。
皇上往屋里一看,便认出紫薇,是的,她与她娘,长得一模一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燕子早已呜咽一声,冲上前抱住紫薇,又笑又哭起来。
第21章
紫薇呆愣了许久,耳边传来小燕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可是,她什么也听不清,甚至怀疑,是不是在梦里,是不是眼前这一切,都不真实。
金锁率先反应过来,推推紫薇,哽咽道:“紫薇,这是皇上,是皇上来看你了啊。”
紫薇方回过神,擦了一把泪,盈盈下拜:“民女紫薇,拜见皇上。”
皇上上前将她扶起,却也是迟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干巴巴问了句:“你还好吗?”
紫薇含泪微笑:“皇上,民女一切都好,民女能见您一面,已是终生无憾了。”
皇上感动不已:“紫薇,你是朕的女儿,无需这般小心。”
紫薇摇摇头:“皇上,礼不可废。”
傅恒见他们父女已经认识了对方,知道他们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便带着其他人离去,又命人守在院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小燕子见人都走了,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紫薇,紫薇,我把你爹带来了,我把你爹还给你了,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你的爹。”
紫薇泪水涟涟拥住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小燕子,我从前还疑心过你,是我该死,是我不好才对。是我,不应该让你独自闯围场,让你险些为了送命。”
二人你来我往,皇上坐在一旁,很是欣慰。未见紫薇的时候,他心底总有丝疑惑,见了她才确定,这才是他的女儿,这才是他的沧海遗珠。
金锁替皇上斟了茶:“皇上,紫薇说您最喜欢碧螺春,您尝尝。”
皇上微微笑着,即便紫薇还未入宫,便连他的喜好都打听清楚,果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紫薇松开小燕子,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想去拉,她也不肯起来。
“皇上,我娘临时前,想让我问您一句话,这句话,我连小燕子都没有告诉过的。”
皇上尚在震惊中,只听她继续问。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皇上不由瞪大了眼睛,是了,这诗,是当年他与雨荷心心相印时所读,只可惜后来,事务太繁忙,他已然忘了当时的情形。
他哑声问道:“你娘,是不是怪我。”
紫薇听他并未自称朕,心中也是感慨,摇头道:“娘说,她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我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则,生命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皇上已是震惊非凡,是了,雨荷就是那样一个温柔似水,坚韧不拔之人。她或许是怪过他,但她从来也不舍得真的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