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紫薇穿着装扮不俗,自以为她是喜好奢华的,便说出这么一番话。然而其实紫薇今日的装束,都是富察福晋安排的,因她还在孝期,便格外素净简单些。
紫薇听他说得不堪,想要斥责,又无从开口,只连连后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池塘里头飞出一支莲花,正好砸在福尔康头上,那莲花蘸了水,整个泼洒在他后背,他一吃痛,回头一瞧,却见一美艳少女站在小舟上,整张脸气得通红,又许是太用力,小舟波荡起伏不定,她废了不少力气,才将将站稳。
那少女正是金锁,她原本荡了一圈,采摘不少的荷花,打算回去插在紫薇屋里,结果一过来,就见这人咄咄逼人,竟然想要紫薇做外室。
她双手叉腰,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姐姐岂是你能肖想的,快给我走开,不然……不然……”
只她未经风雨,连口出恶言都不会,又声音娇柔,听起来不像是发怒,更像是娇嗔。
福尔康本就心急,又被这小丫头砸了一通,虽然不重,但他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到底碍着她是小女孩,又生得貌美,还是紫薇的妹妹,这才忍下没有暴怒。
金锁想了一圈,想到小燕子从前教她骂人的话,以前不好意思说,这会儿却全都敢说了,当下噼里啪啦吼了一气:“不安好心的采花贼,看我姐姐长得美,就青天白日里做梦。我瞧你面色虚黄,定然是犯贱犯多了,回头便要找头骡子拴着你,才能安分些。你快给老娘滚,若是再不滚,老娘便要寻人,将你按在……按在茅厕里头,好好吃一坨……”
她这一骂完,心中竟有一股奇怪的爽快感,从来都没有过的。不由得暗自咂舌,难怪小燕子急了,什么都敢骂,原来骂人这么舒服啊。
福尔康见她长得美,没想到言语这般恶俗,当下气得鼻孔微张,恨不能给她两耳光。
紫薇头一次听金锁骂人,也是吓了一跳,忙说道:“金锁,别这样,福公子他……”
金锁听紫薇竟然为他开脱,更是生气:“紫薇,你怎么回事?被这个人几句话就骗了?难道真的想去做外室?从前我还不懂,现在嬷嬷们教了那么多规矩,我才明白,原来……”
福尔康见紫薇替他说话,便又一厢情愿,觉得紫薇还是喜欢他的,不过是碍于已故母亲的话,才迟迟不愿意。转念一想,若不是这个金锁跑出来,这会儿说不定二人已经海誓山盟,情定三生了。
他快步走到池塘边,一脚踹在小舟上,那小舟伴随着金锁的尖叫,随着水流一下子便飘远了。
紫薇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可是哪里拉的住?她慌忙大喊:“金锁,金锁,你没事吧。来人啊,快来人啊!”
荷塘里没一会儿,便出来许多小舟,见了紫薇与福尔康,都有些不明所以。
紫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握住一个面善妇人的手喊道:“快,快,金锁是头一次乘坐小舟,她一个人,这荷塘深远,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好?”
那妇人刚刚见过金锁,又受了柳所托,当下,往紫薇指的方向瞧了瞧,点头应道:“格格放心,那边是和亲王府的庄子,庄户都是相熟的。我们立刻去寻。”
福尔康还是一脸懵的看着这一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薇回过头,愤恨的看着他:“福家公子,原本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与我说那些话,我统统可以不计较。但是我妹妹若有丝毫损伤,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福尔康张口结舌,他压根没想到,这庄户上的人,还有不会撑船的。而且那金锁分明站得稳,与旁的农女没什么区别啊。
正在这时,一骑马儿飞驰而来,是明瑞。
他翻身下马,打眼瞧了瞧福尔康,目光又转向紫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薇见是他,眼泪立刻滚滚滑落,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哽咽了半天才算是将事情的经过给说出来。
明瑞眉头一蹙:“什么?你们怎么让金锁自己去划船?那船儿不稳,若不经练习,很容易出事的。而且这片荷塘这么深,若是落水了……”
紫薇被他这样一说,吓得更是花容失色:“怎么办,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柳青说没事,我就以为真的没事。”
明瑞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又忙安慰:“别担心,别担心,已经让人去寻了,你别担心。”
紫薇说道:“我怎能不担心?金锁是我妹妹啊……”
明瑞愣怔片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亲自去寻,你放心,一定将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说罢,他冲着最近小舟上的人挥挥手,让他们上来,自己跳上舟,抓起船篙,回头看了看紫薇,又看了看福尔康,忽而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便过来三四个大汉,是明瑞的近卫。
他说道:“你们保护格格,顺道将这人给关起来,没有本将发话,谁也不准放他走!”
第31章
却说金锁被福尔康那一脚,踹到荷塘当中,船篙与浆都丢了,手脸也被周围的枝叶划伤,只敢趴在船上一动也不动。
好在船没翻,等金锁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一看,却迷糊起来。荷塘大片大片的荷叶荷花,偶尔一条小径容船通过。不熟悉的人,自然是分不清楚方向,她这会儿,就完全搞不懂自己在哪里。
她犹豫片刻,摘了两片荷叶,充作船桨,顾不得身上疼痛,随意寻了个方向滑去。
她心中算盘着,紫薇见她丢了,一定会召集人寻找的,只要她不落水,想办法滑到岸边,自然会遇到人,也总能想法子会庄子上的。
不多时,她便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离着岸边也是极近的。她高兴的挥舞着酸痛的手臂,早点上岸,便能早点去见紫薇了,天色看起来也不早了,若是再耽搁,怕是天黑了就麻烦了。
只是到了岸边,金锁又发愁了,这个地方,往前往后看,都没有上岸的台阶,也没有能将船固定的木桩,她没办法直接上去,只能漂浮在水中,顺着西面一点一点的滑。
正当她焦急不安的时候,岸边人影晃动,她欣喜的大喊:“有没有人啊,我被困在这里了,麻烦救救我啊!”
那人影探出头,往荷塘里一瞧,二人是一愣。竟然是当初在那庵堂外遇见的那位老夫人,当时还帮她寻针来着。
金锁欢喜一笑:“老奶奶,原来您家住在这里啊?”
那老夫人面色有些古怪,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金锁知道自己如今是满身狼藉,可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叹气道:“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一只疯狗了。也不知紫薇有没有事情……”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老夫人也没当一回事,只冲着另一边喊着:“喂,你们几个过来,把她弄上来。”
立刻便过来三个妇人,没一会儿,就将金锁拉上来。那三个妇人也不敢多言,只弯腰行礼,马上便退走了。
金锁心中好奇,她知道老夫人性格有些古怪,即便是在庵堂,也没什么人愿意多与她接触。可这三个妇人,眼中对这老夫人,除了畏惧,还有尊重。
她想了想,恐怕这老夫人的儿子,是个人品贵重之人吧。
她见老夫人手中挽着个篮子,里头的东西似乎不轻,便伸手拿过来说道:“老夫人,我帮您拿吧。”
老夫人点点头,顺手便将东西递给她,问道:“你住在哪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金锁答道:“我本是与姐姐一道,去富察府的庄子上,只不过遇到一点状况,与她走散了,又稀里糊涂来到这里。老夫人,您可知富察府的庄子怎么去啊?”
老夫人听了这话,回头上上下下打量金锁,问道:“富察府?你与他们家是什么关系?”
金锁心中存着一分小心,虽然信任这老夫人,可是紫薇还没入宫,与小燕子的身份还没换过来,自然不方便直说,便含含糊糊说道:“我……是富察家远房姑娘,这次陪我姐姐过来的。”
老夫人见她不肯说,也不追着问,只点点头:“嗯,他们庄子离这里不远,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一会儿,老夫人将金锁带到一间木屋,陈设简陋,该有的,倒是都不缺。堂屋设了香案,显然是老夫人日日都要祭拜的。
金锁放下篮子,四下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老夫人,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您的儿子呢?”
老夫人摆摆手:“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喜欢有人打扰。”
金锁更是不放心,每间屋子都转了转,见厨房都是些素菜,更是直皱眉:“原本我不该说,不过老夫人,您的儿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竟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也没个人照料……”
她回来瞧了瞧篮子,伸手便要打开,老夫人忙拦住说道:“你做什么?”
金锁说道:“我给您做晚饭啊,这个点了,该吃饭了,可您的厨房,就一点青菜萝卜。老夫人,说是吃素对身体好,但是也不能顿顿青菜萝卜。来,我看看这篮子里有什么菜。”
她一打开,之间里头窜出一条蛇,却是将她吓得连连后退。
老夫人急忙上前捉住那条蛇,轻轻抚摸片刻,那蛇便乖巧的绕在她手腕上。
金锁惊魂未定,问道:“老夫人,这条蛇……”
老夫人说道:“这不是一般的蛇,是我养的,很是乖巧听话。你放心,它无毒,只喜欢吓唬人罢了。”
金锁呆愣片刻,噗嗤笑起来:“真是一条顽皮的小蛇,那我去前面摘些别的菜,随意给您做做晚饭。”
老夫人看着金锁的背影,发了会呆,复又摸摸蛇头,说道:“这个丫头傻傻的,心肠倒是好。”
等金锁做好饭食端过来,天已经擦黑了,她将饭食放在桌上,伸手想要摸一摸盘在一旁的蛇,只对着那蛇头看了半晌,还是悻悻的缩回手,只道。
“老夫人,我瞧见碗里有肉,就拿来炒了个荤菜,您将就吃一吃。我恐怕是不能陪您了,请问富察府往哪边走?”
老夫人盯着那肉看了看,站起来领着金锁出去,说道:“往西边走,瞧见前面那村子没?那儿是和亲王府的庄户,你与他们说说,他们自然会有人赶骡车带你去。”
金锁高兴的谢过,又道:“老夫人,您往后一直住在这里吗?我能经常过来看您吗?”
老夫人难得露出一丝笑颜:“我这阵子住在这里,下一阵子也说不准了。”
金锁颇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可惜我如今是寄居,也不便自报家门与您往来。不如您告诉我您的儿子家在何处,我回头去瞧您?”
老夫人看她眼里,目光清澈单纯,丝毫不惨假,突然就觉得很亲近,开口说道:“去年,一直陪伴我的阿常,过世了,我不喜欢旁人陪着,便……”
金锁一愣,走上前说道:“等我姐姐她……我便有时间了,到时候可以常常来陪您。”
她想一想,又道:“我本来是想着,等我姐姐走了之后,我就来庄子上,跟我两个朋友,柳青柳红住在一处,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啊。”
第32章
金锁顺着路一道往西,还不曾走到村庄,便有一伙儿人点着灯笼过来。
日已西沉,只不过貌似还没到点灯的时辰吧。
那群人上上下下打量金锁,为首的问道:“你是金锁姑娘吗?”
金锁忙不迭点头:“是的,我是富察府的金锁,现下要去西庄。”
那人欢喜的喊道:“找到格格了,找到格格了,你们快去告诉小将军,不用再寻了。”
金锁心中纳闷,小将军?明瑞?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解释道:“我们是这里的庄户,一个时辰之前,富察府那边来人,说是格格您不见了。将军正在荷塘那边搜寻,马上天晚了,恐看不清,我们点了许多灯。没想到格格您早就不在荷塘那边,您是去哪里了?”
金锁往坡上的木屋指了指:“我被老夫人救了,在她那儿歇了许久。”
那人欲言又止,只讪笑着说道:“原是如此……格格请跟咱们来,村子里有骡车,脚程快些,很快就能将您送回西庄。”
金锁跟着他们往村子里走,一壁问道:“这位大哥,我瞧那老夫人一个人孤苦伶仃,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她儿子这般不孝顺吗?怎的不能将她搬到村子里,好歹有人能照应一二。”
那人讪笑一声,说道:“老……老夫人她就是那样一个性子,不过您放心,每日都有人巡视,晚上也有婆子轮着照料,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金锁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她性子别扭,但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年轻时吃了苦,又被她儿子给伤了心。对了,你们若是见着她儿子,可得好好说一说,怎么样都是亲娘,怎能这样对她?”
那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正好已有村民赶着骡车过来,那人松了口气,将金锁送上车,叮咛一番,又让两个村妇陪着一起,才让人将骡车赶开。
等金锁走了,那人擦了把汗,叹气道:“看样子格格并不认识……不晓得那位的身份,岂是咱们议论的?”
金锁刚到富察府的庄子,便瞧见紫薇红肿着双眼,焦急的走来走去。
紫薇见了骡车,立刻飞奔过去,等金锁下了马车,一把抱住她:“你有没有事?你受伤了,疼不疼?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泪眼婆娑,金锁拼命摇头:“我没事,我好得很,都是些皮外伤,你别哭,别担心我了,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嬷嬷站出来说道:“格格们快些回屋,女儿家脸面最是要紧的,金锁姑娘受了伤,需得好生调理,绝不可留下疤痕。”
紫薇点点头,忙拉着金锁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看问道:“将军呢?”
金锁微微讶异:“你见到将军了?他们跟我说,将军在荷塘那边寻我寻了许久,我还好奇呢。”